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里躺上床, 感觉鞋袜都被人脱掉。 努想要睁眼看清人的脸，可视线上有一层纱布笼罩，只知道人皮肤很白、眼眸很黑, 长得很是好看。 人替宽衣解带, 端来盆水, 用打湿的帕子擦拭的脸和手。 的嘴巴张合、合张，终于喊出人的字：“安玉。” 人帮擦脚的动作一顿，倾身凑过来：“嗯？” 脸凑得太近，温热的呼吸洒在季里脸上，让眯眯眼，呼吸变得急促, 不排斥这种感觉。 “安玉。”口齿不清地喊。 “嗯。”微凉的手抚上的脸颊，手心和皮肤相处，“怎么？” 季里吸气，痛苦地说：“别拿我洗脸的帕子给我擦脚。” “……”安玉说, “我找其帕子, 你擦脚的帕子是哪条？” “我不擦脚的。”季里欲哭泪, 都坐在床边等脚干才上床。 安玉诡异地安静一会儿, 才说：“这下你有擦脚的帕子。” 季里：“……” 谢谢你啊安玉。 季里的意识只清醒片刻, 酒劲儿太大, 压得的眼皮缓缓合上。 模糊间, 股气息从额头上游弋脖子上, 宛若有轻纱拂过, 痒得想上手抓一把。 感觉自己在一片泥泞中沉浮，残余的意识拉起来, 可泥泞之下有更多双手将往下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睁眼，但知道面贴面的人是安玉。 “礼秋。”安玉的声音响起, “我叫礼秋。” 季里唔一声，心里默念一遍礼秋。 不知道是哪个礼、哪个秋。 安玉像是知道在想什么，说：“止乎于礼的礼，秋天的秋，薛礼秋。” 薛礼秋。 季里再也坚持不住，意识下沉，黑暗入侵的感官世界。 自从腿伤好之后，季里能一觉睡大天亮，睡眠质量良好，很多梦惊醒。 可这次睡着并未很快醒来。 做一个梦。 梦里的似乎飘在空中，以旁观的姿态俯视床上一个苍白虚弱的男孩。 男孩约莫七八岁的纪，长有一张分外精致的脸，乌黑的眼眸像葡萄一样水亮，常病魔缠身和与药为伴的日子磨光男孩身上的活，男孩时常望着床顶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梦里的时间非常混乱，眨眼过去十几天，男孩依然躺在床上，屋里每天有人进出，都是照顾男孩的婆子和丫鬟，男孩的父母从未出现。 有天下午，男孩望着从窗外误闯进来的蝴蝶，声音嘶哑地询问丫鬟：“珍珠，我何时能好？” 丫鬟跪床前，趴在床边，小声宽慰：“爷的身子正在好转，也许赶儿就能出去，咱们再坚持一下好吗？” 蝴蝶在屋内飞舞，像是发现自己进错地方，翅膀翩飞，迎着阳光飞出窗户。 男孩的目光追随窗外。 窗外阳光正好，一束斜阳越过窗台落屋内的地板上，可以看见缓慢飘动的细小尘埃。 “春天过。”男孩轻声地说。 “是啊。”丫鬟有些伤感，眼眶微红，“爷，春天咱们一定能出去，爷要快快好起来，我们做好几个纸鸢，就等着爷和我们一起放纸鸢。” 男孩收回目光，看着丫鬟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脸，从被褥底下伸出一只手，想替丫鬟擦拭眼泪，可有气，只能笑笑：“好。” “好爷……”丫鬟自个儿用手背抹去眼泪。 傍晚来，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匆匆走进屋子，并未卸下一身疲惫，眼里都是劳累过后泛起的血丝。 男人身后跟着一个满脸急色的美丽女人。 们便是男孩的父母。 “礼秋。”女人率先坐床边，从被褥里牵起男孩的手，“娘回来，近来可好？” 男孩懂事地点头：“娘，我有在好好喝药。” 女人摸摸男孩的额头，摸摸男孩的脸，从头脚地确认一遍，确认男孩事，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爷最近如何？”