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传音司南?” 三队人马隔着冰夷河遥遥相望,罗浮山宗与剑宗道修立在雪原上,身后的万马还未散去。 司空远与诸位阵修手中的浑天仪缓慢转动,中心的五色石散发着清亮的光芒,仿佛指路明灯,他抬起另一只手,掌中拿着一个司南,与罗浮山宗手里的传音司南不同,这个司南用冰雕刻而成,表面凿了七颗小孔,镶嵌着五色石。 “传音司南为天宫院尊上特制,每一个都绘制阵法,有辨别方位的能力,诸位只有手持司南才能在我天宫院内不迷失方向,若没有此物,就算破了冰夷河棋的阵法,渡过冰夷河后也会回到雪原。” 叶长岐闻言取出传音司南,司空远还认得这几位罗浮山弟子,轻轻点了点头,举起手中浑天仪,顿时浑天仪中心的五色石散发出紫色光芒,普照到传音司南上,司南上黑白磁石极速转动起来,随后猛地停滞不动,司南指针转向北方,紧紧锁定天宫院。 “若在天宫院内迷失方向,或身陷幻境,只需要朝着指针所指的方向前行就能回到天宫院正殿。罗浮山宗诸位,请渡过冰夷河。” 袁一峰神色一变,似乎第一次听说进入天宫院还需要传音司南,复杂的目光落到罗浮山宗众人身上,藏在斗篷下的手掌紧握成拳,他身后的道修们交头接耳道。 “我们没有传音司南啊,怎么办?不可能就这么回去吧!” 袁一峰咬牙呵斥:“闭嘴!” “这位道友,我们乃雍州散修,听闻天宫院主人举办合籍大典,特地前来道贺,路上却丢失了传音司南,可否请道友通融一下,放我们进天宫院。” 司空远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眼旁观。 袁一峰眼见罗浮山宗众人走到河中心,却在一干剑修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走到冰夷河边,指着正在跟随罗浮山宗跨越冰河的驯兽师参宿说:“他和我们是一伙的,他没有传音司南,为何能入天宫院!” 黑皮长辫的驯兽师早有所料对方不会放过他,停下脚步,自信地说:“或许就凭我凭本事破了阵。” 许无涯朝叶长岐递了一个眼色:师尊、大师兄,要不要管? 倒是冷开枢心念一动,回答他:不必插手,参宿自会解决。 参宿说:“若你亲自破了冰夷河棋,想必不用司南指引也能进入天宫院,何必揪着我不放,没听那小阵修说吗?在天宫院中没了司南,极易跌入幻境。” 结果袁一峰说:“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在冀北雪原乱逛,丢失了司南!” 参宿挑眉。叶长岐与许无涯对视一眼,这是非要拉驯兽师下水,不惜污蔑参宿说因为对方丢了本就没有传音司南。 参宿拧头看了一眼罗浮山宗,目光有意无意从许无涯身上飘过,摊了摊手:“那好,我不入天宫院,你们走吧,我之后追上来。” 司空远问:“道友确定不入天宫院?” 参宿眯眼笑起来,嘴角甚至露出一个小酒窝,手掌摩挲着天琴:“嗯,我想和他们聊聊丢失的传音司南。” 他的话音落下,冰夷河中央逐渐升起一道乳白的结界,广袤的雪原与成群的马匹消失,参宿挥了挥手消失在结界另一端,只留下白茫茫的一片冰雪。 路和风朝着结界升起的方向伸出手,却并没有触碰到结界,他盯着手掌看了看。 许无涯说:“又是幻境。世人皆说天宫院为仙人司天之后,从不入世,我曾想如何不入世,看来是因为天宫院本身就藏在一个大型幻境中,里面的人不出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叶长岐收回目光,现在没必要担心一位驯兽大能,更重要的是找到良云生,以及被司空长卿带走的燕似虞。 司空远说:“此处入口距离天宫院正殿还有百里,诸位不能御剑飞行,以免跌入阵法,虽然有传音司南指引方向,可阵法幻境中危机重重,不一定次次安全归来。” 