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了雨水的人皮风筝上出现了黑色的细线。 那些黑色细线呈现不规则分布,有一部分交叉,其余大部分都像是随手画出的涂鸦。嗅着没有墨迹味,细看去,能发现那些黑色的线不是从表面绘上去的,更像是从人皮里往外渗出的图形。 骆雪没敢离山崖边太近,隔了点距离盯着那些风筝细看了看,没能看明白:“这是什么?” “或许,是线索,”谢必安问,“能看出这些线的规律吗?” 骆雪讶异看他:“这有规律?” 有三五个人结伴正往山顶上走,细碎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谢必安循声往回看了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从山崖边远离。 看出他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了。骆雪挪着碎步站到了他身边,偷偷瞄他一眼,又瞄他一眼…… 许是看他太多次了,他望向山崖边的目光倏地转了过来,直直逼视着她的一双眼。 她没来得及躲开,与他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半晌,默默把脸转向了一边。 山崖边发生的一幕与前两日无异,仍是一丝风都没有。忐忑等了片刻,耳边满是尖叫声和哀哭声,吵的人心乱。 骆雪怔怔地看着崖边人坠落,看着惊雷劈下,看着幸存者痛哭。她的脑子很乱,好像想到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整个人突然间有种空空的茫然感。 “骆雪?” 恍惚间听到谢必安在叫她,她回了神。 群聚在山崖上的外乡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一大半。 雨停了,云层后的太阳冒出了头。 一前一后往山下走,骆雪一直低着头看着脚边跟着她的小巴,一路无话。 至山脚下,谢必安停步回头,看着她。 她见他停下,隔了几步距离,跟着停了下来。 “还在怕我?”谢必安问。 “没。”骆雪摇了摇头,与他看来的视线撞上,她犹豫道:“你方才在山顶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不太理解。” 谢必安往后退了几步,站到树荫下,敲了根烟衔嘴里:“听说过幽冥十三站吗?” “是哪里的站台名吗?”骆雪话音顿了一下,“啊,不对。幽冥?你说的,该不会是……” “这里是幽冥第十一站,鬼界堡。是鬼生活的地方。”谢必安道。 “鬼?”骆雪僵硬低头,看着脚边在舔爪的小巴:“你是说,这里……这里就是幽冥界?” “在这里的鬼和阳界的人一样,有名有户。村里的人,也就是鬼界堡的鬼,要在这里过完他们的一生才能再度轮回。”谢必安一手拢在嘴边,掌心里的火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跳跃。 他将烟点上,道:“不同的版图是不同站。之前我们去过的杨家村,就是十三站里的第六站,野鬼村。野鬼村里游荡的鬼,是没能通过恶狗岭和金鸡山的魂灵所化。平日里不同的站互不相通,各有运行规则。”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里就是幽冥界其中的一个站点。那我怎么会来到这里?”骆雪很快反应过来,“我该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不一定。”谢必安徐徐吐出一口烟,隔着灰白烟雾看着她:“以外乡人身份被困在这里的,要么是执念过深不愿离开,要么就是魂灵暂时无法回归肉身,阳寿又未尽,只能在这里逗留。” “外乡人”和“村中人”的区别原来在这。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外乡人不能随意吃喝这里的食物了,人和鬼的吃食本就不一样。而游戏奖励,就是为外乡人争取更多一分重回肉身的机会。 骆雪试着回忆了一下,不解道:“那我……是什么情况?” “大概率是后者。”谢必安道。 “可我不记得到这之前我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骆雪道。 “那段特殊记忆,在到这里之后都会被自动抹除,”谢必安垂手掸了掸烟,“这也是这里的规则。” 骆雪有了新的疑问:“这里的规则,都是谁定的?” “一部分是我定的。另一部分,是我的搭档定的。”谢必安道。 “你的搭档?”骆雪猜测道,“范无咎?那个八爷?” 谢必安点点头:“嗯。” “那你……”她想问他究竟是什么?突然有些胆怯,怕得到的答案会是她理解能力外的存在。 “什么?”谢必安问。 骆雪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稍一思量,继续之前的问题:“你刚刚说,是你做的。你指的是什么?” “把你拖进这个世界,是我做的,”谢必安坦白道,“只是时历太久,我给忘了。” “为什么?”骆雪问。 “你跟我的命运很早之前就绑在了一起。