女人询问一旁的婆子，“大夫可有说些什么？” 婆子回答：“大夫还是说得细细养着，等哪日把身体里的毒都排出去，爷便能起来。” 女人闻言，眼泪簌簌而下。 男孩起不床，除如厕被婆子搀扶着，其时候都在床上呆着，即便用膳也在床上。 晚膳是男人和女人陪吃的，女人手里端一碗蛋羹，用小银勺一点点地挖，吹凉后喂进男孩嘴里。 男孩有胃口，不想吃东西，可碗端在女人手里，不想扫女人的兴，逼着自己一点点地吃。 快吃完时，男孩忽然哇地一声，侧头把方才吃进去的蛋羹都吐出来。 男人和女人大惊失色，连忙让婆子把大夫叫来。 女人不顾枕头上的污物抱紧男孩，男孩还在吐，吐完蛋羹后吐血，大口大口的血如流水一般从喉咙里涌出来，打湿女人胸前的衣服。 男孩几近昏厥。 “礼秋！”女人崩溃地喊，“礼秋！” 男人也两眼血红：“礼秋啊！” 季里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已是一片光亮，屋内窗户关，阳光大片大片地从窗外落进来，落地板上，把空气中的细小尘埃照得比清晰。 有么一瞬，现实和梦境重叠，季里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怔愣起来，想要起身，可手被什么东西压着。 扭头看去，看安玉沉睡的脸。 安玉的脑袋枕在的手臂上，整个人跟花骨朵似的蜷缩起来，在的臂弯里找一处合适的位置，脸颊贴着的胸口。 季里环视一圈，发现在自己屋里，睡在自己床上，只是此时此刻床上多一个安玉。 安玉的眉头几乎拧成一个结，仿佛正在做着噩梦，表情很不安定。 季里犹豫下，有把人吵醒，默默在床上躺平。 开始思考方才的梦。 方才的梦和以往的梦很不一样，以往的梦多是醒来就忘，而且从未梦得如此清晰，连梦里每个人的字和长相都一清二楚，简直不像在做梦，像是以旁观的角度围观男孩的段时日。 对，个男孩就是安玉小时候，可在梦里换个字。 礼秋。 所以安玉不是安玉，而是一个叫礼秋的人。 礼秋的衣食住处显的是富贵人家才有的待遇，光是在身边伺候的婆子和丫鬟加起来就有十多个，这可不是出生乡下的安玉能有的成长环境。 么—— 礼秋是谁？ 礼秋为何要代替安玉？ 真正的安玉去哪儿？ 以及最重要的—— 方才的梦究竟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以上所有疑惑都可以划掉。 季里昨晚喝太多的酒，脑子还不清楚，想一会儿只觉头疼，单手揉着太阳穴，从乱如麻的思绪中勉强理出一条重点。 只需查一下世上有礼秋这人即可。 若有的话，再查安玉的过往，礼秋与安玉是否有过交集，顺藤摸瓜地查下去，总能找一两条线索。 季里闭闭眼，放弃思考，让大脑放空。 躺小半个时辰，敲门声突然响起。 “大。”李二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起吗？” 季里有吭声。 “大大大！” 季里忍可忍：“安静，还在睡觉。” 李二壮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过安玉已被吵醒，把脸埋的胸膛上缓会儿神，然后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 “起来。”季里说。 “嗯。”安玉揉着眼睛，未束的黑发如瀑布一般散在肩后，在的动作下落胸前，的声音有些嘶哑，“该起来忙。” 季里愣一下，想梦里的男孩。 男孩说话的声音一直都很嘶哑，和这会儿的安玉十分相像。 仔细看着安玉的脸，越发肯定个叫礼秋的男孩就是安玉。 门外的李二壮等半天，等门开都要走，谁知刚转过身，门哗地一下开。 