路和风说:“百里距离,总不能走着去。” 司空远记得自己与路和风交手过,闻言笑了笑,他身后的阵修弟子立刻施法绘阵,不多时,雪原上传来阵阵铃声,数十八头白鹿从远方奔来。 这些白鹿拥有硕大的鹿角,身上驮着一辆巨型乘车。 许无涯饶有兴致:“难道让我们乘坐白鹿车去?你们阵修平时不用阵法通行?” “天宫院阵法重重,移山填海术往往不能抵达准确位置。除了天宫院主人能随意使用阵法,宗内弟子出入皆是到冰夷河后才用阵法。”司空远介绍道,“当然,天宫院内不光有白鹿行车,还有诸多行车方便接送各宗弟子。” 叶长岐走到白鹿边上,见这群驯鹿并不惧怕剑意凛然的剑修,甚至亲昵地叼着他的衣袖一角,试图让众人登上行车。 许无涯赞赏道:“倒挺有灵性。” “天宫院中飞鸟虫鱼皆有灵性,若是方才那位驯兽师入宗,定然如鱼得水。” 交流之间,众人登上白鹿行车,司空远将手中浑天仪放在行车最前方,行车四角亮起光芒,一个避风行雪的阵法徐徐展开,白鹿们在茫茫雪原顿时有了方向,朝着远方的天宫院前进。 飞雪从阵法两侧飘去,白鹿踏雪无痕,在雪原极速奔跑起来,行车上有增加稳定性的法阵,叶长岐等人并没有觉得难挨,反而和御剑飞行并无太多区别。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座宫殿出现在天边。 一直沉默的开枢星君终于开口道:“虚宿行宫。” 司空远并不知道他曾是天宫院主人,只点头:“剑尊所言极是,正是天宫院的虚宿行宫。阵修弟子学习阵法与晨见的地方。” “晨见是什么?”许无涯问。 “是天宫院阵修弟子观测二十八宿出没的其中一种方式。一共有四种方式,分别为昏见、昏中、晨见、旦中。第一种昏见是指在黄昏日落后的夜幕初降之时,观测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星宿;第二是子时观测南中天上的星宿,称为昏中;晨见则是在黎明前夜幕将落之时,观测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星宿;最后一种是在此时观测南中天上的星宿,称为旦中。” 才靠近虚宿行宫,叶长岐便听见了外面鼎的声音。他朝外看去,只见虚宿行宫依靠陡崖建立。行宫外聚集着众多白鹿行车和各种各样的雪原坐骑。 叶长岐最先见到的是一群丹顶鹤,它们围簇着一块巨大的冰台。蓬莱仙阁的舞修们不惧严寒,只身着单薄的衣裙,露出玉色的肌肤。舞修们在,云顶仙宫的乐修也早早抵达;身骑白马的青城派与终南紫府的修士身姿挺拔,身负法宝…… 众修士中最特别的要数雨花寺的佛修们,他们没有乘坐行车,而是步行百里而来,身上的绛红僧袍在雪原上十分显眼,低垂的眉目在冰雪中宛如一座冰雕。 “看样子,我们又来得最晚。” 许无涯忍不住调侃,他看了一眼罗浮山的几位,忽然发现在场的几位剑修才是穿得最多的修士,忍不住用手肘捅了一下一身黑色劲装的路和风的腰:“啧,和风,现在你是我们罗浮山宗穿得最少的,你可要把场面撑好。” 路和风一偏头,就差冲他翻白眼,他揪着许无涯的毛领斗篷,揪了一手毛:“你怎么不撑?罗浮山的第一美人?嗯?你个剑修披着个斗篷做什么,有这么怕冷?” 许无涯捂住衣领:“别揪我毛!” 路和风冷笑一声,松开了手,等许无涯转过身想和叶长岐说话时,眼疾手快从雪地上抓了一把冰雪,揪着许无涯的斗篷,从他的后衣领塞进去。 许无涯一激灵,还没等他发作,叶长岐及时阻止两人:“阵法启动了,师尊,师弟们,我们进去吧。” 时间一到,虚宿行宫门口的阵法逐渐消失,等候多时的宾客们陆续进入虚宿行宫。 一入行宫,一行人先是被空气中弥漫的香气所吸引,随后他们朝着香气来源望去,却见到了各式各样的观星设施,比如日晷、浑天仪、万象天平等一系列仪器,而香气则来自仪器周围点的香。 