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冒出来的小内侍带上冬灵,离开了苏太妃寝殿,按照越霖吩咐,下去聚集琼华苑一干宫女内侍。 将手负在身后,冷眼看着两人走远,越霖却不欲离开,反倒悄无声息合上了苏太妃寝殿的朱红木门。 料到他还有什么内情要讲,越霁不以为意地行至一黄花梨书卷几旁坐定,随意地打量了几下。 那长几上的狻猊香炉袅袅生着烟,好似女主人未曾离开过。 而香炉旁有一圈浅浅水渍,她伸出纤长的葱白手指轻轻沾了些,举到眼前仔细瞧,越霖回头便看见这般情景,心头猛地一跳,“小心!” 被他惊得一愕,越霁愣愣回头,见到他剑眉紧蹙,大步走来,一瞬便到了越霁面前,抽出一方素色手巾迅速地将她指尖水渍抹去。 指节薄茧隔着柔顺丝绸,越霁全然感受不到昨日那般突起的轻微刺痛。 直到他手上动作做完了,将那方丝巾摊开置于长几上,再细细打量越霁面上唇色并不变化,越霖方长出了一口气,微微松了眉头。 “虽然孙太医已经验出了那所谓的南芜子毒,在苏太妃的海棠酥中,可尚且不能断定,苏太妃的其他饮食全然干净安全。” 许是因着今日起太早了,越霁觉得自己脑袋实在不够用,竟先昏沉了一瞬间,才挣脱了手,扬眸轻笑道。 “我省得的。昨夜苏太妃带着冬灵请罪,将南芜子交给陛下时,冬灵先将南芜子从怀中瓷瓶取出来,倒在手心,才呈给半柳。” 顿了顿,她又补充几句冬灵的证词。 “还有冬灵的证词,她自称当发现苏立下毒时,自己亲手将苏方茶壶中的南芜子取出,事后方才收好。因此,我猜想南芜子应只在服用时才会有剧毒,手上触碰并不碍事。” 越霖看她这般模样,再听了她细细解释,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 谢麒先前告诉他,冬灵上交的是一整颗南芜子。 既然她将一整颗南芜子捧在手上也并未出事,那水渍即便含了南芜子的毒,被茶水稀释后,应也是安全的。 他便也同越霁一般,坐到黄花梨书卷几旁,止住了越霁跃跃欲试又要伸手去探水渍的动作,“我来。” 明白自己争论不过他,越霁挑了挑眉,并不挣扎,双手环抱着看他用手沾了沾水渍,凝眸看了几瞬,剑眉一簇,侧眸向她解释道。 “色泽微暗红,余香略有些像滇红。” 越霁满脑子都是狻猊香炉飘出的瑞龙脑香,闻言,也将鼻尖凑近,想分辨一番,却什么味道也揪不出来。 反倒听见耳边有一声极清晰的低笑,她登时抬头瞪了一眼笑声的始作俑者,始作俑者无辜地压下嘴角,耐心安慰道。 “我那嗅觉是在军中练出来的,为的是在行军作战时分辨异常火药味道或者桐油味道,一般人何必到如此地步。” “这倒是在理,”越霁撇了撇嘴,也并不过多纠结此事,问起他其余细节,“昨日苏太妃是什么时候喝的滇红?” 越霖略一思索,狭眸道:“无人提及。” 无人提及?越霁愣了一瞬。 后宫妃子虽奢华度日,可她们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到底还是当今天子的,宫中设了内侍,专司记载宫妃起居饮食。 按理说,琼华苑的一等宫人,应是将苏太妃每日的饮食深深刻在脑子里才对。 她皱了皱眉,心下定了主意,待会儿还得再细细问一道冬灵,这才猛然记起,先是越霖想要留在此地,因而抬眸望着他问道。 “适才你想说的,是宫中出现面生侍卫之事?” 未尽之言被她猜到,越霖眉头便舒了舒,低低应了一声。 在宫中大内侍面前取走毒药,并让内侍毫无察觉,在戒备森严的琼华苑中放下毒药,并悄无声息带走鹦鹉。 似乎只有一个武艺高强,才能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短短几个时辰内完成此事。 “所有证词都将嫌疑引向那个古怪的面生侍卫,可我却并不做如此猜想。” 那便是意味着,宫中遍寻不着的面生侍卫,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消息,越霁凝神问道。 “其实金麟卫找到那个面生侍卫了?” “找到了,亦未找到,”越霖眸色一正,“陛下要按兵不动,因此金麟卫一直隐而不发。” 越霁面色微变,心中隐隐冒出一个不太妙的想法:“知道他们冲着什么来的了么?” 闻言,这次他却并未解释,只十分克制的点到为止:“你应是猜到了。” 饶是如此,越霖话里意味也亦然明了,她还有何不清楚的,能惹得无数人虎视眈,耍尽了一切手段也要得到的,当属当今天子坐的那张金灿灿龙椅了。 可她并不怎么担心谢麒,既然叫金麟卫按兵不动,谢麒心里必有自己的打算,谁收拾谁还不好说呢。 