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曈拿起了筷子,把面夹了起来,又放了下去,接着拿出勺子,喝了一口热汤,喉咙里热了起来,“我尊重你的选择,在感情方,我从来都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像是在自嘲,又极为清醒。
冀明远听了其实很是难过,他以为她至少会开口挽留,即便他不可能会同意,但也许呢?
她顿了顿,抬起了头,似乎在望着他,“祝你幸福。”
她的嘴角荡开了笑容,露出了左颊的一个小小的梨涡,她笑起来时很少会露出这一个很小的梨涡,除非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冀明远接道:“也祝你幸福。”
他起身准备离开,她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仰头看向他,苍白的手指显得有些无力,从他手臂上滑落下来。
他还是停了下来,心脏在此刻剧烈跳动起来,但很快失望就笼罩心头。
“我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希望你今后见到我,也能躲着我,我不可能和你再做朋友,至少在这一年以内,我见到你,都会难过。”苏曈捂着心口,好像已经在隐隐作疼。
“好。”他回应道。
“谢谢你从前对我的包容。”她又补充了一句。
“好。”
“再见。”
“再见。”
他侧过身去,掩饰着眼圈的通红,快步走了离开,伸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就上了车,再未看她一眼。
苏曈默默垂下了脑袋,一滴泪从墨镜内流下,她的鼻尖也红了红,抓起放在桌面的手机就快步离开,逃离了此地。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望他,彻底失去了目送他离开的勇气。
以前的目送是期待着再见,可这一次,她再也不想见他了。
再也不要见他了。
她疲倦地上了车,低声抽泣起来,司机师傅见状忙递了一包纸巾过来,操着一口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安慰道:“小姑娘,别伤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司机师傅不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说起话来也是十分紧张,便也吐着苦水,道尽了自己的艰辛。
“你都不知道,我妻子生病了,儿子也病了,是那种很严重几乎不可能治好的病,现在家中还负债百万……”
司机说着说着声泪俱下,忽然就把车停在了路边,捧着脸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可怎么办,日子总要过的……”
苏曈的泪马上止住,又把纸送了回去,一张一张地递送到他手里,不知所措地安慰起来他,可是她嘴笨,只会说对不起,因为她勾起了他的伤心事,还害他这么伤心,她能说的,也只有对不起几个字。
司机师傅哭了十多分钟才停下,停下后又和她说对不起,在后半段路程里,二人就再也没说一句话,直到下车时,司机告诉她车费多少。
她扫了收款码就下了车,目送了司机离开之后才扫了一千过去,可她刚付好款,司机就开了回来,大声叫着她,“小姑娘,姑娘!扫多了。”
苏曈回望了他一眼,看了看他的车,招手示意他快走,怕他听不清,于是马上扯着嗓子喊道:“早日康复,我回去了。”说着就马上拐入了楼道,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司机师傅瞬间红了眼,感激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一会儿就落了泪下来。
苏曈回到家中,心情莫名轻松了很多,尤其是在刚刚的大喊以后。
尤谷云看她戴着墨镜,并未说什么,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还是和往常一样,“女儿吃早餐了没有。”
也许是刚刚的缘故,音量还没降下来,她笑着道:“吃过了,刚刚和明远一起吃的,我回房间了。”
她看着女儿似乎心情很好,于是也不忍打扰,在她进房间时只叮嘱她不要学得到太晚,别累着自己了。
苏曈都笑着答应,仿佛恢复了那个简单开朗的孩子。
她照常出来吃饭,照常地话不多,只是待在房间里的时间更多了,只是人又瘦了一圈。
她几乎不怎么去学校,只是在学校有事时才会偶尔去去。
尤谷云并没有多想,因为她提过,她最近要忙着写毕业论文,要忙着改小论文,估计会很很忙。
尤谷云觉得忙点好,这样至少会少很多胡思乱想。
可她还未发现,女儿几乎整夜整夜地失眠,精神越来越差,头发也掉得越来越多,整个人都瘦了很多。
那一瞬间的快乐根本无法补足长久的失神,只不过是她越来越会掩饰了。
她藏得真的很好,好到他们所有人都没发觉。
