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追溯一个完整的故事,除了人,还得追溯构成故事的过去,也就是故事的开始说起。 可是时间太长,一切经不起细思量。 所以我决定从云崖新历六十八年,那年夏天发生的异事开始说起。 但在说起那些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先聊聊我所生长的世界。 故事中的云崖。 来自茫茫天地中的一处大洲。 大洲很大,大到无边。 云崖为其中一个山崖,矗立于大洲东侧。 因其高耸入云,包容万象,故以此得名。 云崖自东向西,自南往北,皆途经一千七百八十九万余里。 崖上山海纵横,河川密布,有日出而辨清浊,有月照而会星辰,有水流不止,有万物终始。 大洲上还有很多很多个像云崖一样大的地方。 云崖不是其中最特别的。 但我们的故事,发生在这里。 发生在这片繁盛,古老又遥远的土地上。 在云崖的土地上,有很多个大大小小不一的国度。 但其中人权最上的,国号东成。 如今已称帝制。 东成国敬畏神庙。 传说神庙中住的都是神仙,神仙护佑着国度中的万民。 万民朝起暮时都会庙中参拜,保佑今年来年年年都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 国君也得参拜,保佑皇权稳固,百姓拥护,无灾厄,长寿无极。 国君参拜的庙叫圣庙,圣庙中有一圣台,传说乃是神仙下凡的必经之所。 圣台上有一主祭,主理神仙下凡的一应事务。 主祭生于东成,东成地处云崖,云崖之上为云上,云上之下为云间。 云间乃江中一山,山上葬着一人,外人不得进。 云上乃传说中的神庙,住着一群方外之人。 他们时常端坐在云上,窥视着云下万民。 在世道洪流中行走的如群蚁,蚁皇为苍鹰。 但不论是群蚁还是苍鹰,他们都在忙忙碌碌,然后在求不得所求中死去。 方外之人中有一方外之君,君称云中君,为云上之首。 行踪有如云雾,缥缈不定。 云中君曾孕有一子,人称宋真。 宋真岁短,却一生坎坷。 他在人间时,曾结缘一个和尚。 那个和尚后来成了他的师父,痴痴的爱慕着云上的海棠姑娘。 海棠姑娘为百花之尊,妖艳且媚无俗姿,不酒而醉。 有一府邸,名曰海棠川。 海棠川内与玉兰、牡丹、桂花相配植。 有匾额,“玉棠富贵”。 笔意潇洒且遒劲。 乃海棠姑娘所作。 海棠姑娘还有一好友,名唤怀窈。 怀窈前身为梨树,为浮黎在千年余前所植于人间。 梨树有着这世上最清冷的姿色,和最幽怜的花香,因此注定恩重,而福薄。 怀窈活到如今,几经生死,又丢了眼睛。 但她总是对旁人说,这世界对她太好,太好。 没了眼睛,但总算还了恩情。 云中君还有一方外大弟子,名曰山茱萸。 形似年迈,却无人见过其真容。 山茱萸有一同僚,尊位浮黎,名曰度卿,亦为云中君执掌一方天地。 云上大士皆知浮黎真君出了名的气质出尘,有如云中白鹤。 因此都爱与他亲近。 浮黎家还有一棵被他拔上天的‘草神仙’。 他给她取名乐采。 乐采之意: 我快乐的采摘,希望你亦如是快乐。 当然,浮黎也承认这名字带着许强迫和随意。 但他声辩自己也不曾料到这珠草天资如此卓绝,竟化了人身。 云崖之外亦有方外之地,世称不周山脉。 山脉亦是群峰,群峰亦有孤山,孤山高而鹤立,世称不周之山。 不周之山有山顶,顶上有一洞府。 洞府中曾经住着一只国王,国王有着通体火红的狐狸皮毛。 那只狐狸一生简短。 他将他简短的一生提前命人写在了他不知何时死的墓碑上。 吾名杨回。 亦辛追。 吾有一妻,小字薇薇。 吾有一女,小字思薇。 二人皆为吾一生挚爱。 吾于寂寞中生,于倔强中活。 夫人曾言。 吾最后定,死于孤独。 夫人一生所求不多。 