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里四面来风,坐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手凉脚凉的。骆雪把手塞在小巴暖呼呼的肚子底下,渐渐有些不耐烦,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你有带吃的吧?给我,饿了。”她朝一旁的岑寂摊手道。 “狗鼻子。”岑寂笑了一声,不用猜都知道她是早就嗅到了味。他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袋牛皮纸包的点心,给她推了过去:“茯苓糕,吃吧。” 骆雪立马精神了,挺直腰板,把包着茯苓糕的牛皮纸打开。 小巴舔舔嘴,小爪子攀上了桌,一双眼极热切地看着她手中的点心。 骆雪摁住了它想扒拉的爪子,心满意足地低头嗅了嗅点心的甜香味道。抓起块茯苓糕正要吃,注意到一旁的岑寂正直勾勾看着她。 “想吃吗?”她手腕一转,把茯苓糕往他嘴边送:“啊——” “啊。”岑寂很配合地张开了嘴。 “不给!”骆雪迅速缩回手,把茯苓糕满口塞嘴里,朝他抬了抬下巴:“想吃自己拿。” “……”又逗他呢。岑寂无奈叹了口气,转瞬又有点想笑。 吱嘎吱嘎,有车轮滚动碾转的动静。 在凉亭里悠哉吃点心的两人一猫同步循声转头,看向了推着猪肉车正往他们这边走来的王海玄。 “兔子来了。”骆雪低着声道。 岑寂抿唇一笑,看了她一眼。 王海玄在凉亭边停步,搭讪道:“这么巧。二位在这歇脚呢?” “嗯,这里风景不错,我们在这野餐。”岑寂现扯了个谎,邀道:“既然这么巧都遇上了,要不赏脸也一起吃块糕点?我这茯苓糕可是福双楼买的,平日里不排号可吃不着这口。” “呦,是福双楼的茯苓糕啊。那可是招牌。”王海玄故作犹豫地盯着桌上的糕点袋子看了看,将推车停稳。捞起挂脖的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走了过去:“赶巧我也有话对二位说。那就,打扰了。” “别客气,坐。”岑寂把糕点袋子往他那侧推了过去,“一回生二回熟。咱们这也不是第一回打交道了,你随意一点就好。” “欸,好嘞。看我这一手的猪油,真是不好意思。”王海玄确实是饿了,盯着袋子里的茯苓糕咽了咽口水。他在外衣上蹭擦干净手,两指一捏,很小心地捏起块茯苓糕,咬了一大口:“嗯!是这味儿,好吃!” “嗝——”骆雪打了个嗝。 桌边的两道目光齐刷刷转向了她。 岑寂被逗乐,噗呲笑出声。 骆雪急忙捂他的嘴,尴尬清了清嗓子,转头问一旁愣住的王海玄:“你刚刚说,有话跟我们说。是什么话?” “啊,对。那个……”王海玄把手里剩下的茯苓糕全塞进了嘴里,左右观望了两眼,低着声道:“关于那晚的事,我记起有遗漏的部分,忘了跟你们说。” “遗漏的部分?”骆雪与岑寂对视了一眼,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跟你们说这些,也就一个请求,”王海玄把自己的来意言明了,“关于我和那家媳妇的事,你们一定要保密。” “这个自然。”骆雪满口应下。 “我们只是想调查清楚真相,这事抖出去对我们也没好处。”岑寂补充了句,算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有了他们这准话,王海玄这才放下心来,又拿起块茯苓糕,边吃边说:“其实事发那晚,我在那屋里听到了点声音。” “什么声音?”岑寂问。 “哭声,”王海玄肯定道,“女的,是女人的哭声。” “女人的哭声?”岑寂若有所思道,“当时那家的媳妇,死了吗?” “死了,脸色铁青,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那会儿他们家那女娃娃也死了。至于那哭声,我是光听着声了,没见着有人。所以这事我一直觉得玄乎,根本不敢跟人提。”王海玄心有余悸道。 “你确定没听错。”骆雪问。 “没有!真没听错。”王海玄又谨慎往边上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道:“现在那屋还闹鬼呢。我听村里头的人说,那死了人的屋子里偶尔还是能听到哭声。是凶宅。” “凶宅?”岑寂与一旁的骆雪对视了一眼。 骆雪歪了歪脑袋:“女人的哭声?” “有点意思。”岑寂勾唇道。 简短聊了几句,剩下的茯苓糕岑寂让王海玄打包全拿走了。王海玄走的时候他还很客气地走去路边送了送。 吱嘎吱嘎,推车声慢慢远去,凉亭里又只剩了两人一猫。 骆雪摸走了岑寂口袋里的一颗薄荷糖,窸窸窣窣剥开糖纸:“他们这互揭老底的把戏,该不会是提前商量好的吧?” “你是说他们想故意混淆视听?”岑寂道。 “嗯哼。”骆雪耸耸肩。 “是有这个可能。”岑寂话音稍顿,望着王海玄走远的方向,转了转指间的圈戒:“不过王海玄跟被灭门那户的媳妇有染,这事应该是真的。” “这么肯定?”骆雪讶异看他。 “王海玄裤子上的补丁,跟男死者袖口的补丁针法一样。”岑寂道。 “啊。”骆雪把糖塞嘴里,闷声思考了片刻,抱起小巴起身道:“那就,走吧。” “去哪儿?” “凶宅。” 在村里连着查了几日,一直没进入过被灭门的那户凶宅。倒也不是疏忽了,只是黄姑拿着罗盘在凶宅内外一番查看后,一再叮嘱此处不能再有活人进出了。说是凶险。 村长担心再出事,便差了村民轮番在出事那户的门口把手着,看守很严。 如今那五具尸体还在义庄停着,说是再有四日后便要葬入水渔沟。 到了被灭门那户的门前,骆雪站在村道上,隔了点距离盯着上锁的铁门看。门上挂着粗链重锁,贴了画符的封条。 原本在院子周围巡逻打转的两个村民只剩了一个。剩下的那个村民被正午的太阳晒软了骨头,正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打瞌睡。 王海阔家与被灭门的那户人家之间只隔了道高高的院墙,王海阔的母亲在敞开的院门口刮鱼鳞,一抬头,瞥见两个外乡人又出现在了村道上。 她匆匆忙忙拎起还没剖完内脏的鱼进院锁门,连盆都忘了拿。 岑寂循声往王海阔家门口瞧了一眼,竖指贴唇,朝转头看他的骆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骆雪会意点头,尾随在他身后,悄声绕行到院子的后方。那院的后方果然就如王海玄所言,有个腌菜的大缸。 踩着大缸攀上墙,骆雪朝站在墙边的岑寂伸出手,示意他把伤了脚的小巴递给她。 岑寂摇摇头,换了个手抱小巴。一脚踩住大缸借力往上一跃,单手撑住墙头轻松翻进了院。 动作好快!骆雪暗叹于他身手矫捷,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她挺要强地摆手拒绝了岑寂想来搀她的动作,往侧面滑过去一小段距离,踩住院里的一块大石跳进了院子。 稳稳落地,没闹出太大动静。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往屋子的正门口走。 正屋的两扇木门上贴了对门神画像,原本挂在门上的锁掉在了地上,画了符的封条也被撕开了。 守门的村民一直在外头巡逻,没入内过。破开这门的,也不知是不是其他的外乡人。亦或是,凶手回过作案现场? 骆雪走去门边,蹲地捡起落地的锁,看了看锁裂的缺口。有被外力强行破开的痕迹。 她看了眼蹲到她身边的岑寂,将锁置于鼻下,细嗅了嗅。 “能嗅到什么特殊的味道吗?”岑寂问。 “太杂了。不过,有一个味道是好像有点特殊。”骆雪偏头看向几步外留有敲砸划痕的石块,“有猪血味。” 岑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伸手捡拾起那块约莫有一个拳头大的石头,翻转着看了看,转手递给了她。 她又嗅了嗅那块石头,转瞬肯定道:“就是猪血的味道。” “会不会是王海玄?或是,王海阔?”骆雪猜测道。 “有可能。”岑寂点头道。 “可外头传的,闹鬼的哭声,是个女人的声音。”骆雪盯着手中的石块又看了看,不确定道:“会不会……是王海阔的母亲?” “镇上杀猪的可不止他们这两家,”岑寂提醒道,“况且,外头传的谣言,也可能是有心人蓄意捏造出的谎言。” 这话在理。骆雪点点头,看他轻轻推开了面前两扇虚掩的木门,起身跟了进去。 明明外面日头高悬,屋里的光线却不怎么好,暗沉沉的。 扑面是一股浓郁的粉尘味,血腥气在灰蒙蒙的空气里隐隐浮动。味道很糟糕。骆雪被呛咳了几声,曲指捂鼻,一双眼在屋内游移打量。 屋里陈设简单,正对着正门的是半面墙那么大的装饰镜,镜子下是一个柜体式样的储物箱,箱子上放着几盘干瘪瘪的瓜果。果盘后放着一个插了半截断香的香炉。 据王海玄所述,当时那几具尸体就倒在正屋里,歪七扭八地躺在了餐桌边。屋子正中央的那张红漆八仙桌应该就是餐桌,桌面上残留了食物残渣的气味。 她弯腰细察桌子周围有无残留的线索,抬眸一瞬瞥见了桌子底下似有一异物。 一个细长状的东西,用胶带粘在了桌子底部。 “岑……”她本打算叫上岑寂一起看那东西,一回头,发现岑寂不在屋里。想着他或许是去其他房间检查了,便没多想。 她止了话音,往桌子边又挪近了些,伸手抓住了粘在桌下的那个东西。 “唰——”的一声,她利落把桌下的那东西连着胶带一起撕了下来。摊手一看,正是钉在尸身上的锁魂钉。 她还未及细瞧,有女人的哭声在耳边乍然响起。 “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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