虚宿行宫中央凿空,正中有一座观星台,每到黄昏之时阵修便能在观星台观测星宿,今日却放置了冰制桌凳,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 许无涯有些意外:“仙人之后,居然吃东西。” 话还未说完,便被虚宿行宫外传来的动静打断,几人下意识望过去,只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行宫门口。 “谁来了?” “天宫院主人。” 比起罗浮山宗,众人明显对这位传说中“仙人之后”却主动入世的天宫院主人更感兴趣,更何况对方是此次合籍大典的主角之一。 行宫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司空长卿身上,路和风更是直接将手按在了流光的剑柄上身体前倾,似乎下一刻就能拔剑招呼过去,许无涯伸手扣住他的手腕,低声说:“别乱来。” 路和风又愤愤地瞪了一眼司空长卿,收回剑,却侧过了身体不再看他,似乎一见到对方就来气。 叶长岐看着司空长卿面上覆盖着的金色面具,察觉到一丝陌生。 司空长卿今日穿着一身紫色的观星袍,行走之间,能看见衣袍上绘制的繁复的星宿散发着灼灼光芒。叶长岐见过开枢星君穿着黑色与白色的观星法袍,却唯独没见过紫色的衣袍,他耐住困惑之情,将目光投向司空长卿身后。 除了司空远与另外几个阵修弟子,不见合籍大典的另一位主角。 良云生在哪? 与此同时,行宫中响起一阵私语,众人也察觉到了古怪,他们都是因为天宫院发布的请柬受邀前往天宫院,今日却不见司空长卿的道侣。 难道,情况有变?这桩婚事,果真像世人猜想那样成不了? 司空长卿走到宴席主位上。 坐在隔壁桌的许无涯侧过脸,低声说:“大师兄,云生师兄不在。” 主位上,司空长卿不急不缓的声音传遍虚宿行宫每一寸角落:“这一次合籍大典,天宫院来了许多贵客,比如本尊的师兄开枢星君。冷开枢,许久不见。” 宴会顿时议论纷纷,虽然有传言曾说剑尊确实与天宫院有旧,他们却不知这种旧竟然是指两人是师兄弟。并且之前司空长卿才说自己师兄道消神陨,如今宴会见到剑尊本人,哪里像“已故”之人? 叶长岐脊背僵硬,五指虚虚拢紧,回忆起之前司空长卿曾说若冷开枢再见他时是心魔之体,自己必定不顾师兄弟情谊对冷开枢动手。 后来叶长岐去了一趟星宿川幻境,亲眼所见心魔与本体融合,可听见司空长卿如此发言,还是忍不住猜测对方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他转过头,却见开枢星君坐在位上,俊美的面孔上掀不起一丝波澜,银色的长发似乎与冰原融为一体,他周身拢着一层寒冰,与自己的师弟相见,没有愉悦之情不说,甚至有些冷然。 “司空长卿,”冷开枢抬眸,目光直直地射在司空长卿的面具上,叶长岐在坐下的手猛地紧握成拳,别人不清楚,可他却知晓冷开枢已经临近发怒边缘,他听见冷开枢毫不留情地说,“我与你又有什么可见的。” 霎时间,行宫中针落可闻,一股极寒弥漫开,叶长岐最靠近冷开枢,却发现对方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冷意。 他在桌下的手扯了扯冷开枢的衣袖,低声唤:“师尊。” 就当叶长岐以为两人就要鱼死网破之时,司空长卿却毫不在意地转过了头。 说来古怪,对方明明戴着面具,叶长岐却觉得刚刚被一种强势而霸道的目光注视着,那种目光中带着打量和审视意味,似乎能将人洞穿,知晓他的前世今生。 叶长岐忍不住询问:“师尊,那是什么?” 冷开枢同他传音:司空的眼睛与常人不同,与他对视,会被他窥探到内心。之前他直接看出我的心魔之体,刚刚又睁眼审视你我二人,被为师挡回去。 两人之间的古怪很快被众人抛之脑后,这时蓬莱仙阁的孙凌风在座中抬头,莞尔一笑:“本君在开宴前给尊上准备了一场惊喜。”