郑朦不知道她们已经分手,只觉得阿曈似乎有一些不对劲,可连他都以为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要不你给小朦送去?”尤谷云盛着自己蹲了几个小时的排骨汤,一边对苏曈开口,她已经好几天都不出门了,出去一趟最多两个小时,应该也不耽误她的论文,当然她只是征求着她的意见,如果她实在是忙也就此作罢。
苏曈走进了厨房,看着还有满满一大锅的汤,旋即答应了下来,马上给郑朦发了个消息就帮着妈妈收拾了起来。
她叫了个车,带上了保温杯走进了他的公司,一个刚毕业的本科大学生小姑娘见她面生,马上就迎了上来,热情地帮她指着路。
苏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对他的公司早就熟门熟路,除了第一次是郑朦带她来的,之后都是她一个人走了进来,公司里的几个老员工也认识她,每次见了她都要和她说上几句话。
“姐姐你找谁?”这位新来的小姑娘太过热情,还帮她接过了手里的保温壶,令她多少不适应。
“我找郑总,我是他姐。”
“原来是郑总的家人。”小姑娘似乎更热情了,亲自带她去了办公室,还先敲门进去和郑朦打了招呼,这才离开。
苏曈对她点头致谢,这才走了进来。
郑朦马上起身,眼里的疲倦一扫而过,荡开了笑意,为她拉好凳子看她坐下才坐了下来,“阿曈,你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下去接你。”
苏曈把保温壶打开,给他盛了一碗汤推了过去,“郑总如今是个大忙人,我怎么好耽误你,更何况郑总还有一个这么得力的小秘书,对我百般殷勤,比你还周到。”
“秘书?”郑朦喝了口汤,露出了困惑。
她指了指门外,示意是刚刚那个女生。
郑朦才恍然大悟,“你说张晴啊,就是新招的人事,倒是还蛮勤快的,但迎你一事就不必了,这就跟你家一样,你熟络得很,她可能之前没见过你,所以就自作主张了。”他解释得很快,也很清楚,就好像在紧张着什么,可苏曈环顾着四周,并未仔细听他讲话,对他所说的东西也不大感兴趣。
苏曈看着桌面上堆满的文件,于是道:“你最近很忙?”
“是,有几个考察的项目,比较费神。”
“那正好,多喝点,补补脑子。”她笑着开口,说着就起身。
郑朦一慌,抬眼看她,“这么快就要走了?”
“上个洗手间不可以吗?”
他才神色一松,做了个请的手势,接着埋头喝汤,“干妈的手艺真不错,我一定会喝完的。”
她刚进洗手间,就撞见了张晴从里面出来,看到她时显然很是诧异,面色有些尴尬,但还对她礼貌一笑,急匆匆地出了门。
苏曈看着她这么着急出去,倒是有些不解,但并没多想,快速地上了个厕所就走了回来,转进了茶水间,给她和郑朦都倒了杯水。
平时和她交流还算比较多的祝敏诗也在接着咖啡,接着快速地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言语间都是不满。
“这个张晴虽然刚进公司,但心思可多了,尤其是对老板,刚刚还在厕所里嘀咕你的坏话呢,说你不像老板姐姐,长得还有点不协调,看起来还不聪明。”
苏曈听了才回想起刚刚的尴尬,她有些不解,明明上一秒还春风满面,下一秒就产生了别的念头。
她尴尬地笑笑,心里却莫名有些堵,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听到别人对自己的批评时,还是第一时间反省自己,甚至开始挖掘自己的不足,然后讨厌自己。
她失神地想着,杯子里的水忽地溢了出来,还是热水。
她轻叫了一声,烫得手马上弹开,水杯掉落,洒了一地的热气,形成了一滩湿迹。
祝敏诗大叫了声,眼疾手快地帮她按住了热水键,“你没事吧。”
苏曈紧张得整张脸都红了起来,眼眶都红了红,颤声说:“对不起,我太笨了,对不起。”
郑朦忽然出现,一把把她拽了过来,动作虽急却不重,抓着她的手在冷水下冲洗。
一开始疼得呲牙,直到手被他抓了过去才好了些许,一会儿就忘记了疼痛,怔怔地看着他,他的发根有些湿,但微风袭来,还是淡淡的清香。
郑朦眼里满是担忧,一回头就见她抿着唇,眼里满是忧伤。
他的心猛地一疼,把她的手抓得更紧,袖口都湿了也不知,直到苏曈看见,手往外收着,他这才看清。
“袖子湿了,有衣服换吗?”苏曈盯着他的袖子不由分说地扯了过来,帮他拧了拧水。
郑朦任由她处理,深深地看着她。
“走,去医院。”郑朦拉过她,牵好她的手就向外走去。
因为人多,她不好和他辩解,等到了电梯里后她才不情愿说道:“没什么好去医院的,我这就回去吧。”
郑朦抿唇不语,余光扫至她通红的手背,眉头紧锁起来。
苏曈见他不听,只好冷了脸,再次强硬道:“我不去医院,你爱去你去。”
郑朦这才动容,低头望着她,眼里满是紧张与心疼,还藏着几分怯懦,马上就软了下来,“好,不去。”
“那去药店好不好?”郑朦弯下腰来,定定地看着她,询问着她的意见,就像对一个孩子般宠溺。
她默默点头,如果再不答应他,只怕他也不会轻易罢休,刚要出电梯就一拍脑袋,惊道:“我包忘拿了。”
“我去拿。”
“一起吧。”苏曈知道刚刚的冷硬令他有些伤心,便也温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