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夫人身着素色锦衣，短短一日间，整个眼窝竟深陷了许多，形容憔悴至极，她没卫国公那般冥顽不灵，只要越霖肯上门，她便愿意配合。 握着手帕抹了抹眼角，她怆然叹道：“自然可以，还未多谢越将军，越少尹为章儿费心奔波。” 越霖颌首道：“陛下交代过，这便是越某分内事，老夫人不必道谢。” 卫国公夫人点头：“既是如此，佑安过来。” 站在卫国公夫人身后的佑安闻言，急忙上前几步，垂首低声道：“夫人，佑安在此。” 卫章一死，佑安没了贴身服侍的主子，他生怕惹得卫国公不快，又动了打杀自己的心思，一直主动乖巧地陪在卫国公夫人身边。 老夫人看着低眉顺眼的佑安，又想起往日卫章听她训话时，佑安也是这般模样，静静地站在卫章身后。 她眼眶微红，颤抖着合上眼道：“带两位大人去章儿房里。” “是，”佑安恭顺地领了命，走到他们两人身边，“二位大人请吧。” 出了堂间，佑安带路，从侧面长廊一路进了内院，再向西厢房走去，卫章居住的小院比别处挂的丧灯都多，风一吹，灯笼飞扬，满院雪白，想看不见也难。 “世子的灵柩停在祠堂，从昨日小人随老夫人回了府后，老夫人特地叮嘱过，再也没人进过世子寝房，大人放心查证便是。” 他领着两人进了院子，宽阔的庭中寂静得只剩下脚步声，佑安又解释道：“老夫人让世子院中的家仆挂好丧灯后都离开了，眼下小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卫章院中多针叶绿植，嶙峋奇石，几乎看不见任何其余色泽，风格倒是对得上永宁坊喜鹊巷的那座小院。不过此中地面宽阔，丧灯高挂，每一个脚步落下都能听见回响，若说阴森，反而是这处更胜一筹。 越霖听说昨日佑安在永宁坊吓得不轻，不动声色地领先了越霁半个身子，挡在她和佑安之间。 可佑安此刻一点儿不怕了，他一反昨日的畏惧惨白之状，面对熟悉的院落，心境似乎沉静许多，他快步走到主屋，推开厚重的大门。 沉重绵长的吱呀声在院落里不断重复回荡，佑安请他们进来：“两位大人，此处就是世子寝居。” 主屋轩敞宽广，其中内中摆饰一应俱全，华美奢丽，正值午时，天光大亮，六面窗户开着，日光照见屋内每一处角落，即便一日未曾洒扫，仍是干净异常。 靠北墙边立着架金丝楠木雕花拔步床，越霁想起佑安曾说卫章不习惯别处的床榻：“世子一般都只睡这张床？” 佑安点了点头：“是这张床。” 她看了越霖一眼，卫章无论在何处风流，都要回府休息之事，越霖或多或少有所耳闻，但未曾具体打探过细节，因而问道：“世子从何时开始择床的？” 佑安记得很清楚，不假思索地张口答道：“从世子十二岁时，他原来无论在哪儿都睡得很香，只是十二岁那年被鬼魂缠了数日，之后夜里睡觉就害怕起来。” 越霁抬手摸了摸床上雕花，不过是普通的瑞兽图案。以后世的说法，卫章应是经历了何事后留下心理阴影。他既然只睡这张床，说明这张床有安慰剂的效果，不由得问道：“这张床有什么厉害之处，能让世子睡时不再害怕？” 佑安一直盯着越霁触摸之处，等越霁一放下手，他便在须臾间收回目光，挠了挠头：“这个……小人也不知道，也许，世子睡这张床最舒服吧。” 越霖沉眸看着他的神态，忽然大步走到越霁身边，状似无意地随意敲了敲床榻几处不同位置，他指节碰上床榻下的踏步台阶时，佑安瞬息脸色大变。 轻轻敲了一敲，屋中响起金丝楠木特有的撞击声，越霁却当即意识到不对劲，这道声响竟然不如自己轻敲围栏时的声响沉闷，那踏步台阶极有可能是中空的。 “台阶中藏了什么？”越霖忽然问道。 “什……什么藏……藏东西？”佑安咬着牙关，面部肌肉抽搐几瞬，撑出一个假笑，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越将军何出此言？小人没，没见过世子在台阶中藏东西啊……” 这抵死不肯承认了，越霖语声一寒：“既然不知道，那你就将暗格打开来看看。” 佑安仍坚持梗着脖子道：“小人没见过世子用这个暗格，怎么会知道暗格如何开呢，越将军请别人来开吧。” 越霁明白，他担心开了暗格，责罚要落到自己身上，而卫国公又是个下得了狠手的没心没肺老东西，她转身望着越霖道：“直接砸开吧。” 深寂眸子与她对视一瞬，知道她此刻心软了，越霖也不强求，“退后。” 见越霁退后道安全位置，他方抬手取下腰间佩剑，并不抽出剑刃，而是握着剑鞘，蹲下身来，看准了适才确认的中空之处，扬手一砸。 木料应声而断，碎裂的尘屑飞扬，与此同时，一大堆东西咔嚓滚落出来，看清了掉落之物，佑安脸上血色全无。 他瞪大双眼，全然不同昨日觉得自己撞了鬼的那种害怕。四周分明无人，他仍僵着脖颈左右四顾半刻，仿佛怕极了当下发生之事，还有旁人见到。 越霁抽出手帕捂着口鼻走上前来，胡乱地拍打了两下越霖肩头木屑，“砰砰”两声后，越霖拦住她毫无章法的动作：“我自己来。” 