“郑朦,过来叫人。”孙曼大声招呼了他过来,他也丝毫不恼,乖巧地走了来,“叫姐姐。”孙曼摸着他的后脑勺开口。 苏童看了看他,一言不发,但挤出了笑容。 郑朦被叫过来之后就很自然地站在了她身边,丢开了那乱七八糟的线。 “郑朦,去带姐姐玩。”孙曼又吩咐了一声。 郑朦就扭头看她,仰着脑袋看着她的侧脸,问道:“去我房间吗?” 苏童点头,这个孩子就马上拉上了她的手进了房间,但她在这一霎被吓到,手自然地一缩,她观察了他的神色,这才松了口气,幸好没被他发现。 郑朦的房间很大,房间陈设简单而干净,她一开始觉得没什么,但直到他带她走进了拐角,有一个小空间里堆满了玩具,有序地摆放着。 郑朦把玩具都搬了出来,堆满了在地上,“姐,喜欢什么?”他见她呆若木鸡,眼里写满了歆羡,便又伸手拉了拉她。 她还是不说话,眼花缭乱地看着各式玩具,甚至还看到了一个芭比娃娃,那是她曾经梦寐以求却求不到的东西。 郑朦看了一圈,这才从地上捡起了一整盒芭比娃娃,塞到了她怀中,“妈给我买的,她说不管男孩女孩,只要看上的都可以玩,我其实不喜欢,但为了验证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所以开口要了。” 苏童惊讶得张开了嘴,手一松,娃娃就掉落在地,七八个娃娃零散地倒在地上,苏童这才开口,“对不起。” 郑朦却显得很是平静,没有恼怒,甚至毫无波澜,“姐姐不用说对不起,我拿给你,就是你的,掉了也没关系,因为姐姐的东西,可以自己随意处置。” 苏童还是马上蹲了下来,把娃娃放回了原处,这才紧张地看向他。 郑朦不说话,带着她来到了书架面前,指着上面的各种书籍说:“姐姐要是不喜欢玩具,这里也有书。” 她印象里的课外书只有语文课本里提到的四大名著和唐诗三百首,看着摆满的书,她的眼神里显露出了饥渴,但她始终都未伸手,仅仅只是望着这些她从来没见过的书名。 郑朦看她还是未动,于是从中随意抽了一本书坐在一边埋头看着,看了好一会儿后却看到她还愣在原处,于是又起身,走了过去把她的手拉上,带着她从地上找着空隙,一起坐在了书桌前。 两人并排坐着,他翻页前会问她看完了吗,可她还是不说话,他就自己翻页。 她虽然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但她很喜欢这样的状态,不用说话,没有人看着自己。 离开郑家时,郑朦冲了出来,把她刚刚捡好的娃娃交到了她的手中,还问道:“可不可以把这个送给姐姐?” 苏童的手伸了出来,从他手中接过,咧开了牙,“谢谢。” 在她迁入苏闻家的户口前,夫妇耐着性子问她,“小童,爸爸妈妈可不可以给你改一个名字?” 她马上摇头,却听他们又解释道:“我们还叫苏童,只不过在童的左边加一个日字旁,也念ton,指的是早晨太阳初升起,天色渐渐明亮的样子,爸爸明明希望小童以后都能像一个小太阳一样明亮,也能像初升的太阳一样充满希望。” 她答应了下来,甚至有几分欢喜。 苏闻和尤谷云很快就帮她办理了户口迁入,也带她去了新学校。 进了新学校后,她才第一次认识到了肤色这个词,新学校里的孩子都皮肤很白,哪怕有几个没有那么白的,也比她稍微白一点。 她多了一个新外号——小黑妹。 大家都乐此不疲地开着玩笑,哪怕她一点也不喜欢,可她谁都没有告诉,就只是默默承受着,开始了独来独往的生活,但班里也有几个可爱的女生,有时出去玩的时候会带上她。 她从来不主动去结交朋友,也不会拒绝别人的善意。 她又想回到自己的那一个小村子,对于上学,始终都没什么期待。 可是她回不去了。 老师听到了她这个外号时会出言训斥,不许其他孩子再叫,但在老师听不到的时候,她还是会被这样叫着。 好在她的好成绩很快就显露了出来,老师们开始给予她更多关注,孩子们也都以崇拜的目光看着她,所以她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地被人看到,很努力地减少了外界的声音。 她时常和郑朦见面,有时被父母丢在郑家,有时又和郑朦一起待在苏家,渐渐地,她开始有了弟弟的牵挂,而他,则多了一个可以关心的姐姐。 她话很少,她始终都觉得郑朦话少,但渐渐地发现并不是这样,郑朦在她面前不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只是偶尔不愿意多说。 苏曈进了苏家不到一年,苏闻的生意就出现了问题,他几乎想尽一切办法,也从郑宾那得到了帮助,可公司还是破产了。 他一开始只是每天饮酒度日,总是醉醺醺地回来,而且回来得很晚。 可有一次他回来得早,苏曈在看着动画片,看到了好笑的情节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正好被苏闻撞见,苏闻突然火冒三丈,酩酊大醉的他就抓着苏曈的手臂,把她掐得生疼,一改往日慈父形象,眼里窜出怒火,“都怪你,你这个扫把星,跟谁一起就克谁!” 