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很长时, 季明里都梦到那个男孩。 起初男孩一直躺在床上,后面似乎身体有所好转,慢慢地能下床了, 婆子和丫鬟不敢带男孩走太远, 只陪他在庭院里玩, 看书、画画或者逗逗池子里的鲤鱼。 男孩想放纸鸢,丫鬟们找来做纸鸢的物件,和男孩一起糊了一个最简单的燕子纸鸢。 男孩倒手巧,纸鸢做得惟妙惟肖,可惜庭院里多草木和假山流水,不放纸鸢的好地。 男孩想去外面放纸鸢, 丫鬟做不了决定,只能喊来婆子,婆子好声好气地哄着男孩,等等, 等男孩身体好一些, 他们就出去放纸鸢。 于男孩一地等。 等到春去冬来, 大雪覆盖庭院, 外面已成洁白一片, 纸鸢从床头放到桌上、从桌上放到柜上, 后来不知丫鬟收到何处, 男孩也没提过去放纸鸢的要求, 他日复一日地坐在窗前, 望着外面的鹅毛大雪走神。 但男孩也没能在窗前坐太久,婆子和丫鬟一次次过来, 不厌其烦地催促他回床上躺着,他身子骨弱, 若染上风寒怕又要大病一场,男孩很不愿,却也知道婆子和丫鬟为了自好,每次都乖乖听话。 难得一次,男孩提出想堆雪人的要求,婆子犹豫很久,搬出了同的话术。 “少爷,等你身子好一些,我们就陪你出去堆雪人好不好?这雪一时半儿下不完,少爷也要快快好起来。” 季明里睁开眼睛,半没从那股沉重的绪里挣扎出来。 手臂什么东西压着。 他转过头,看到了安玉的睡颜。 安玉睡觉总喜欢皱着眉头,似乎连睡觉时都在思考,身体也要蜷缩起来,恨不得整个人缩进他的怀里。 季明里安静地看了一儿,猛地意识到了一点—— 这不在他的床上吗? 安玉何时来的! 季明里脸色骤变,顾不上安玉还在睡着,将手一抽,随即一个翻身从床上弹起来。 安玉他的动作带得滚了半圈,脸埋进枕头里,许久,慢吞吞地转了过来,睁眼对上季明里那张又惊又恐的脸。 “怎么了?” “我才要问你怎么了!”季明里匆忙穿鞋下床,拿起一旁的外衣套身上,一边系腰带一边质问,“你怎么又在我床上?” 安玉翻了个身,抱着褥,舒舒服服地下巴枕在柔软的褥里,黑发全部散在身后,衬得脸颊无比白皙,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目光在季明里身上来回游弋。 季明里他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索性躲到床侧。 安玉这才缓缓开口:“越来越冷了,睡你这儿暖和。” 季明里穿好衣服,沉着脸回到床前。 安玉仰头看他。 季明里问:“你如何进来的?” 安玉回:“你的屋门没关。” 鬼都不信这句话,季明里心想,他每晚防安玉跟防贼似的,就差拿木板门窗钉上,怎么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但此时多无益,季明里低头找了一圈,没找到安玉的衣服,便猜到安玉应该在自个儿屋里睡下后又跑来的,他伸手抓住褥,一扯开。 安玉身下落了空,直接扑到床上,却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起来。”季明里褥往床脚一扔,居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要睡回你自个儿屋里睡。” 安玉爬了起来:“不睡了,今儿还有好多事得做。” 季明里:“那就起来。” 安玉双手托着双臂,眼巴巴地望着他:“我的衣服在隔壁屋里。” 若放前,季明里不一定听得懂安玉的言外之意,如今和安玉相处下来,他几乎在瞬就懂了安玉的意思,一时脸色又沉了几分:“你可回去穿。” 安玉:“你帮我拿过来吧。” 季明里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就帮我一下。” “不行。”季明里感觉自已经一退退,换来的却安玉的得寸进尺,“自的事自做,何况你未经我的允许擅进我的屋子,这笔账还没跟你算。” 安玉也不话了,只默默看着季明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起来!”季明里强调,“你这的话,我真的生气了。” “好吧……” 季明里为安玉终于要起来了,谁知安玉身形一歪,又软趴趴地倒了下去,接着往里一滚,贴到里面的墙壁上闭了眼睛。 “安玉!” “外面太冷了,不想出去,今的事你也帮我推了吧。” “……” 片刻过后,季明里气急败坏地转身走了。 他想到梦里那个男孩,虽然和安玉长有同一张脸,但两人的性格简直千差万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梦里那个男孩多可爱、多听话、多懂事。 看看安玉—— 他就没见过这么磨人的人! 季明里仔细检查了下门窗,窗户好好关着,门栓也好好落着,也不知道安玉通过何种式进来的。 