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进电梯苏曈才意识到郑朦还抓着自己的手,于是立马挣脱,又若无其事地盯着对面,她察觉到他的目光转了过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对劲。
电梯里的灯光忽然黯了一瞬,就仿佛他刚刚被挣开手时的心情,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在他什么都未察觉的瞬间,他的心猛地被刺痛了一下。
她抱着双手,不动声色地挪了步子,与他稍微隔了点距离,在电梯门开的一瞬,她的心好像忽然轻松了一点,抢在了他前头就走了出去,可还未走进办公室,她就怔在原地。
“刚刚来的那位美女真是老板姐姐吗?怎么还牵手?”
“据我所知,老板是独生子。”
“是吗?”张晴也凑了进来,似乎有些不高兴。
“我总觉得两人关系不简单,郑总连姐都不叫。”
“不会的,就是他姐,可能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两人眉眼还是有点像的。”张晴皱着眉,忍不住辩驳,“她鼻子真挺……”
郑朦刚刚在电梯和别人打了个招呼,此时才跟了上来,见她愣在原地,忙问:“怎么了?”
这群吃瓜群众一听到声音就条件反射似的弹开,倒显得做贼心虚般,十分不自然地回到了各自的工位开始认真工作起来,还时不时眼神交流一番。
“没事,刚刚头有点晕,就站了会。”苏曈刚撒完谎,怕他又想拉着她去医院,立即补充道:“现在没事了,可能昨天写论文写太晚了。”
郑朦心疼道:“那不行,得早点休息。”
她快步走进郑朦的办公室拿好了包,一打眼就看到了他桌上摆着的一盒精致的点心和一盘水果,她想了想,似乎在送汤前并没有看到,但并未多心,想着是自己记错了,或是下属给他定的餐,于是还没等他走进来就走了出去,还不小心撞上他的肩膀。
她头也不抬地向外走去,也并未和她在公司里认识的几个人打招呼,一会儿就进了电梯。
郑朦追了过来,在她按下关门键前走了进去,只觉哪儿不对,但只是想到了刚刚围在一起的员工迅速分散的事,忍不住一笑,“刚刚员工偷懒了吧,被你看到了,现在估计担心你告诉我。”
苏曈扭头,迟疑了一瞬才道:“刚刚我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郑朦见她脸色不好,才心中生疑,却又不知是怎么回事。
“我答应你,我自己去药店好不好,你有事的话就先回去,我这么大一人了,不用你陪。”
郑朦知道她又开始为他着想,便举起了袖子,“我也想回去换个衣服,顺便送你回去。”
苏曈不再多言,跟着他去了一趟药店简单处理了下又拿了点药出去,回想起他刚刚说的话,才想起来他也有衣服在她家,应该说这里还有他的房间。
她重新坐上车后就阖了眼,这样就可以避免和他说话,刚刚她在公司里听到的一切都还言犹在耳,历历在目,她的眼莫名酸涩起来。
郑朦见她睡着,便关了窗,调好空调温度,时不时扭头观察她的脸色。
他把保温壶拎了回来,一进门就叫了声妈,笑容格外清爽,“干妈,喝了你的汤之后,我感觉容光焕发,马上就有了精神,要不然我都干不下去了。”
尤谷云宠溺地望了他一眼,笑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最近很忙吗?”
“换衣服。”苏曈一脸疲惫,指着他的袖子淡淡地解释了一句,换了个拖鞋就进了房间,“我先睡一觉。”
郑朦这才对干妈解释,“刚刚是我不好,害阿曈的手被开水烫着,刚刚上了药了,现在没什么事了。”
尤谷云看了看,并未放在心上,“她这么粗心,肯定是自己弄的,过两天就好了,别放心上,快去换衣服吧。”
郑朦这才进了房间,外面的袖子已经大干,但还是换了一身,因为公司还有事,所以换好后就急匆匆离开了。
苏曈听着他离开的声音才走到了窗户边,默默望着他离开。
她动作迟缓地上了床,躺在了床上,眼睛一直睁开着,毫无困意。
她麻木地吃饭,麻木地躺下,麻木地睁眼,从黑夜看到天明,麻木地守着电脑却看不进去任何东西,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幼时的记忆闪过,清晰而又模糊,还有青春的记忆,快乐又夹杂着酸涩。
奶白色的窗纱被轻轻吹起,窗户开了半扇,月光从窗外洒了进来,在洁净的地面上落下一个窗影,格外轻,格外柔。
月色的映照下,一道可怖的伤痕依稀可见,光影淡淡,还有些陈年旧伤也被映了出来。
苏曈躺在床边,涣散的目光停留在外头高高挂起的轮月之上,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眼前的一切在她眼前变得模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再渐渐地,就什么也看不到。
“滴答……滴答……”
殷红的血液垂下,凝成了一滩粘稠的液体,在月色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尤是鲜艳。
她似乎感觉不到疼,只觉她身体里有什么在流失,一点一点,从她生命中散去。
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起来,勾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里,她在痛苦,在挣扎,在逃离,却又被禁锢,无边的天际中,她找不到任何方向,甚至只能在原地踏步。
她踟蹰着,徘徊着,绝望地看着那摸不到的禁制,忽然,一个熟悉而轻柔的声音传来,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再次陷入了昏迷。
“奶奶。”她伸出了双手,向前摸索着,可那个声音越来越远,她摸不到,也听不见了。
她开始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哭尽了全身力气,倏而指尖一暖,她触摸到了奶奶,也看见了这个熟悉的,真真切切的身影。
她的哭声骤停,急切地叫着奶奶,直到听到她的回应。
“童童,童童!吃饭了!”奶奶在小小的村子里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叫着她回家吃饭,可奶奶年事已高,气息不稳,也不如年轻人喊得响亮。
苏童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了听,但这道声音并未再次出现,于是她又心安理得地和小伙伴们玩起了泥巴,捏了个小泥人和一间小房子,奶声奶气道:“好了,我的房子已经建好了,你们以后要是来住得付钱。”
“几块钱一晚?”