尤谷云听到他大喊大叫的声音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却听他还破口大骂,说出的话几乎不堪入耳,忙把苏曈拉在了身后。 可苏闻把她重重推开,又把苏曈拉过来打了一顿,尤谷云根本拦不住。 等他第二天清醒了之后,他就开始道歉,说着话哄着她,可苏曈很是害怕,都不敢直视他,没想到这又惹怒了他,他气愤地骂了她一顿就摔门出去。 尤谷云等他走了之后才把她抱住,低声下气地哄她,安慰着她。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了几次之后,尤谷云就不敢把她留在家中,而是把她送到了孙曼家里。 可苏曈夜里总是哭,甚至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就会自动警觉起来,防备地看着门口,生怕爸爸闯进。 孙曼陪了她几天,也没睡好觉,郑朦就主动提出让姐姐在自己房间里睡,于是两人就挤在一块。 她害怕时郑朦会起床,帮她捂住耳朵,她夜里做了噩梦他也会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耐心安抚着她,他还会唱童谣,陪着她入睡。 可苏闻醉酒过后还是来过一次,在屋子里大吵大闹,摔着门。 郑朦把门反锁好,打开了电脑,给她戴上耳机,还尽量地把音量调大一些。 苏曈还是很害怕,求助地望着他。 郑朦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有些不知所措,“姐放心,干爸进不来,要是进来了,我就打他。” 他的安抚似乎很是有效,她紧绷的神色终于松了下来,专注地看着动画片。 又过了一会儿,声音停了。 那天,她被妈妈接了回去,妈妈收拾好了东西就带着她离开了这个房子。 她还是有些舍不得,留恋地多望了几眼。 她们母女二人在新找的小房子里待了近一年,尤谷云每天都以泪洗面,有时还用那哀怨的眼神望着她,令她很是害怕。 苏曈一直都觉得是自己的错,有一次她甚至坐上了回苏家村的车,最后却被妈妈找了回来。 那一天,尤谷云哭得很厉害,甚至控诉苏曈要抛弃自己。 虽然她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但她知道,尤谷云很担心她,所以从这以后,她就再也没偷偷离家出走。 后来,爸爸妈妈离婚了,苏闻久违地对她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把过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抛下,可她没有,尤其是看到妈妈日渐消瘦的脸,她的心从未轻松过。 尤谷云很爱很爱她,她知道,她也很爱妈妈,只是在长久的愧疚感之下,她偶尔也对她产生不满,她时常在想,如果她不曾出现在这个家,是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好上很多。 她的病就渐渐显现出来,尤谷云带着她跑上跑下地找医生,从来都没有丝毫怨言,就只是会在她耳边控诉着苏闻的无情,甚至把她的病出现的原因都归结于他的身上。 苏曈讨厌妈妈这样说,可她改变不了。 世界很大,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心安理得甚至是快乐地活着,就好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摸索着,寻找着自己要去的方向,可也有时就甘愿沉沦在这片静谧的黑夜里,放弃了寻找。 苏曈好累,她不想就一而再再而三地令家人担心,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病。 她好累好累,仿佛一个人在追寻着,独自在黑暗的旷野里奔跑,然后她跑不动了,听着野兽靠近的声音,感受着悲伤和绝望,蹲在了原地。 忽然她听到无数呼喊她的声音,仿佛都汇聚在了一处,有人在叫着小曈,有人在叫着阿曈,也有人不遗余力地叫着苏曈。 叫声越来越响,震得她抬起了头,睁开眼睛向四望去。 又是那熟悉的,耀眼的白色,空旷而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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