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尖声尖气的内侍一斥,寻梅又是畏惧地一颤,唇齿一抖,才慌慌张张地开口。 “回……回将军的话,奴婢昨日,昨日,酉时三刻,撞见那只鸟儿飞回了娘娘的寝殿。” 后妃用膳之时,按照惯例,御膳房应是在酉时之前,就将晚膳送到各宫中。 而宫人再准备一番,常常是在酉时之初,就将晚膳备好,等候传唤。 冬灵既然声称那只鹦鹉通人性,晓得陪苏太妃用膳,想来鸟儿飞回寝殿之时,正是苏太妃日常的用膳之时。 而苏太妃昨夜太过伤神,不曾用膳,越霖剑眉挑起,看向静默不言语的冬灵:“昨日苏太妃应当用晚膳之时,她身处何处?” 冬灵咬了咬唇,皱着眉,似在努力回想:“昨日晚膳时……娘娘好像,只是在寝殿坐着,她那时便定下主意,要向圣上请罪。故此娘娘只唤了奴婢一人入寝殿陪侍。” 她望着越霖,凄苦地笑了一声:“将军您应当明白的,说是陪侍,其实不过是叫奴婢将一直藏好的南芜子找出,以便稍后呈与陛下。” 此言说来也在理,越霖并未难为她,颌首道:“当时苏太妃一直将寝殿房门关着?” 闻言,冬灵眼里竟生了些犹豫:“奴婢……奴婢也不太记得了。” 宫妃□□是何等大事,她居然会不记得谈及此事时,自己是否关上门窗? 冬灵的说辞并不能让越霖满意,察觉到越霖再度打量了自己几分,她身形一晃,忙不迭为自己辩解道。 “奴婢记得是关上了门窗的,可昨夜在寝殿同娘娘说话时,奴婢一直背对着那鹦鹉架子。方才寻梅又说她见过鹦鹉飞回来,按说那鹦鹉极聪明,见娘娘未用膳,又自己飞走了,也是有的。奴婢因此有些拿不准了……” 无论如何,她只坚持自己并未见过鹦鹉,却也是说得通的。 眨了眨眼,越霁轻笑着问道:“所以冬灵姑娘自昨儿清早见过鹦鹉后,便直到午夜,才记起鹦鹉未曾飞回来?” 冬灵笃定地点了点头,她身侧的那稚嫩的寻梅却忽而生出些迷茫,偏着头奇怪地望着琼华苑的掌事大宫女。 余光瞥见寻梅的小动作,越霖侧首,调整了语气,尽量温和地问道:“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又被越霖关注上,寻梅脖颈僵了僵,方垂下头,犹豫着道:“回将军的话,奴婢昨日……在娘娘从御书房回来后,就同冬灵姑姑提起过那鹦鹉飞回来的事。” 冬灵一怔,似乎全然忘记了这回插曲的存在:“你何时提起过?” 听闻冬灵的质问,寻梅抬首,紧锁着眉头望向她:“姑姑忘了么?就在您吩咐樱儿去……” 说到此处,她语间一滞,昨日情形历历在目,再一咂摸当时冬灵的神态,忽而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叹气道。 “许是冬灵姑姑那时并未听清奴婢的话。” 冬灵略想了想,问道:“我吩咐樱儿时,你正站在她身侧?” 见冬灵好不容易恢复少许印象,寻梅忙点头道。 “是呢,奴婢听您吩咐樱儿去取海棠酥,以为太妃娘娘那时候要用膳了,想起鹦鹉提早飞回来,可如今又不晓得哪去了,便在旁提了一嘴鹦鹉提早回来之事。” 她长出了一口气,为放下了对掌事姑姑的怀疑而高兴,语气轻快起来。 “可奴婢说完这话后,姑姑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当时奴婢还误以姑姑无甚反应,是因为鹦鹉没法子怕陪太妃娘娘用膳,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现在想来,应是姑姑压根儿没听见奴婢说话……” 寻梅的话语似乎将冬灵的回忆勾了出来,她面上又生出提起苏方之死时的难过之状,喃喃低语道。 “我竟未听见……若是当时听见了,出去寻一寻那鹦鹉,提早见到鹦鹉被杀,也许昨夜就能发现太妃娘娘的不对劲了……” 此发现于冬灵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好事,可此刻无人能安慰得了她。 其余宫人听闻冬灵一言,想起苏太妃往日对下人哪个不是和善宽厚,亦悲从心来,个个垂首哽咽不语。 直到门外出现名红袍内侍,才打破了这片悲伤。 “越将军,王喜公公到了。” 他话才讲完,身着便袍的王喜便迈进门槛,走上堂前同越霖鞠了一揖。 今早谢麒因着苏太妃之死,传人去问话时,正是王喜结束轮值,换了便袍,预备出宫休憩之际。 事发突变,他不得不留在宫里,排查司中有无内奸,一时连衣服也未换回来。 “越将军近来繁忙,咱家可真是许久未见着您了。” 他同越霖打过多次交道,便颇有些自来熟的模样,越霖也回应了一声,方说明来意。 “今日请王喜公公来,是想让公公认一认,这琼华苑中的宫人,可有昨夜见过之人。” 