我命里带煞,这也注定,你在阳界会不得善终。”谢必安道。 比起“不得善终”,骆雪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我们会绑在一起?” “用你能听得懂的话讲,是劫。”谢必安简短说明。 “谁是谁的劫?”骆雪问。 “你是我的劫。就是因为你,我也曾受过轮回之苦,”谢必安缓缓吸了口烟,“或者对应的,我也是你的劫。” 骆雪落在小巴身上的目光抬起,看着他:“我不明白。” “我能渡人,但不能自渡。所以,你还是我那道过不去的坎。”谢必安道。 “什么意思?”骆雪追问道。 谢必安忆起些旧事,略沉吟,道:“是我的失误。” “换成我能听懂的话。”骆雪一改往日不喜深究的性子,非要刨根问底。 谢必安没立刻接话,看着她的眼睛默了半晌,似感慨般叹了口气:“我对你,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 骆雪点点头,一下就听明白了:“所以,你想说的是,你喜欢我?” “这是错的,我不该对人类……不,就算是人类之外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该动情。但好像每一次遇到你,我还是会犯这样的错误。”谢必安道。 “你喜欢我,”骆雪的视线斜向了他左耳戴着的黑钻耳钉,“我是懂阅读理解的。” 谢必安没再反驳,情绪不明地看着她。 他跟从前很不一样,他是“谢必安”的表象,却也能在他身上找到“岑寂”的影子。 她想到了点什么,缓步走去他身边,把手伸进了他的口袋。 谢必安没躲,由着她在自己的袋中摸索:“离我这么近。不怕我了?” 骆雪在他口袋里摸到了个熟悉的物件,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那可不好说。”谢必安道。 “那我也认了。”骆雪从他袋中摸出颗薄荷糖,窸窸窣窣剥开糖纸,把糖放入口中。她舔了舔口中的薄荷糖,竟是在薄荷味里品出了一股沁人的茉莉香:“你不都说了嘛,我们是命运共同体。” “命运共同体?”谢必安推了推眼镜,“我记得,我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骆雪朝他又走近了半步,拉住他的手,把吃剩的糖纸放入他的掌心里。旋即仰起脸,冲他笑了一下:“那你应该记得,我是懂阅读理解的吧。” 谢必安看着她的笑颜微微一愣,蜷指抓住了手中的糖纸:“啊。” “那我呢?我该不会是什么仙子转世吧?不然怎么会跟你绑在一起?”骆雪好奇问道。 “想多了。”谢必安道。 “那我是什么?”骆雪问。 谢必安抓揉把玩手中的糖纸,似是想到了些有趣的事,嘴角挂起一丝笑意:“石头。” “石头?”骆雪惊讶看他,“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谢必安抬眸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是一颗特别的石头。” 看他表情,不是在开玩笑。骆雪默了两秒,仍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不信,除非你能给我展开说说?” “你以后自会知道的。”谢必安与她打了个哑谜。 “什么时候?”骆雪急忙问。 谢必安将糖纸揣回口袋,捻了烟转身继续顺着村道往前走:“这得看机缘。” “机缘?呲,这词听着有点耳熟。啊!对了,那个老妖婆。”骆雪快步追了过去,挡在他前头面朝着他退行质问:“你为什么学王素玟说话?你跟那老妖婆认识多久了?你俩什么关系?” 谢必安放缓了脚步低眸看她,忍俊不禁。 见他撇过脸似在偷笑,骆雪愣了一下:“你笑什么?” 谢必安没有回应她这问题,朝她伸去手,摁住她的脑袋把她的脸掰向前方。一胳膊搭在她的肩上,揽着她继续往前走:“你还要不要好好研究怎么逃出去了?” “一定要出去吗?”骆雪与他看来的视线撞上,急忙低头往小巴的方向一指:“我的意思是,小巴还在这里,我不放心它。” “说的什么傻话?鬼界堡每隔数载就会重置,若不想办法逃出去,留在这里的外乡人只会全部折损。”谢必安道。 “你不是说这里的规则一部分是你定的吗?”骆雪搓了搓手,仿着从前伊桃求人的模样,道:“那你改个规则呗。” 谢必安单手一握,抓住了她来回搓的两只手:“不行。” “怎么不行?”骆雪不快道。 “循序有秩,万事万物都有其运行的章法。这里的规则一旦定了,就不能更改。”谢必安道。 “不能更改?”骆雪试图找出这规则里的bu,“那作为游戏的其中一个参与者,你这个制定规则的人如果也没能完成游戏任务,是不是也要受惩罚?” “这是自然。”谢必安道。 “那如果……”骆雪犹豫了一下,道:“上次在地下赌坊,范无咎要是没能及时赶到,你会怎么样?” “神魂俱灭。”谢必安道。 骆雪倏地瞪圆了眼睛:“神魂俱灭?” “就是彻底消失的意思。”谢必安面色无异道。 “真狠啊,”骆雪压低了声,“这规则只要定下了,就连自己都可以折进去。啧,果然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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