我知她恨我。 愿达其所愿。 只愿夫人,终可再展颜。 于是,这只狐狸死在了那年的秋天,在那处山顶,在那棵他们相遇的树下。 他死时,无人痛哭。 他死后,无人祭拜。 唯有坟冢之外,还有几处坟冢。 与他作伴。 在风雨间,在雷霆下。 在清晨里,在日暮中。 其中墓上有字。 杜子游之妻,杨娴之墓。 杨娴之夫,杜子游之墓。 杨回之妻,辛追夫人之墓。 在不周山和云崖之外,还有一处被遗弃之地。 名为诡,是有罪之身的流离之所。 诡道艰难。 世人为之称快。 诡道中亦有一君,君主名大鸱,曾为人君。 后遭天弃,贬于此。 邋遢酗酒,沉迷种花。 大鸱君有一好友,名为桑筑,温厚谦和,曾时常带酒来探望。 后失踪,不知何故。 大洲亦有一地,名为东川。 东川亦有千山。 其中有一山,名为招摇山。 招摇山一侧紧邻南海,上有一阁,名为归魂阁。 阁主貌美,却擅作怪。 据说好美色。 喜穿黑袍。 逢‘鬼’便招安。 可这世上,人有生无死。 死便死了。 何处可栖身? 即使走魂游魄,亦会衰去。 三五刻,便消散于天地之间。 直到,云中君和那个人,打了一个赌....... 云崖新历六十八年,五月初一。 度卿下到云间去了,起因据说是清河母亲的棺椁传来异动,竟引得山摇石落,江水倒灌,我担心地看向阿河。 他也焦急地看向我,我明了他的心思,他希望我能帮他。 我只是一株小小的小野花,唯一的本事是得了大遥先度卿的青眼,如今他已经下去了,我们能脱离云上束缚的唯一出路,只能去茱萸府上碰碰运气。 茱萸老人是无形大官座下第一弟子,手掌着众生祸福,权可握万物生死,道行高远,静水流深,但是怪了,一向守陈的他,三天前竟然告假了! 因此无形大官考究要将茱萸府上的一切事务交由谁来处理比较合适。 众云上尊者经过一致选取,最终敲定了我们的这位大遥先。 可我们这位大遥先今日好巧不巧地去了云间,因此茱萸府上现在已经忙的乱成了一锅粥。 化形后的我和阿河赶到茱萸府上的时候,茱萸府前人声鼎沸。 当然这些人都不是特意来迎接我们的,而是来参拜此刻本应出现在祭台的大遥先。 茱萸府上的祭台连接的是云崖的祭庙,祭庙中安坐的是云崖用龟甲占卜选中的主祭巫觋,巫觋会每日十二个时辰都守在庙中,等候来自云上的旨意。 而这个祭台,通往祭庙的同时,自然也通往云崖的其它所在。 因此,我带阿河来到这里,也正是为了此。 阿河如今还是一尾鱼,行动不便,因此暂时先淌在了我的云目中。 茱萸府虽称为府,却并无墙体,四面漏风四通八达。因祭台的圣意,要想去往祭台,中宫却是必经之地也是唯一的路径,我要想去那,在没官方手续前,就只能偷偷摸摸。 我本就不如那高坐云端的度卿,甚至连游走在遥先脚边的阿河也不如,因此我想这中宫里的大士们,定然也是不会将我这朵小小的野花放在心上,所以我只要故作这茱萸府小厮的姿态,应该就能最简单的蒙混过关,但却不知道是哪位糟心的大士突然对着我咦了一声,“这不是浮黎家的那株小奇花嘛!你可知浮黎真人现身何处?” 人群顿时安静,纷纷注视我们的方向。 我心叹大意,脚步挪向那人面前,脑子里已经飞快在缝补对策,幸好来时担心会被发现,已经留了一手。 但我真没成想真会有人识出我,还奇,奇在哪里,我给度卿办事儿向来只有云上之外的地方,不然就算是偷溜,也不敢如此糊弄。你们既认出了我,且又不知道他在哪,可见是他并未透露,他既然不透露,我又怎可妄言,于是赶忙回拢思绪,回道,“这位大人高瞻,小人正是浮黎真人座下。但是真人去了哪并未告知。” “那你可知他何事离开,何时可归?” “这,小的也不知。” 这些大人左右回望,又一大人出声道,“早前听闻崖下巫觋呈报,说云间忽传异动,惹得地动山摇,水逼云天,本不是什么大事儿,莫不是浮黎真人亲自前去啦?” 