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显然被吓慌了神,连门槛也没看见,慌不择路间,脚下便是一跘,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赵寒山和越霁对视一眼,他赶忙上前,将那个岁数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厮扶起来。 小厮头上五彩斑斓的,越霁看出他有两道青色疤痕在摔倒之前便有了,看来屋中死者死得颇有些惊悚,才叫他吓得魂不守舍,竟不止跌倒了一次。 赵寒山肃容问道:“你发现屋子里有人死了?” 小厮一眼认出赵寒山身上的差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颇有些将他差服抓破的架势:“你是京兆府的捕快吧?里面死的可是卫国公世子,赶紧通知你的同僚,叫向大人立即差人来!仔细动作慢了,有你好受的!” 卫章死了? 越霁惊诧地挑了挑眉,看这小厮即便吓得脸都发白了,还如此嚣张地吩咐赵寒山,很符合卫章一向的风评,确实像他带出来的下人。 赵寒山还记得,他们来此为的是接千蕊去京兆府,可身为京兆府的捕头,命案必须得管。 “这……越少尹?” 两桩重任一并放到他面前,他不知如何抉择,只好犹豫地望着越霁,她不假思索地定下方案:“赶紧去找巡街的捕快,派一人去通知向大人,叫三人过来,两人来看守尸首,一人带千蕊回京兆府,我们留在此处,等李仵作过来验尸。” 眼见着京兆府的人要领命而去,留下个穿着常服的病弱姑娘,小厮期期艾艾地道:“那我呢?” 他最盼望的是越霁让他跟着送信的捕快去京兆府,越霁瞥了他一眼,却道:“你又不是京兆府的人,我吩咐你做什么。” 她看不惯小厮先前对赵寒山的嚣张样,坏心眼地提醒道:“你不回府报信去?” 卫国公府的两口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小厮一想到自己得回府说他们的独子没了,当场又颤抖起来,他含糊不清地道:“那我……等……等官差来了,再……再回府……我一人回去……怕是国公爷……不会……不会信我。” 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越霁冷笑一声没拆穿他,扬了扬下颌:“坐下吧,一会又摔了怎么办?” 小厮咽了口口水,方窸窸窣窣地坐在了门槛外的青石台阶上,他止住了轻颤,可眼珠子还是忍不住骨碌乱转。 越霁料想千蕊此时应是睡下了,她没什么要逃走的理由,晚些去也未尝不可,便打算先去看看死去的卫章。 脚步方要踏入院中,小厮眼睛一瞪,尖声嚷道:“你要进去?!” 病弱姑娘当即跨过门槛,两只脚都放在了屋子里,回头无辜地看着惊骇的小厮:“我已经进来了。” 再张扬的世家,养外室也是遮掩着的,这外来的姑娘家怎么可以大咧咧踏入院子,小厮皱了眉:“你不能随便进去。” “你家世子被人杀了,你还敢拦着京兆府的官员进去查案,”越霁觉得有些好笑,“当真不怕国公爷来收拾你啊?” 小厮此时方惊觉,方才那个捕头是一直听越霁吩咐的,她既然自称京兆府的官员,那必然是越家的大小姐越霁! 越霁性情如何,他不太清楚,只知道前几日她为了破案,打搅过卫章好事。 可她兄长越霖,却是真正让不太干净的卫国公府吃过好几次瘪,卫国公每次见他一面,老脸就要多几道皱纹。 小厮咽了咽口水,越霁能不能得罪下不了定论,可越霖一定是不能得罪的。 他慌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几分的假笑:“原来是越少尹,您尽管进,尽管进。若是需要小的,您也只管吩咐就好。” “正好需要你带路,走吧,去看看你家世,”越霁眯了眸子,“你叫什么名字?” “欸,小的叫佑平,”这小厮颇懂得看人下菜碟的道理,意识到越霁的身后,态度和软了不少,纵使心头害怕,她一吩咐,还是听话地起身拍拍衣角,进了院子,“越少尹,请吧。” 佑平略领先越霁半步带路,她跟着走了几步,又左右打量一番。 这间宅院虽不大,却布置得十分雅致,越霁还能从添置的奇石摆件中隐约察觉出卫国公府的品味。 越霁不由得问道:“佑平,这间宅子是卫章自己布置的,还是吩咐下人来添置收整的?” 佑平顺着她的目光瞧了瞧山石花木,赶忙回道:“大部分是世子吩咐小人来收拾的,不过世子偶尔也会将自己觉得有趣的物件带过来。” “原来如此,”越霁点了点头,“那国公爷应当也知道,世子在此处有间宅院吧?” 佑平面色忽然僵了一瞬,他明知道屋子里再无旁人,却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一番,才吞吞吐吐地道:“其实……其实国公府没人知道,世子在这儿养了个外室。” “国公爷不许世子养外室?”越霁明眸一沉。 “其实国公爷不管这些的,”佑平苦着脸道,“世子他日日流连花楼画舫,国公爷和夫人未曾没唠叨过世子,夫人以前还担心爷身子吃不消,主动给他寻了一户温柔贤淑的外室养着,那姑娘住的地方,也就和这座宅子隔了几条街,一刻钟便到了。” 佑平对这件事有许多不满,越霁随口问了一句,他便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可世子图新鲜,那户宅院去了半年就不乐意再去了。后来大概在半年前吧,世子忽然兴冲冲地拉着小人买了这座宅子,叫小人打扫干净后,每次来这,都骗老爷和夫人,说还是去的原来那处。” 越霁意识到她站在院落里和佑平说了大半响的话,卫章的外室竟也没有露面,联系到卫章不让父母知晓她的存在,她禁不住问道:“世子的这位外室不能见客?” 佑平古怪地干笑了几声:“若只是不能见客就好了……” 他那张脸又变得灰白无光,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方有些恳求地对越霁道:“越少尹,咱们出去再讨论这位外室可以吗?” 越霁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两眼,没强人所难,同意道:“那就带我去见你们世子吧。” 佑平松了口气,狗腿地伸手指着发现卫章的那件屋子:“就是这里,越少尹请随我来。” 他小跑两步,先去将本就没合得严实的屋门推开,扶着门框等越霁上来前,越霁悠哉地进了屋,掉个头,还看见佑平扶着门不肯进来。 他惨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道:“越少尹……小人,小人就在门口候,候着可好?” 看样子是吓坏了,越霁倒也不生气,淡声道:“在这候着吧,我问你话的时候,大声点回答就好。” 佑平没料到越霁这么好说话,感激地快要涕零满面,听见越霁后面的叮嘱,当即高声答“是!” 越霁便回了身,不等她打量这间屋子,一眼便看见了躺在月蓝万字纹羊绒地毯边角上的卫章。 他脸上的几股血迹糊到了一起,干成了血痂,红黑交加错杂布在脸上,有些令人作呕。 尸体旁边靠着一个横着栽倒地上的圆凳,越霁指着那圆凳问佑平:“那凳子是你踢倒的,还是你发现时就已经倒了?” 佑平垫着脚,视线绕过珊瑚圆桌往屋内一瞅,记忆瞬时复苏,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是……是世子坐在那张凳上,小人一推,他……他就倒了,凳子应也是那时候倒……” “别说应是,”越霁皱了皱眉,打断佑平,她神色肃穆地道,“叫你来,是我要听真实发生的事情,你自己的推测别加上来。若京兆府将你的推测当了真事,恰巧叫凶手得到逃脱机会,你才晓得后悔呢。” “越少尹说得是……”佑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倒是和他额头嗑出来的疤相得益彰,他犹豫半响,还是道,“小人同您实话实说吧,其实小人压根不记得了……” 越霁闻言回首望他一眼,莫名道:“为何不记得,你不是方才发现世子死了么?” 佑平苦着一张脸:“其实小人发现世子死了,是……是在凌晨的时候。世子每回来这家宅院,都不许小人进来,只让小人在门口候着。他睡不惯别处的床榻,所以都是叫小人夜里驾车来,但一定赶在宵禁前回国公府歇息。” 他喘了口气,接着道:“昨夜小人戌时末架马车带着世子来了,可到了宵禁也未出门,小人既不能进去催促,又怕巡夜的捕快发现小人,在门口蹲了一夜,直到天亮了,世子也没出来,小人才鼓起勇气进来看看。” 卫章七窍流血的场面又出现在他眼前,佑平打了个寒颤:“谁知道,小人一路进来,竟完全没发现有女子的痕迹……小人当时来不及细想,见到主屋的门虚掩着,急忙推门进去,就瞧见世子趴在桌上,像是在睡觉。小人心里有些着急,上前推了推,哪晓得世子就一下栽倒在地上了……” “那时候卫世子已经没气息了?” 佑平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是……小人见世子脸色发青,当即探了他鼻息,哪晓得他那时已经走了……” 越霁点了点头,又围着屋子里转了一圈,心里愈发觉得古怪。 适才佑平说院落中没有女子的痕迹,她还以为是佑平未成亲的缘故,分不清女子用品,或者卫世子养的这名外室素来简朴,不喜打扮。 即便没有铜镜梳妆匣,也应有衣物鞋袜之类的必备品。 可屋子里不仅衣柜落了灰,里面亦是空无一物,床底没有鞋袜,屋中连个洗漱用的木盆也不见。 这间院落里,当真住着卫章养的外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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