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呼呼作响。 骆雪关严了窗,跳回床上,裹紧了被子。 “真冷啊。” 谢必安闻言看了她一眼,在纸上仔仔细细画下最后一笔,搁笔道:“过来。” “哦。”骆雪披着被子从床上滑了下来,走去了沙发边,在他身边坐下。小巴喵喵叫着跟了过来,往她被子里钻。 屋里飘浮着纸墨香,他从进入安全屋后没多久就一直坐在这里写写画画。 骆雪掀起被角供小巴往里爬,拿起桌上的一页纸,悬在眼前对光看了看:“你这画的什么?” 谢必安低眸看小巴拱进了被子里。他把手也伸进了被中,手掌垫在小巴暖呼呼的肚子下:“不觉得眼熟吗?” 是好像有点眼熟。骆雪盯着手中那页纸看了看,又看了看桌上凌乱摊放的几张纸,记起来了:“啊,是那风筝上的图形。” 她曲指弹了一下手中的那张纸,恍然点头:“你果然是人形打印机,这都能记住。” 谢必安抓住了被子里在用脚蹬他的小巴,把毛团子从被子里拖了出来,抱进怀里暖手:“听着像是在夸我?” “可不就是在夸你嘛。”骆雪偏头看了眼像是快哭出来的小巴,忍俊不禁:“怎么?你研究出什么来了?” “还没,”谢必安朝摊开的那一摞纸抬了抬下巴,“你来看看,能不能瞧出个所以然来?” “行,那我就琢磨琢磨。”骆雪往前挪了挪,伸手把那些纸扒拉过来,一张张比对着查看。 谢必安摁住了在他怀中扭来扭去挣扎的小巴,非要把冰凉的手放在它暖呼呼的肚子上。 他边与猫打架,边不动声色地往后靠可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椅子里,盯着神色专注的骆雪静看了片刻。 夜深了,骆雪渐渐有些乏。眼睛泛酸,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怎么样?有发现吗?”谢必安问。 “单张看好像没什么特别……”骆雪话没说囫囵,就被漫天飞的猫毛迷了眼。 小巴一个猫猫打挺,从谢必安的怀里蹦了出来。“噗通”一下,掉在了骆雪暂放手边的那沓纸上。 “诶?小巴!”骆雪伸出的手扑了个空。她没来得及抓住它,眼瞅着它四只脚爪在那沓纸上来回划拉了几下,将码整齐的纸全扒拉到了地上。 “哎呀,真是的,全乱了。”她忍不住抱怨,曲指弹了一下小巴的脑门,小小的教训了它一下。 小巴嗷呜嚎了一声,撅着屁股往她的被子里躲。 谢必安托腮看戏,被一人一猫的混战逗笑。 “笑什么笑?”骆雪佯装生气,气势汹汹地拍了他一下:“还不过来帮忙?” 谢必安慢吞吞直起身,跟她一起捡拾掉地的纸张。他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在她乱了鬓发的侧脸上。 “等等!”骆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歪过头,换了个角度看并排掉地的两张纸。 谢必安一愣,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 她确认清楚了,顿时眼睛一亮,指了指地上那两张纸的衔缝处:“你看这。这图形,首尾是不是完整衔接上了?” 两人默契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 “是拼图。” “是拼图。” 骆雪把手伸进了被子里,抱起小巴,往边上挪了挪。转瞬把小巴往被子里一塞,在沙发上腾出地,道:“就在这操作吧。” “嗯。”谢必安点点头,把手中的那摞纸重新码整齐。他随意挑出一张,给骆雪递了过去。 骆雪把那纸平放在沙发上,摊手朝他讨来第二张纸,比对着纸页上的绘线纹路,暂放到一边。 转瞬又朝他摊手要来另一张纸,一一比对。 忙了大半宿,终于把所有的图形拼合在了一起。骆雪累瘫了,趴在床上换了个角度看铺满沙发、地毯的纸。 那些纸上的线条虽是能完整拼接在一起,但构不成一个能让人看懂的图像。她看了好半天仍没能琢磨明白这纸上画的是什么,怎么看都像是无意义的涂鸦。或者,是某种抽象画? “这画的是什么呀?蜘蛛网?”她犯了嘀咕。 谢必安绕着那一大块拼图换着角度观察了片刻,重新拿起一张空白的纸页,在上头勾勾画画。 耳边是唰唰唰的落笔声,很助眠。 骆雪渐渐感觉眼皮发沉,打着哈欠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晨时转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悠闲撸猫的谢必安。 原本在沙发上的被子在她身上好好的盖着。 窗帘拉开了,柔和的阳光透过窗,照在沙发上的一人一猫身上,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许是她看去的目光过于专注,他似有所觉,抬眸看她:“醒了?” “嗯。”骆雪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谢必安……” 听她欲言又止,谢必安推了推眼镜,看着她。 “我们,是不是也快道别了?”她问。 他似是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屋内静了一瞬。骆雪清了清嗓子,用听起来还算平静的语气,道:“那我……如果回到之前的那个地方,我还会记得你吗?” 谢必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了:“不知道。” “我们之间,是都能活下?还是,只能活一个?”骆雪斟酌道。 “在游戏规则之下,只能活一个。”谢必安道。 “什么叫,在游戏规则之下?”骆雪急忙问。 “如果能在游戏结束前提前找到逃离这个世界的出口,或许,你我还都有一线生机。”谢必安道。 “啊,”骆雪点了点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最后只能活一个,你也不用对我留情。” 谢必安搓揉小巴的动作一顿,语气冰冷:“当然。” 骆雪歪过头试图辨清他的表情,打着商量的语气道:“那就,这么约好了?” “嗯,”谢必安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聊,“我也有一个疑问。” “你问。”骆雪点头道。 “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你之前是怕我的。怎么后来,又突然不怕我了?”谢必安道。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细想过,听他问起,骆雪闷声思考了片刻:“可能……是因为我老过吧。” “老过?跟你怕不怕我,有什么联系吗?”谢必安不解道。 “我老过。”骆雪下意识摸了摸曾因衰老根本无法站立的双腿,道:“所以,我更清楚地知道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什么感受。”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抬眸看她:“我不明白。” “我第一次爬山,站在泰山十八盘的最高处俯瞰来时的阶梯,我感觉一阵晕眩。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畏高是什么感受。我觉得我肯定下不去,这么高,这么陡的石阶,我要怎么下去呢?” 骆雪似是说了个题外话,回忆道:“后来,有一个路过的小姐姐告诉我,让我不要往下看,要我只专注自己的脚下。我只要看着自己脚下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自然能顺利下山。” “下山时我听了那个小姐姐的话,就只看着自己的脚下。她说的没错,只要我只看着自己脚下的台阶,就不会因为这是一条又高又陡贴着巍峨山壁的石阶感到胆怯。因为在我的视野范围内,没有潜藏的危险。” “但是看不见,并不代表没有危险。我回去后上网查了一下,泰山十八盘每年至少会摔死五到十人。” “每年至少摔死五到十人。乍一看,这死亡率很小。可就算是再小的死亡几率,一旦降临到个人头上,那就是百分百的死亡率,”骆雪道,“你看,危机其实并不会因为你不去看它,就自动解除。” “你说的那个山,人流量大吗?”谢必安问。 “嗯,大。遇到节假日,爬山的游客堵在半道寸步都难行。可就算是又堵又危险,还是会有人前赴后继地去。”骆雪道。 “为什么?”谢必安更觉费解了。 “我不太清楚别人是因为什么,我是因为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只为那一句,我去了泰山,登了顶。”骆雪道。 “那你登顶后是什么感受?”谢必安好奇问了一嘴。 “冷。”骆雪的咬字加重,着重强调说明:“特、别、冷。” 谢必安被她这话逗笑,忽地记起方才不是在说爬山的问题,轻呲了一声:“你是不是跑题了?” “如果说把人这一生也类比成爬山,登顶的时候是盛年,之后就是一路下坡,近终点是衰老,直至死亡。这一整个过程是躲不开的话,那么只盯着最终的结果,一味沉溺在担忧害怕中,那也算是白活一场了。”骆雪道。 “所以……”谢必安揉了揉在他怀中伸懒腰的小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谢必安,我老过,我曾经也快抵达过终点。人在无限接近死亡的时候,会本能地畏惧。我有过害怕,可也出奇得平静。我有好好想过,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心情?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 骆雪道,“我遇到了你,还有伊桃他们。我在最不像有正常人类存在的地方,真切地感受过人类本该有的情感。那都是我从前没有感受过的。有了这段经历,我也不算白活一场了。换句话说,就是值了。” 谢必安没吭声,眉间微微蹙起。 在他听来,她的这番话,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与其纠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还是更在乎你,更在乎当下的你。我不一定非要弄清你是谁,我只要清楚地知道你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你。这就够了。” 骆雪挺直了腰板,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这就好像是,我眼下双脚踩着一块结实的台阶,那就不要去想下一块台阶会不会松动,更不必去想万一一脚踩空会不会跌下山崖,那是迈开下一步时才值得思考的问题。忠于自己的感觉,对我来说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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