甩了甩脑袋,越霁的心绪反倒更为清明,她扬唇笑了笑。 “这倒是个好消息,说明杀害苏太妃的凶手,仅是将嫌疑引向那个面生侍卫,扰乱了我们的思路而已。” “嗯,”越霖亦作此想,薄唇微抿,“不过我方才仔细查探了苏太妃寝殿,并无暗房机关,凶手并不能在苏太妃沉睡时,往寝殿中的海棠酥放入南芜子。” 越霁自然顺着这条思路推测道:“既然凶手不能在冬灵和樱儿将海棠酥放在寝殿之后投毒,那必然是在樱儿取出海棠酥之前了。” 再忆起冬灵在离去前提起的那只失踪鹦鹉,星眸一沉,她忙开口道:“还记得内侍找到的鹦鹉尸体么?” “我原先并未想明白一个问题,凶手到底为何要杀那只鹦鹉。人人都道鹦鹉能吐人言,可鹦鹉说话的本质也不过是学舌。若是凶手在它面前露了脸,或者做了什么事,其实压根不必担心,因为鹦鹉从未理解过说话的意义……” 听见这话,越霖心念一动,面色冷了冷:“鹦鹉不能告诉我们凶手的长相动作,它唯一能做的,仅是将凶手说过之言复述出来。” 寻常凶手投毒,只管确保自己放入了毒药即可,并不需要说话。 既然凶手说了话,又害怕鹦鹉学出来,必是因着知道这句话,会暴露出自己的嫌疑。 而投毒之时为何要说话? 为利益杀人者,多半不会看着死者尸首说什么肺腑之言。只有为情、仇杀人者,才会在大仇得报之时,又有畅所欲言一番的可能。 而凶手若并非自愿开口说话,那便是因为投毒一事,扯了什么在旁人看来不起眼的谎。 除掉了唯一可能复述谎言的鹦鹉后,在方才所有宫人自述之时,直接掩去了扯谎一事,旁人也并未发觉。 越霁禁不住道:“无论如何,凶手在琼华苑中说话,能做到不惹任何人注意,只有鹦鹉跟着学,最合理的解释,仅有一个。” 越霖接着道:“凶手本就是琼华苑的宫人。” 鹦鹉最后出现的时间,便是凶手对其下手之时。 凶手除掉学舌鹦鹉,本是为了掩盖破绽,可如此反倒叫人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当真是作茧自缚了。 想到此刻内侍应已经将琼华苑的所有内侍宫人又汇聚齐了,越霖站起身来,“走吧。” 绕过了海棠屏风,又出了苏太妃寝殿,越霖生得人高马大,又心系案子并未留神,走了仅仅两三步,就将她甩在了身后。 好在他反应甚快,一察觉到脚边少个了应有的影子,当即顿住脚步,回身等着越霁过来。 越霁小跑两步赶上,她平日里不爱动弹,此刻竟微微有些喘了。 眼角余光瞥见她出气不匀的模样,越霖虽不说话,却仍是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着她的节奏走回琼华苑主殿的正堂。 那内侍动作果然迅速,他们滞留不过片刻功夫,堂前已经候着一大批宫人。因着谢麒离开的缘故,众人心神松了些,窃窃私语起来。 可当眉眼冷肃的越霖一露面,他们又立即乖觉地噤了声,垂下脑袋,谁也不敢在这位执掌金麟卫的将军面前放肆。 越霖先吩咐了一名内侍去请王喜过来,。 既然凶手极有可能是琼华苑的宫人,那定要先让王喜认一认,琼华苑中有无眼熟之人。 见他将自己想的事做了,越霁乐得自在,散漫地溜达回一开始坐的位置。 随后,越霖行至原本位置,一掀袍摆坐下,注视着一群黑压压的脑袋:“可知道再传你们进来,是为了何事?” 宫人们你我互相张望一眼,没人敢应声,还是找到鹦鹉的那内侍又殷勤地上前来。 “回将军的话,奴才方才告诉他们,叫他们拧干了脑袋也得仔细想清楚了,将昨日看到过鹦鹉的时辰全都记起来。” 越霖侧眸看他一眼:“可是都告诉你了?” 那内侍面上便微微带了些喜色,毕恭毕敬地道:“有个叫寻梅的小宫女看见过。” 他说着,亦转身扫过堂前众人,目光定在了一名小宫女身上,将手一指:“寻梅,抬起头来。” 话音落了一会儿,那身量尚小的小宫女方颤颤巍巍地将头仰了起来,她形容同樱儿一般稚嫩。 寻常后妃并不喜欢初入宫的新人,心机浅薄,须得多费时费心调教,。 越霁秀眉一扬,苏太妃倒是脾性好,宫琼华苑里好些个稚嫩的小侍女,许是其他宫里不要的,都让她捡回来了。 寻梅入宫并不久,哪见过这番阵仗,她目光只不过大胆地往越霖瞧了一瞬,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见她这般不知事的模样,内侍皱了皱眉头,顶着一把尖嗓子道:“寻梅,将适才你说的话,全原原本地同越将军再复述一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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