我心中紧着的弦突然被拨弄地咯噔一下,连忙道,“此事茱萸府信使的飞书确实有言,但是真人临行前,还未及收到。” 那大人闻言道,“也罢,真人此行如此匆忙定是有要事,你独身前来茱萸府可是有何事?” “不瞒大人!此番未通禀浮黎真人便来到此处,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细言。” “我家真人打今日天边第一抹朝阳还未升起,便不知去往了何处,又恰朝霞初布时分,有茱萸府童子来信,言表急切,已定了我家真人代处理茱萸府中要事,且积务繁多,我担心诸位皆身怀大事,恐因真人未留下只言去向,令各位大人无主下令而不得自在,心感纷扰,固冒失前来,想要将真人先前赐予我的传音羽献上,如有要紧事,可羽中相商,但小的人微言轻胆小卑怯,不敢擅专,因此还是想要听听诸位大人的意思,不知各位大人可需此物一用?” “取出一观。” “是。”我心中滴血,要不是为了混淆视听,我用得着将这个宝贝拿出来过别人眼睛嘛! “大人请看!”我将传音羽从物囊中取出,此物囊也是先前度卿所赠,不知他现在是否还在云间,此番我与阿河前去是否会与他碰上?他既然拒绝了早前阿河想随行的心思,便是不想让他跟去,我如今这番枉顾他的思虑,暗作主张,也不知道他是否会气急。 罢了。 云间乃阿河生母身后埋骨之地,如今此地如此奇变,定是有异事发生,更何况云上人士重自然道,轻有为事,瞧着刚那位大人的话里话,就算这与真人府中小童私情有关,也似乎做不得什么,且他们虽是顺口一猜,我却是知道度卿是亲身前去了的,难不成这异变真的与阿河母亲有关?更何况度卿竟怎么着都不肯带他同去,显然情况十分危急?...... 先不说这猜测真假,是否属实,光依阿河多思的性子,他也定会想到这一层,我不是度卿,硬拦我是肯定是不住的,他一化形遮天蔽日的,引来了不得了的大人物就更不好办了。 度卿也是,走的时候也不知道好好交代下。 罢了,还是得找机会先下去,若有变故,再小心应对就是。 “日出即将东升,这传音羽内中乾坤,日辉月莹便是法门,将羽置于心口,日辉灌入,心念无尘,待羽中日辉溢出,再于另一端,以月光倾泻,自然就能成就羽中三千小世界,世界既成,意念感召,真人授许,您即可与真人在羽中通感交谈,共商要事。” “是个好用的,你如今呈出来,可是有何要求?” 我要带清河下云间,为尽量少给度卿惹事,还是得尽可能先弄清楚来龙去脉才是最好,听说茱萸府上的洛书上通大道真义,下通众生命理,无有闭塞,莫不如就试试能不能借上那茱萸府中的洛书一观? 但这书十分重要,也不知道能不能借到。 唉不管了,先开口试试,开了大口吃不下才好吃小口。 于是我向那大人诚心道,“小的见识浅薄,行为鄙陋,听闻茱萸府上有本书,上面记载了天地初生,日月终老,万物往复的一切事,但是小的向来只是听说,从未亲手翻过,因此对其中内容十分好奇,诸位大人都是茱萸府上的大人物,武能撼天柱,文能破乾坤,小的浸沉大道已久,溺而不能自如,也想超脱出来,一观五行,俯仰天地,不知道是否有幸能得此书点拨一二。” “这?”那大人思索片刻,“怕是不行。洛书极为珍贵,上可定神性,下可轻生死,你可待真人回来问过他的意思,若你为求证道,我这有一法器,或可助你开解。” 那大人将东西拿出来。 原是一块玉,圪节累累,触手温润。 “此玉名唤万书玉,上面的圪节皆为刻字,关键时可助你。” 我连忙感谢,心里也不免心虚,于是客套了下赶紧退下,正门我是走不了了,要想去祭台,得换个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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