趁着他接过手帕，整理自己的空当，越霁蹲下身，才发觉卫章藏起来的东西，其实也不算什么稀奇物件。 她举起一道保养得油光锃亮的马鞭，瞧不出什么特别，便扔给越霖看。而后又捡了一捆麻绳，莫名其妙极了，还是拿给越霖。 越霁索性不捡了，直接在一堆杂物中翻动起来，一堆认识的物件，也不知有何隐瞒的必要，而另一大堆不认识的古怪物件，她更是莫名抵触，连碰也不愿意碰。 越霖在马鞭上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皱了皱眉，走到越霁身后，将所有东西扫了一眼。 他比越霁率先意识到同时需要这些东西的缘由，顷刻间脸色一黑，一把将越霁拉了起来：“不必看了。” 越霁一双眸子清亮无比地望着他：“你看出来是做什么用的了？” 见他蹙眉不语，越霁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目光一眼望到了角落，只是一柄燃烧过的红烛，再一联想道鞭子麻绳，脑子里一道亮光闪过，越霁脸色黑得比越霖还恐怖。 她方才还碰了这些东西！ 越霁快要跳脚起来，她体会到了向子安每回看见尸体时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嫌恶地想找个东西擦手，现在又怕卫章屋中的每一截绸缎都不干净，越霖连忙将自己的干净手巾塞到她手上。 他神色淡漠地看着佑安，虽一言未发，佑安却有了一种大祸临头之感，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在地，半是畏惧半是哀求地道。 “两位大人，世子他想做什么，小人从来都没资格劝诫啊，大人再怎么生气，也别怪小人啊，小人不过就是个跑腿的……” 越霁狠狠地擦几回手，心情总算平复些，听见越霖不置可否地淡声问道：“你们世子从十二岁起就开始用这些东西？” 佑安放弃了挣扎，颓丧地回道：“是，世子自从通了人事后，便一直喜欢用这些东西助兴。” 难怪老夫人给卫章选正妻，选外室，都要求温顺之人。只有不敢反抗，亦无力反抗的姑娘，才不会生出从卫章身边逃走，或者将卫章这等施虐为乐的癖好公之于公的心思。 越霁追问道：“谁教他的？” “啊？”佑安一愣，越霁秀眉一挑，“他既然初通人事就会用，必然不是自己学的，定有有人教导才……” “不知道，”佑安忽然拔高了声音，打断她的话后，惶恐地摇着头，“不知，小人不知……越少尹别问了……” “罢了，”越霁见他吓得不浅，现在晃头的架势，简直要将自己脑子都甩出来：“走吧，回去见见老夫人。” 卫国公夫人未曾离开会客正堂，她垂着泪，对身边一个妙龄丫鬟说话，一口一句“章儿”，没料到两人这么快就回来，她微微一愕，旋即让丫鬟扶着她站起来。 “二位大人，这是……已经查完了？” 现在并不能确认卫章被害，与他这见不得人的癖好有关，老夫人定然不愿如实相告，越霖便点头道：“查完了，只是本将军失手打坏了世子的床榻，稍后会令金麟卫来修缮，还请夫人莫怪。” 卫章床榻藏物一事，老夫人许是并不知情，闻言眉头也未动一下，她笑了笑，恭敬道：“不碍事的。” 李四年亦在此时回来了，他先对卫国公夫人和越霖行了个礼：“世子五窍渗血，喉中有呕吐物，面部中毒症状明显，在下验过世子胃中，确认世子应是中了□□之毒，死亡时间大致在昨日子时至丑时。” 老夫人闻言幽幽叹了一声，谁能想到，在她午夜梦深之时，她的章儿正因中了毒而挣扎，一个人在深寂的宅院中没了生息。 她咬了咬牙：“越将军，您一定要替我的章儿讨回公道！我虽不知道章儿在喜鹊巷养了个什么东西，但别的事情，我卫国公府一定竭力配合。” 越霖沉声道：“老夫人放心，京兆府已经开始查办此案。” 说完，他们便要告辞，卫国公夫人让身旁丫鬟扶着，亲自送到了大门处，老夫人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乖觉地上前要扶越霁上马车。 越霁不喜欢生人触碰，浅笑着挡住她胳膊：“不必了，我自己可以上去。” 丫鬟在她触碰自己手臂时，眉间忽然拧起来，片刻间又松了开来，垂头道声“是”，便退下不语。 越霁面色波澜不惊的，眼里却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疑惑，越霖见她半响不动，先上马车，再伸手唤她“上来”。 越霁这才慢腾腾就着越霖的力气上了马车，先到了宣平坊后，才让李四年一人回了京兆府办案。 守在案发现场的赵寒山老远见到越霁，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前来。 “越少尹，您可算来了，死者母亲正在闹着要打死儿媳妇呢。”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