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萧宅管家从宅院里跑出来,萧老面色一变,呵斥道:“今日可是云儿的大好日子!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滚进去!” 管家附耳过去,同他低语,萧老顿时双目瞪大,惊呼了一声云儿,竟然顾不得面前宾客,朝着宅院里狂奔而去,留下一众宾客面面厮觑。 叶长岐当即说:“进去看看!” 三人轻松避开人群,进入萧宅。萧宅内张灯结彩,喜庆洋洋。萧家众人聚在萧令云的房中,神态各异。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双眼上翻,口吐白沫,手足痉挛,十指僵硬如老树枝,浑身抽搐。萧夫人趴在床边哭喊:“我可怜的云儿!” 萧老拨开人群,扶起瘦弱的萧令云,双眼赤红,焦急地说:“怎么回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萧建安呢?快去把萧建安给我喊过来!” “已经派人去了。” 叶长岐三人站在宅院,身为修士,院中凡人自然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叶长岐问:“师尊,萧家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冷开枢说:“他的面色发青,是在梦中被魇鬼缠住了。” 吴栖山正在观察屋内景象,冷冷地吐出两字:“死了。” 他话音落下,萧令云周身抽搐的症状登时止住,萧老颤抖着手去探自己孙儿鼻息,已然断气!年迈的老人顿时呼吸急促,一口气没喘上来,竟然捂着心口仰头朝后倒去。萧夫人一声惊呼,连忙招呼人手忙脚乱将萧老扶到座椅上。 “老爷!这是怎么了!” 萧老捂着心口,指着床榻上的萧令云尸首,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倒是床边的一个下人去探了探萧令云鼻息,垂首说:“回夫人,少爷没了。” “啊!夫人!” 萧夫人白着一张脸昏了过去。 萧建安姗姗来迟,前脚踏入萧令云院中,后脚便剑眉一竖,对着空无一人的院中厉声质问:“谁在那里!” “他能察觉到我们?”叶长岐打量了对方一眼,萧建安此人从头到脚都是红色衣物饰品,确实如传闻中的朱仙一般喜好红色。 吴栖山冷冷地说:“这就是朱仙?不过尔尔。” 萧建安见宅院中的修士迟迟不显出身形,随即从袖中拔出一把三尺长的赤锋刀。右手抱刀,双脚蹬直,朝着三人所处方位斩来。 刹那间,凤凰羽漫天,疾速在叶长岐面前组成一张金弓,金弓极高,弓柄雕花,弦上没有弓箭。 “铿!” 响亮的兵刃相接声后,三人显出身形,吴栖山左手持金弓,用弓柄接下萧建安的刀刃,他右手拇指虚虚勾着弓弦,对准了萧建安! 九曜长弓,一击必中。 凤凰羽能幻化成诸多武器样式,吴栖山惯用的唯有这张九曜长弓,同他一般高。弓柄形似翼,弓臂涂漆,丝弦光泽鲜亮,如在水中。 吴栖山一抬下巴:“想死就动手。” 萧建安身心俱震,看不出三人修为深浅,当即收了刀退了几步,和和气气地赔不是:“多有得罪!不知三位大能在此,建安实在是担忧侄儿心切,所以冲撞了三位。” 萧老被人搀扶着走到院内,见到叶长岐三人一脸惊异,又见萧建安,立即哭丧着脸喊:“建安!建安!快救救我孙儿!那道……” 萧建安立即横了他一眼,萧老便止住了声,只是又催促他去救萧令云。可叶长岐三人还未动,萧建安不敢轻举妄动,欲言又止。 冷开枢说:“让他去。” 吴栖山这才收回了九曜长弓。萧建安只得拱手,也不敢询问他们为何在此,快步朝着萧令云房中走去,萧老紧跟其后。