闻言,王喜眼角笑纹弯了弯,忙不迭应声,随后便回身,眯着眸子,细细辨别起这几十人。 苏衣封了妃位,循照宫中制度份例,琼华苑的宫人人数较多,按理说是个大工程。 好在王喜到底在宫中活了几十年,眼光早被锤炼地毒辣至极。 寻常伪装桥段,压根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收起面对越霖时的和颜悦色,利落地审视着每一个人。 在场内侍宫女皆与他打过交道,见识过此人手段又是与越霖不同的一种狠厉,无不微微发颤。 片刻后,王喜收回目光,他眉间微拧,回身又向越霖拱手,而后才略带了点意外道:“回将军,咱家……没见过这里的宫人。” 竟然没见过?越霖眸底微微一沉,又听见王喜絮絮叨叨抱怨道。 “咱家也十分想不通,昨儿咱为着那毒物,可亲自守了个通宵,一直不敢合眼的,贼人怎么就在咱家眼皮子底下给偷走了呢。” 越霁适才有些激动,原以为只要找出王喜眼熟之人,再确认其出现在鹦鹉夜间飞回寝殿之时,便能找到凶手。 可王喜此话如同当头棒喝,叫她眸底星芒一暗,越霖看在眼里,他本是习惯了查证之时不会一帆风顺之人,此刻眉头也不自觉微蹙了几分。 到底是何处被凶手误导了? 越霁紧抿着唇,眼神变化万千。 目光从微微啜泣着的冬灵,移到垂首敛目的寻梅,再是一派迷茫的樱儿,落到无法离去的吴太妃身上。 而吴太妃虽由始至终都坐在原处,可自从冬灵点出苏衣和吴友竹昔日旧情后,她浑身傲气,瞬时被一句话打败,已然消弭不见。 堂兄的悔恨,与吴家的教诲,让她怀疑起自己自幼年时便笃信的一切。 此刻吴太妃虽依旧刻意昂着脊梁端坐着,面上却流露出迷茫神色,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越霁收回放在吴太妃身上的目光,又移到王喜身上。 他也将眉头锁着,面露不安。 此事古怪,如若那凶手久查不到,岂不是放任一个怀揣着剧毒之人在宫中游荡。 而王喜身侧的孙太医,也未曾料到,即便找到了毒药来源,也不能查到凶手,亦是捋着长须蹙眉沉思。 眼见着孙太医的白须被他捋了数遍,验毒的手指上,不知何时,已挂上了两三根掉落的长须,一件被遗忘的事忽而涌上越霁心头。 “孙太医,你可有验过苏太妃寝殿的一壶红茶?” 顿了顿,她补充道:“那红茶应是滇红。” 闻言,孙太医面露莫名:“越少尹在说什么?苏太妃寝殿仅有一壶青砖茶,放在海棠酥旁的,下官已经验过了,并无南芜子毒。” 青砖茶色泽青褐,滋味浓厚,夜里饮用亦不易失眠。 苏太妃回宫时已夜深,樱儿选择此茶配海棠酥送去,倒也适用。 越霁将眉头拧着,看向掌事的冬灵:“冬灵姑娘,你可记得昨日,苏太妃何时用过滇红?” 冬灵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将自己从悲伤情绪中抽离出来。 “昨儿清早,娘娘说她起身后仍觉得有些乏累,奴婢想着那滇红最是提神,所以早膳时为娘娘特地备了一壶。” “之后便再也没备红茶了?” 冬灵颌首:“没了。” 昨日清早的茶,如若不小心洒了出来,苏太妃离开琼华苑两次,定有打扫宫人会收拾干净。 再退一步讲,宫人一时不察,并未清理水渍,一天一夜过去了,怎么也该蒸发了才对。 那水渍若能留下来,必然是洒出来的时间不长,且侍女们一直没有再进入苏太妃的寝殿。 越霁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你们其余人,可在昨晚见过有人用了滇红?” 这话却勾起樱儿的回忆,她瞪大眼,无意识“啊”了一声,周遭人都转头来看她。 她便微微有些羞腆道:“越少尹,昨儿理应清理太妃娘娘寝殿的念儿偷了一阵懒,忘记将清早的茶水端走,直到夜深,娘娘回了寝殿,冬灵姐姐才将凉透了的茶水端出来,还将念儿训斥了一通。” 话一出口,被点名的念儿似乎受到了惊吓,急切地摆着手。 “越少尹,奴婢昨日是偷了懒,可并未动过太妃娘娘的茶水,更不可能往娘娘的茶水中下毒啊……” 说到一半,她忽而想起些细节,慌忙道。 “昨日冬灵姐姐将茶水端出来时,仅有一只白瓷杯上剩下点暗红的干水渍,一定是太妃娘娘清早喝剩下的,后来茶水凉透,她便没有碰了。” “那套茶具可是已经洗了?” 听了半响,越霖忽然沉声问道,念儿愣了一下,又忙不迭点头:“冬灵姐姐训斥过奴婢后,奴婢就立即带下去洗了。” 他想了想,看向似乎始终未反应得过来的孙太医。 “孙太医,既南芜子的毒性猛烈,若是南芜子在茶水中泡了片刻,再将茶具洗净了,你还能验得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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