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什么变样了?”骆雪没听明白。 他没接话,神色复杂。看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骆雪很快注意到了周围人的目光。他们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怪异,除了眼盲的于逸,其他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有惊讶,也有惊恐。 怎么是这样的表情?骆雪纳闷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很奇怪,她原本紧致光滑的皮肤竟是有了很明显的松弛感。 “骆雪,你的脸怎么……”伊桃急忙拿来了个梳妆镜,把镜子递给了她:“要不,你还是自己看一下?” 骆雪迟疑接过了她递来的镜子,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衰老的面孔。她的脸上郝然出现了老人斑,牙齿松动,眼球浑浊无神,头发也变得花白了。 她想到了点什么,转头找寻前一夜在屋中突然出现的衣匣。 “你在找什么?”伊桃问。 “衣服匣子。”骆雪抬手比划了个四方形状,她没能找到衣匣,带着点询问的意味看向一旁的岑寂:“王素玟给我的那个装衣的匣子,你有看到吗?” “没,”岑寂摇了摇头,“那个匣子,不是被你留在前一天的安全屋里了吗?你怎么在这屋里找那东西?” “没有吗?怎么会没有呢?”骆雪顿时慌了。她从床上下来,想要在屋子里仔细再找找。才刚站起,就觉得头昏眼花。她没能站稳,险些摔到地上,幸好有伊桃及时扶住了她。 “看你这状态,你的身体可能也在急速衰老,要小心些。”伊桃提醒道。 窸窸窣窣把玩糖纸的岑寂在一旁观察了她片刻,移步往外走:“你准备一下,一会儿我们去找一下王素玟。” 聚在屋中的一群人见他离开,陆陆续续地跟出了门。 “伊桃?”骆雪拉住了她。 “嗯?”伊桃停步回头,挺担心地看着她:“你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骆雪目视着于逸慢慢步出屋门等在了走廊外头,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们怎么都聚到这屋里来了?” “刚刚我和祁月一起来叫你起床,可怎么都没办法叫醒你。我们怀疑你是被梦魇住了,只能喊来七爷帮忙。”伊桃道。 “我的脸,是从醒来后才有变化的吗?”骆雪问。 “嗯,刚才我们来叫你的时候,虽然叫不醒你,但你的脸还是正常的。啊,不对,要说正常,好像也不是。”伊桃忽地记起她前一日晨起的状态,回忆道:“昨天我就觉得你看起来很憔悴,以为你是太累了,就没往深处想。现在想来,你昨天晨起后的脸其实也有变化。” “那我的脸是睡着的时候起的变化,还是醒来后突然变的?”骆雪追问道。 “好像,是醒来之后吧。你昏睡的时候起码没有变得像现在这么……这么……”伊桃盯着她的脸,挺苦恼地在纠结措辞。 “老。”骆雪替她续上了话。 伊桃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你不会介意吧?” “只是在阐述事实,谈不上介意。”骆雪拿起镜子又看了看镜中变得格外苍老的一张脸,忍不住想叹气。 伊桃拿走了她手里的镜子,将镜子倒扣在一旁的床头柜上:“你知道你的脸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吗?” “大概,能猜到一点。”骆雪道。 “跟王素玟有关系?”伊桃问。 这话骆雪没答,她忽然之间想到,王素玟曾与她提过的那句“过几日你就知道了”。她想,她或许已经猜到答案了。 她的牙齿老化松动,晨起后只能喝点米汤。又因年老肠胃消化不好,吃完了食得坐着缓一缓才能继续行动。 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次身体衰老的煎熬,她气得牙痒痒,恨不得见到王素玟后直接咬她几口解恨。如果她的牙口好的话。 岑寂从村里借来了老朋友三蹦子,看她步履蹒跚地朝车走来,忍不住乐:“原来你年纪大了之后是这副模样啊。” “这是重点吗?”骆雪气呼呼瞪了他一眼。 “不然是什么?”岑寂弯腰抱起在绊她腿的小巴,“我几乎没见过人类自然老去的模样,觉得新鲜。” “注意你的用词,我这可并不‘自然’。”骆雪纠正道。 岑寂在她挤进车里时搀了她一下:“别不高兴了,聊点别的。” 骆雪摊手讨回他怀中抱着的小巴,一脸冷漠:“聊。” 岑寂摸了摸自己被打肿的那半张脸,舌尖舔一舔脸还是微微发麻:“刚刚为什么打我一巴掌?” 骆雪撸猫的手一顿,挺不满的啧了一声:“陈年的账非要现在翻吗?