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冰桌,众人听见清冽的一声敲击,四面流出一层薄薄的乳白雾气,众人坐在雾气中,顿觉寒意减去了不少。 又是一声敲击冰鼓的响声。 虚宿行宫本就是阵修用于昏见的行宫,所以开宴前正是黄昏之时,从行宫的观星台上能看见冰原上霞光吐露,将冰雪天地镀上一层鎏金。 叶长岐便顺着人群的目光望去。 百位身着蓝白罗裙、发簪冰夷花的仙娥赤足飞进行宫,她们手臂上挽的蓝色披帛似流水一般飘动,自然地垂在冰面上。为首的舞修对着他微微一笑,诸位仙娥如同莲花一般散开,每六人为一列,背朝晚霞作千手观音像,当冰鼓被敲响,便孔雀开屏似的探出手臂,白玉似的手掌沐浴着丹霞光辉快速抖动。 乐声越来越近,叶长岐循着声音望去,见天边飞来一群白翅丹顶的仙鹤,仙鹤身后拉着巨型圆形冰台,冰台晶莹剔透,在晚霞中呈现出流光溢彩的模样。 这方冰台在冰面上急速滑行,冰台上云顶仙宫的乐们敲击冰鼓与编钟,又或者吟笛吹笙,坐卧着弹拨玄鹤琴。 座中有人认出了这支舞:“望日观冰!” 风行九部仙乐恩泽万物,有许多名曲、名舞诞生于玉台玲珑上,当然仍有许多精妙绝伦的仙乐谱写于九州各处。 望日观冰,相传是三位大能于玄冬季月过北海时所作。这三人分别是云顶仙宫夜见城、蓬莱仙阁孙凌风以及南桥居士,三人见海内冰雪明净、白月皎皎,于是兴起而歌,夜见城就地取材,凿冰作乐鼓。凌风仙君铸冰雪一剑,饮朔雪品霜风、合乐起舞。而南桥居士捧雪入口,嚼雪为墨,取一枝春写下望日观冰曲。 乐修大能奏乐时常天降祥瑞,当日雪域的丹顶仙鹤展翅,叼来一条苍文赤尾的瞻星鱼放在三人面前,离了水源的瞻星鱼原本奄奄一息,却在仙乐影响下鲜活起来,吐出一株仙草报答三人。 此后望日观冰的曲谱流入冀州人间,世人口口相传。凡是遇上伤病之人,亲人好友在冰原上唱一次该曲,便会有瞻星鱼衔来仙草治病救人。 随着急促的鼓点一振,仙娥们水蓝色的水袖一改颜色,化作鲜艳夺目的赤红色,一系蓝白配色的衣裙也在晚霞的照耀下徐徐变为朱红,旋转之际,仿佛一朵朵孤傲的雪域红花。 虚宿行宫外传来仙鹤啼鸣,行宫的门口一只丹顶白鹤徐徐降落,体态优雅,翅羽光洁,尾端染墨。白鹤叼着一条苍文赤尾的鱼,行至宴席中。 有人认出了白鹤口中叼的鱼类:“瞻星鱼,冀北冰原下独有的一种鱼类,三位大能便是从它口中获得了仙草。” “什么仙草?” 那人还没有说出仙草名字,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原来白鹤绕着宴席行了一周,终于停在罗浮山宗的座位前,弯下细长的脖颈,将那条瞻星鱼放在叶长岐面前的冰桌上。 瞻星鱼鱼鳍上原本黯淡的白点逐渐明亮,鱼腹随着吐息上下微动,一点翠绿色的枝干从瞻星鱼的口中露出。叶长岐两指捻住枝干,将仙草从瞻星鱼口中取出。 仙草的模样近似莲蓬,翠绿的外壳包裹着金色的内里,叶长岐却意外地说:“这株仙草,我似乎见过。名叫优钵罗华,当外壳脱落,会露出里面的金色果实,果实形似佛像,据说凡人食之能起死回生。” 听到这话,殿中原本在赞赏舞蹈的人不约而同望向他手中的仙草。 司空远点点头,介绍道:“优钵罗华只在冀北冰原盛开,但凡离开冰面就会迅速枯萎,所以极难获得。今日望日观冰曲引来仙鹤,凡是受邀前来的宗门都能获得一株优钵罗华。” 话音落下,众多仙鹤飞进行宫中,在各个宗门的冰桌上放下一条瞻星鱼。 这期间最动摇的,却是许无涯,他的目光落到那株仙草上,迟迟没有发言。 倒是路和风发现他的异常,想起他背上的涎玉风雷琴,他不知晓许无涯与夜见城的关系,于是提出自己疑问:“大师兄,云顶仙宫夜见城为何未至?” 天宫院主人的合籍大典,按理来说宗门之主都要到场。对面座位的孙凌风回答他:“见城仙君身体抱恙,已闭关半年有余。就连我去拜访他,也不曾见我。”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