不一会儿,萧建安也知萧令云无药可救,屋内顿时传出一片凄惨哭声。 叶长岐无声问:可有妖? 吴栖山摇了摇头,又点点头,面色凝重地说:“有,但变了。” 屋内传出萧夫人的惊声尖叫,叶长岐掠至门前,见萧老倒在地上,也像萧令云那般浑身抽搐,萧建安正跪在一侧为他号脉,又连忙喂了一颗保命丹药给萧老。 萧夫人与侍女跌坐在地上,面色惊恐,颤巍巍地指着床上的萧令云:“妖怪!有妖怪!” “可看清是什么妖怪?”叶长岐问。 “是……是一个手染丹蔻的女人!”侍女结结巴巴地回答,又胡乱比划了一下,哭泣着说,“嘴巴那么大,流着血!一口就把少爷的头吞了!” 叶长岐转头去看萧令云,正如侍女所言,萧令云的半截身子不见踪影,破碎内脏撒得到处都是,整张床榻鲜血淋漓,极其惨烈。 下一瞬,床榻上忽然凝结出厚厚的冰层,将萧令云余下的尸首封印在其中,萧夫人与侍女保持着惊惧的模样一动不动,萧老仰躺在地上,萧建安同样是被冻在万象回春术。 吴栖山走到床榻边,他体温极高,每走一步就在冰面上留下融化的水迹,吴栖山将手掌按在萧令云冰封的尸首上,凤凰真火包裹住萧令云。 咆哮的火焰顿时显出妖怪的模样。 施展万象回春术的冷开枢说:“魇貘,以梦为食,吞噬梦境后会将人头身吃下。通常来说,魇鬼吞噬百人梦境便可化身魇貘,不过这只魇貘不同。” 火焰中的魇鬼幻化出一个女子身形,吞噬了萧令云的梦境,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哼唱起一支轻柔的曲子,好似摇篮曲一般哄着萧令云陷入沉睡,随后慢慢朝着死在睡梦中萧令云伸出手。 女人那只留有长长丹蔻指甲的手落到萧令云的胸腔口,猛地一用力,五指穿膛而过,将萧令云整个人分成上下两半,顿时鲜血四溅! 凤凰真火火舌猛地一卷,火焰幻化出来的鲜血没有溅到叶长岐等人身上。而魇鬼吞食了萧令云的上半身,身躯逐渐胀大,就连脑袋上都长出了两根粗壮的角。 这是魇貘的标志。 吴栖山说:“看来,这只魇鬼是吃了萧令云后才化作的魇貘。” 叶长岐在屋内巡视完一圈,问:“魇貘可还在萧宅中?” 冷开枢眸中寒光凌厉:“在,并且也被万象回春术封印住了。” 九曜长弓在手,吴栖山猛地转身,左臂下沉,开弓引弦,弓柄上燃起熊熊大火,三指扣弦,食指置于一枚凤凰金羽上方。 嗖!带着火光尾翼的金羽弓箭疾速射出! 与此同时,掠出的还有一把奇古长剑,剑身清鸣,发出破空声,原来是冷开枢御剑捉妖而去! 叶长岐立即循着将倾剑与凤凰羽追出。不消片刻,便见两种武器径直朝着萧宅中的一处宅院落下。 他落到地上,见四周十分荒芜偏僻,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而院中只有一间落锁的老房子,墙上裂痕斑驳,摇摇欲坠。 叶长岐一剑劈开门上的锁,推门而入,昏暗的室内,一股腥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掌中饮风剑发出青色的光芒,照亮屋内景象。 只见将倾剑插在魇貘的心脏处,干脆利落地一剑穿心。而吴栖山的凤凰羽则将魇貘的一只角射得粉碎,正插在魇貘另一只角上,箭羽竟然横亘整根粗壮的魇貘角。 不用想也知道吴栖山射箭时用了多么凶悍的力道! 魇貘奄奄一息,蜷在角落,而令叶长岐惊诧的是,魇貘的身躯底下居然躺着一个孩子,且四肢健全,胸膛微微起伏,还是个活人! 叶长岐正要去掀开魇貘,哪料被将倾剑与凤凰羽射中的魇貘忽然抬起头,血肉模糊的手一把拽住叶长岐的手腕! “长岐!” 冷开枢一把揽过他,将他护在怀中。他命吴栖山留守在原地,前来寻找叶长岐,正巧撞见魇貘朝叶长岐发动梦境。