她扒拉着手指,竖起了三个短短的小手指,“三块。”
“太贵了,不去。”
“那一块?”苏童的脸上有些失望,小小的食指竖了起来,紧张地期待地看着安安。
“安安!吃饭了。”安安的妈妈嗓门很大,突如其来的叫声把她吓了一跳,马上就抬起了头,身体向后缩着,小声问:“你要回家了吗?”
她的上下唇嘟了起来,很是不舍。
安安没有动身,继续低头玩着,直到她妈妈走过来一把把她提了起来,粗声道:“吃了饭再来玩。”
苏童就这样仰头看着她们离开,挥出了小手对安安说再见,可是安安钻进了妈妈的怀里,完全忘记了她,她撇撇嘴,重新露出了笑容,埋头玩着。
安安妈妈半路停住,回头叫道:“童童,你奶奶也在叫你。”
她这才丢开了手里的泥巴,往回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抱上了她的小泥人和小房子,一身脏兮兮地回去。
奶奶看到她时连连惊叫,哎呦了好几声,“这是玩什么去了,弄成这样。”奶奶一边嫌弃一边在箱子里翻她的衣服,然后拖着她的小胳臂就进了澡盆,用力地用毛巾擦着她脸上和身上的脏污。
可她身上的泥粘得太紧,奶奶不得不用力搓着,擦疼了她,她就开始大哭起来,手里还抱着自己的小泥人不撒手。
奶奶生了气,“你再不松手,这个泥人在水里都要化了。”
苏童才小心翼翼地把泥人放在一边,目不转睛盯着,生怕它自己跑了,哭声也这才止住。
奶奶还在絮絮叨叨,“看看,这水都脏成什么样了。”
苏童不以为然,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这才自己也动起了手,拿着毛巾胡乱擦着,虽然东一块西一块,擦得并不很干净,但她洗得很是开心,一会儿功夫就站了起身,赤着脚走到了澡盆外。
奶奶气得打了一下她的屁股,逼着她重新走进澡盆。
这一打,她马上又哭了起来,呜咽不停,就一屁股又坐了下来,不肯出去。
奶奶无奈,只好把她抱了起来,丢在了凳子上,被她抓了满脸也还是给她穿好衣裳,她哄了哄,但苏童不为所动,她只好就此作罢,抹了抹自己的脸走了出去。
桌上摆着一盘青菜,放了几片肉,白白的米饭盛好放在桌面,已经没有了热气冒出,倒是有几只苍蝇飞来飞去,在米饭和青菜上游走。
外头天气很热,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吸收着地面的潮气,奶奶就这样坐在一个阴凉的小角落里,弓着背,失神地看着别处。
过了半晌,苏童的哭声停了,奶奶扶着背起身,又恢复了笑颜,夹了几片肉和菜,耐心地哄着小孙女吃饭。
苏童的眼睛红彤彤的,还有些发肿,这次很乖地坐在椅子上,让奶奶喂了一口后就拿过了勺子,自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真好吃。”她的鼻涕差点掉进碗里,还好奶奶眼疾手快,用了个帕子给她抹了干净。
奶奶又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微微眯着,但看上去很是高兴。
苏童吃饱喝足后就开心了起来,坐在椅子上抖动着双腿,仰着小脑袋问道:“奶奶,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他们回来给我带好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