打开屋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才一宿过去,外面竟然银装素裹,这才十二月,浪山便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小鱼早就忙碌起来,拿着笤帚在扫院里的雪,听到吱呀的开门声后,他抬头看来:“老大,你起了啊。” 季明里穿得不厚,但他身体结实,在冷风中也不觉得有多冷,他下了阶梯在院里走了一圈,留下一串脚印:“这雪何时下的?” 小鱼和李二壮一长得跟条豆芽菜似的,细胳膊细腿,一到下雪就自裹成粽子,一边扫雪一边发抖,话时哈出一串白雾:“昨晚就下了,下了一宿呢。” “山路那边如何?” “大壮哥安排了几个人去扫雪,后每都有人负责那边的清扫任务。” 季明里点了点头,回到屋檐下站了半晌,想起什么似的吩咐小鱼:“先别扫雪了,去烧壶热水。” 小鱼应了声好,赶忙去了。 季明里来到安玉屋里,发现这屋子当真一点也不暖和,床上的褥铺得很少,往下一摁,似乎只有薄薄一层,连枕头也他换下来的旧物。 屋里没有挂衣服的架子,除了装衣服的柜子外,只有凳子可,安玉脱下来的衣裤便胡乱堆在凳子上。 季明里拿起衣裤回到自屋里,明显感觉暖和多了。 安玉还在床上躺着,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季明里衣服扔到床上:“昨晚下雪了。” 床上的祖宗终于有了动静,爬起来拿过衣服,一边穿一边哦了一声。 季明里看安玉反应不大,又:“外面都雪。” 安玉嗯了一声。 季明里眼睁睁看着安玉套上衣裤,脸上并未丝毫喜悦,忍不住问:“你不想出去看看雪吗?” “雪有什么好看的?”安玉反问,“你不在这山上住了好几年吗?没见过雪?” “我自然见过。”季明里,“但也许你没见过。” 安玉噗嗤一笑:“我对雪没兴趣。” 完低头捣鼓腰带,他垂着眼皮,看不清眼里何绪。 季明里沉默了下,第一次嘴巴快过脑子,出声问道:“那纸鸢呢?” “……”安玉动作一僵,诧异抬头,有那么一瞬,他眼底的阴霾没能掩饰得住,“你什么?” 季明里这才意识到自漏嘴了,可出去的话便泼出去的水,容不得他反悔,他吸了口气,硬着头皮:“那你对纸鸢有兴趣吗?” 安玉松开系了一半的腰带,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了季明里许久,蓦地笑了起来,他跪在床上,直起身体,语气轻得跟风似的:“季帮主,你不知道了什么?” 季明里抿了抿唇,手臂肌肉绷直,他心里生出些许防备之意。 “你还知道什么?” “礼秋。”季明里,“你不叫安玉,你叫礼秋。” 安玉笑着看他:“还有呢?” “没了。” “你又调查我了?” “不。”季明里想了想,“我做了一个梦。” 这话一出,安玉顿时没了声儿,过了好一儿,他问:“你觉得我相信你的话吗?” 季明里坦诚地:“信与不信都在你。” 他自知没有安玉那般聪明、没有安玉那般有城府、也没有安玉那般算计,安玉能看穿他所有的小心思,与其费心遮掩,不如实话实话。 才只一个试探,他为安玉否认或者装傻,没想到安玉就这么默认了。 安玉真那个礼秋…… 那么真正的安玉去哪里了? 季明里心头骇然,面上还要装作波澜不惊的子。 小鱼端着热水进来,看到安玉在季明里屋里,不仅见怪不怪,还热地打了个招呼:“安子。” 安玉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很自然地坐到桌前给自倒了杯水。 水昨晚烧的,早就凉了。 小鱼见状,忙道:“安子,我在外面烧了热水,你稍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倒壶水来。” 安玉了句有劳。 小鱼放下盆子,捧着茶壶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季明里也缓过神来,表复杂地走到桌前,但没坐下,和安玉隔了一张圆桌地站着。 “你不安玉。” 安玉单手撑着下巴,语气很平静:“那又如何?一个名字而已,你很在意?” 季明里直视安玉双眼:“你为何要冒充安玉?真正的安玉去哪里了?” “你不做梦吗?”安玉下巴微抬,“不然你试试能否梦到?” 季明里静静看着安玉的脸。 他突然发现才过去半年不到,安玉的变化已大得惊人。 初来乍到时,安玉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一点小事都能安玉吓到,如今却能领导大家、甚至与他这个帮主平起平坐,一切变化发生得悄无声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宛若温水煮着的青蛙,对这些变化无知无觉。 从何时开始的呢? 貌似从抢劫裴家开始…… 不,应该更早。 从他允许安玉插手茶棚生意开始。 他为的胆小怕事只安玉的伪装,此时此刻,安玉卸下伪装——这才真实的安玉,一个真名叫做礼秋的安玉。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