你天蝎座的吧?” “倒打一耙还得是你。”岑寂忍俊不禁。 骆雪下巴一抬:“承让。” “你什么座的?”岑寂起了丝兴趣。 “天蝎。”骆雪道。 岑寂曲指弹了一下帽檐:“啊。” 三蹦子匀速行驶在村道上,每至坑洼地,车身必定蹦跶一下。一路颠簸,把骆雪一身的老骨头都要颠散架了。 “你能不能慢点?”她忍不住抱怨。 “已经很慢了。”岑寂头都不回道。 “好吧,”骆雪心说指望他尊老这辈子是不可能了,“问你个正经问题。” “问。”岑寂道。 “要是我再也恢复不了之前的状态了,要怎么办?”骆雪道。 “那可能……”岑寂认真思考了两秒,“只能给这里的脏东西做肥料了。” “呵。”骆雪从鼻腔里哼出声笑。 三蹦子一摇一颤地继续往前行,骆雪被颠簸的浑身骨头疼,闭上眼缓了缓神。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车停了下来。趴在她怀里的小巴抻开四肢伸了个懒腰。 岑寂从车上跳下来,拍了拍车座:“醒醒,到了。” “没睡。”骆雪睁开一只眼睛往外瞄了瞄,几步外就是古着坊。 岑寂两手揣兜,往车的后方滑移了半步:“要扶吗?” 骆雪挺要强地摆手拒绝,探头盯着古着坊的牌子,咬牙骂了一嘴:“这天杀的王素玟。” 天杀的王素玟就在院里坐着,摇着轻薄绣扇,笑盈盈地看他们推门进院。 花圃里有三五只黑猫在晒太阳,嗅到生人气息,纷纷从花丛中惊飞出去,化成几道虚影,眨眼间不见了踪迹。 被骆雪抱在怀中的小巴朝花圃方向凶巴巴哈了口气。 骆雪安抚着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径直朝王素玟坐着的摇椅方向走了过去。 王素玟的脸看着较前几日所见更年轻了。皮肤光滑紧致,在阳光下凑近了看,更是如剥壳的鸡蛋般,莹莹透光,一点细纹都没有。 骆雪盯着她那张明显起了变化的脸观察了片刻,扶腰直起身,语气不善道:“老太婆,又年轻了啊?” “托你的福。”王素玟拂扇一笑,起身给她让座:“要坐一下吗?我看你走几步都喘,体力好像差了不少。” 骆雪干巴巴呵了一声,在她腾出位的摇摇椅上坐了下来:“托你的福。” “两位今天来找我,还是因为族谱一事吗?”王素玟道。 “是,也不全是。”岑寂揣兜摸出颗薄荷糖,窸窸窣窣剥着糖纸:“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不打算跟我们先解释一下,她的脸是怎么回事吗?” “我,”骆雪着重提醒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是你搞的鬼吧?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你们去过寺庙吗?我每年都会去就近的寺里进香。”王素玟似说了个题外话。 “我是无神论者。”骆雪话音一顿,改口道:“从前。” “从前我信佛。我过去常去的那个寺庙里,有一面刻撰经文的墙。村里人图吉利,每每有去进香的,经过那面墙都会用手触摸那墙上的字。被摸的最多的,往往是‘生、吉、寿’等字样,那些字被摸得次数多了,原本镀金的漆面都被磨损了。” 王素玟若有所思地摇了摇手中的扇:“我观察了一下,在那面墙上,也有人摸‘死’。但与‘死’仅几字之隔的‘老’却一直无人问津,那“老”字漆色如新,且一点指痕都没有,连碰都不曾有人碰过它。” “你想说什么?”骆雪听出了点话外音。 王素玟低眸看她,浅浅一笑:“有人向死,无人望老。” “所以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想老,为什么要偷我的时间?”骆雪不快道。 “只是机缘而已,”王素玟不疾不徐道,“机缘撞上了,便是你了。” “什么狗屁机缘?”骆雪忍不住啐道,“那你给我的那三套衣服是什么情况?它们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因为,你是原主。”王素玟道。 “什么?”骆雪一愣,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我不是说过嘛,你与它们有缘。它们都带着你前几世的记忆,是妄念所化。”王素玟道。 骆雪消化了一下她告知的信息,猜测道:“难道,这就是你驻颜术的秘诀?你就是借用这种东西偷了我的时间?” “算是,”王素玟点头承认了,“古着认主,它们认出了你,随主去后便会把你的时间回馈给我。算是我看顾它们的寄存费。作为前尘记忆的交换,你其实也不亏。” “在说什么疯话?怎么就不亏了?你做这样的事经过我同意了吗?”骆雪恼火道。 “理论上来说,这并不需要你的同意。”王素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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