昏暗的室内竟然飘起鹅毛大雪,围聚着两人形成越来越狂乱的风暴。 冷开枢把叶长岐的脑袋按进怀里,沉声说:“是魇貘的梦魇,临死之际的最后一击。” 等风雪过后,冷开枢松开了他。两人出现在一处巷道,正是落雪天,巷子里覆着一层厚厚的雪。 叶长岐环顾四周,见巷子角落蜷缩着一个孩子,从身量来看大约八九岁,是个男孩。男孩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布丁棉袄,下半身盖着草席,蓬头垢面,十分瘦弱。 幻境中的叶长岐仔细审视他。男孩的面容虽然还很稚嫩,却能根据那双眼依稀辨认出日后阴沉俊美的模样。 而星宿川的叶长岐完全可以确定,面前这个男孩,正是燕似虞。 这时,从巷道外走进来一个男人,撑着伞,手里揣着两个馒头,男人走到燕似虞面前,递给他,幼时的燕似虞没管那么多,一顿狼吞虎咽,没等他咽下第三口,便双眼一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等燕似虞醒来时,他已经在萧家。 萧家小公子是个病秧子,隔三差五就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萧家便让燕似虞穿上小公子的衣物替萧令云挡灾,为了防止小公子瞧见燕似虞,燕似虞被安排住在萧府最偏僻的院子。 萧建安向来心疼病弱的侄儿萧令云,便从某位阵修处特意学来傀儡术,取了燕似虞的心头血,滴在木制傀儡心头,将萧令云的名字刻在傀儡背上。 这一招果真见效,萧令云不再缠绵病榻,病床上的人换成了燕似虞。不过萧家倒不会像是精心照料萧令云那般照料燕似虞,基本全靠燕似虞自己熬过去。 十岁那年,燕似虞扛过了最严重的一场病,不过却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他烧得耳烧脸热,浑身滚烫,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冷得直打哆嗦。燕似虞揪着被角,脑子里混沌,明明手脚无力,可脊背却仿佛有暖意生出。 他就这么在屋子里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第四天的时候,屋外天光敞亮,燕似虞睁开眼,透过紧闭的窗户隐隐约约瞧见了太阳。他想着,自己或许是在做梦。毕竟燕似虞连着几日发烧,滴水未进。 萧家是真不在乎他,所以在燕似虞病倒后,直接将人丢到萧宅废弃的屋子里,也没人送他吃食,仿佛生死全凭天意。 燕似虞就盯着那盏破烂窗户,难受地扯了扯嘴角,唇皮开裂,渗出了血,他舔干净,想着,他要从这里活着出去。 燕似虞活着走出了房门。 萧宅只有管家诧异地望着他,其余人都在忙着给萧令云庆祝十岁生日,无暇顾及燕似虞。庆生宴席自然没有他的份,燕似虞一个人站在屋前,想着,终有一日,也会有人给他庆生。 燕似虞住的宅院里有一棵老树,饱经风霜,躯干虬劲,树皮上有一道道如刀疤的伤痕,枝干扭曲,从没见过发芽。燕似虞也不知道是什么树,只是闲来无事会爬上树杈,眺望宅院外。 有一日,燕似虞骑在树杈上,看见宅院外走过一个男孩,在他看来,那孩子仿佛就生了一副早夭的脸,病骨支离,也不知道怎么活到这个岁数的。 燕似虞只盯着他,思量着,忽然露出一个不符合他年龄的古怪笑容,明明那么天真无邪,却无端地叫人脊背生寒。 叶长岐想,燕似虞估计猜出,这个男孩,就是萧令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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