一脸睡意的安玉从里出来，瞧见李二壮，顺口吩咐道：“今天你去山下的一个典当行里找个人，等会儿我把地址和暗号告诉你，若谈妥，从裴家拿来的东西都经人之手卖出去。” 李二壮还沉浸在安玉竟是从自家大屋里出来的震惊当中。 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哦，好……” 宴席一过，浪浪帮派开始忙，茶棚边是重点，得早些把客栈修起来，按照安玉的意思，可以把“望京”的号打出去，沿着官道多开几家茶棚，等受众稳定，再将茶棚开丰阳城或长岭城里，茶棚变为茶舍或茶楼都可，只要保留“望京”二字。 所有规划都离不开钱，安玉重新清点浪浪帮派的库房，该卖的卖、该留的留，将现钱分为几个部分，每笔收入和支出都得严格记录。 库房里，安玉坐在木桌后面，以季里为首的李大壮和周贵一群人挤成一团，由于库房面积有限，们连凳子都不能坐。 “我刚说的，你们都记清楚吗？”安玉问。 回应的是一片稀稀拉拉的声音：“记……清……楚…………” 安玉停下翻看账本的动作，抬眼看向对面的一群人。 一群人瞬间打个激灵，赶忙补充：“记清楚！” “态度不要散漫。”安玉说一句，这才垂下视线：“李二壮。” “在在在。”李二壮兴高采烈地从人群里挤出来，笑得叫一个狗腿，苍蝇搓手地凑桌旁，“安公子有何吩咐？” “我让你联系人的事办好吗？” “办好办好。”李二壮说，“早就办好。” “嗯。”安玉说，“后面按照原计划来。” “好嘞！” 安玉吩咐李二壮好几件事，李二壮听得认真，还拿笔在册子上记几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面一群人便眼巴巴地望着。 好不容易望安玉把事情吩咐完，们也领别的吩咐散。 季里一个帮主夹在一群人中走出库房，来外面的空坝上，听李大壮等人长吁短叹的声音。 “唉，我们帮派终于有点帮派样。” “是啊，之前我们哪儿像帮派啊？简直像抱团取暖的一群乡村野人。” “要早知道安公子如此厉害，我早就把从尹山手里抢过来，给尹山当男媳妇简直屈才。” “要我说，个尹山也是暴殄天物，放着安公子这么一个宝贝不要，不知怎么想的。” “对，最近有尹山的消息吗？”这话是李大壮说的，“安公子在我们这儿住也有一段时间，尹山居然一点都不着急。” 季里一边听一边走神，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直胳膊被李大壮碰一下：“大？” 季里猛地回神：“嗯？” “你最近怎么？是心不在焉。”李大壮说，“大你有心事？” 季里连忙摇头：“有。” 李大壮看着季里一副此地银三百两的样子，很善解人意地有拆穿：“尹山边怎么办？” “尹山的账，必须得算。”季里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大壮说，“解决完裴家的事，我们再慢慢商议尹山的事。” “裴家的事？” “你刚刚认真听吗？”李大壮用手臂碰碰季里的手臂，开玩笑似的说，“帮主夫人说，眼下裴家内忧外患，正是我们坐享渔翁之利的好时候。” 季里感觉不对。 之前并未多想，以为安玉单纯图裴家的财，可晚的梦若是真的，安玉与裴家的关系绝不简单。 而们浪浪帮派…… 很像被借去杀人的刀。 这个猜测让季里感觉很不舒服，宛若心口卡什么东西，甚至希望晚的梦都是假的。 但话说回来—— “什么帮主夫人？我还娶妻，你别乱说！” 李大壮哈哈大笑：“我们都看安公子挺合适的，不然大你就从吧。” 其人闻言，嘻嘻哈哈地附和。 季里垮着一张脸：“滚滚滚，我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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