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狂如啸,远处两道身影携飓风骤雨而来。那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须臾之间,如同切开虚空直逼岩泉古墓。 而此刻,两道黑影四周飓风激荡、黑云滚滚,电闪雷鸣夹杂其中,若是直接撞上岩泉古墓,不免要将其破坏! 忽而,岩泉古墓上方灵气鼓荡,八方天雷炸落。一巨大的金光阵法顿出,阵法中的岩泉古墓通体泛起朱红光芒,从坎卦北方、震卦东方、离卦南方、兑卦西方同时传来阵阵龙吟。 两道黑影在缠斗的途中仍然朝着岩泉古墓袭来,但就在两人快接近时,阵法四方的四条金光真龙盘踞而出,直直向着两人冲去! 轰——六者相撞,震天撼地! 灵气带着炙热的温度席卷方圆百里! 而后,金光阵法渐渐黯淡,黑云散开。 缠斗的两人居然消失无踪! 在地下深处,开枢星君倒持一柄拂尘,手柄抵着心魔的左胸,另一只手还握着断剑,但他手中明显只有半截。 另外一截断剑正抓在心魔手中。 他的心魔双目猩红,身上道道伤痕,宛如血人。 冷开枢说:“将饮风剑还给本座。” 心魔沉沉地说:“冷开枢,你若想要,自己来抢。给你?绝无可能!” 冷开枢闭着眼,猛地将手柄捅入心魔左胸,心魔闷哼一声。 “你想杀我,你不怕自己被反噬?” 冷开枢不言不语,只将灵力灌入拂尘手柄中,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将长岐的剑,还我!” 心魔咳嗽了一声,被捅的左胸迅速化为碎片,眼见着就要逃离,还不忘说:“冷开枢,你当真顽固不化!不去追凶手,偏要和我争长岐的剑。” 冷开枢紧抿着薄唇,银白的长发无风鼓动,因为发动灵力面色又苍白几分。 一道不耐烦声音传到对垒的俩人耳中。 “你没有本命佩剑当然杀不了自己的心魔,我见你手里不是还有一把断剑?就用那剑封印他啊,开枢星君。” 冷开枢头微微一偏,并没有回话,手中捏得饮风断剑一紧,刀锋在掌中割出伤口。 心魔并不在乎墓主说的封印之法,相反他甚至冷静地说:“你舍得吗?用长岐的另一截断剑封印我。不过若是你真打算这般做,我定不还手。” 似乎真如他所言,心魔双目中的红潮已经褪去。 冷开枢微微仰首,有些迷茫地朝着心魔方向,似乎很不解为何自己的心魔会疯狂到这种程度。 “冷开枢,我不是你,你不敢带着长岐的剑送死,我敢。你不敢去找凶手,我敢。你不敢说爱他,我敢!” 冷开枢持拂尘的手垂下了。 是的,他不敢,或者说,他不能。 空旷的古墓中,冷开枢的声音有些茫然:“可我,是他师尊。” 他是长岐心心念念的师尊,是长岐行了拜师礼的名正言顺的师父,如何能对自己首徒有别的心思? 他一遍又一遍拷问自己,冷开枢,你是他的师尊,为何会对自己首徒产生爱意。你这师尊当真愧对自己门下弟子! 他可是长岐的师尊。 叶长岐在满心仰慕地凝望他时,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师尊在想着如何吻他。 冷开枢说:“我愧为长岐的师尊。” 心魔可不管他:“对,你愧为长岐的师尊!那你占着人不放做甚?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剑修!将长岐的剑给我!从今以后,你回去做你的无情剑尊,而我要等到长岐来见我!” 冷开枢身形一晃。 他的心魔,对于长岐的爱溢于言表,丝毫不在意旁人目光。而他呢?师长的身份如同一把刀悬在他的头颅上,又仿佛一根锁链将他铐起来,踯躅不前,冷开枢只得将不合常理的情谊埋藏在心底,继续做着那个冷酷无情的师尊。 他大抵是有些羡慕自己的心魔。 疯狂的、肆无忌惮的心魔。 可同时,他又生出了一些不符合正道修士的想法,一些足以称得上嫉妒与恼怒的阴暗想法,与他风光霁月的仙尊身份背道而驰。 冷开枢手中的断剑正在积攒灵力,一个阵法被赋予到饮风断剑上。 他冷冷地说:“我不准。” 不准备给他剑?还是不准备回去做他的冷漠剑尊?抑或是,不准长岐见自己的心魔? 无人得知。 他只是冷漠地说:“就算死,也轮不到你。” 古墓中有亘古龙吟,移山填海术与剑中阵法一齐运转!冷开枢破空而出,将带有阵法的断剑狠狠地插入心魔胸膛。 心魔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万象回春术?” 这个法术并不像它名字那般温和。 无风起雨,风虐雪饕。天地始开,万象回春。 它最大的特点便是能将封印的人、物永久停留在封印之时。除非是施法的人主动解开阵法,又或者有人破除了阵眼。 心魔退后了两步,喘着气,抬眸看向冷开枢,似乎明白了什么:“冷开枢,你敢还说自己对他无情吗?” 他动用了万象回春。 除了冷开枢能解开封印,只有叶长岐才能解除,其余人一旦靠近万象回春,便会被冰封致死。但如今叶长岐已身死,除非轮回转世,再无人能破除万象回春阵法! 而这一切只因他说的话触到了冷开枢的逆鳞! 他是冷开枢的心魔,如何不知这个外表无欲无求剑修对自己首徒有着何种占有欲! 冷开枢没有回答他,只是咽下喉中鲜血。 “纵使死,我也会找到他。” 他提着拂尘开了一道移山填海术,也不知通往何方。 古墓中复归平静,可那人的喃喃自语仍未散去。 “若转世,我便去陪他。” 陪他的人,自始至终只会是他。 扶桑树形灯中的烛火猛地一窜。 冷开枢似乎平静了许多,将叶长岐从棺椁中带出来。他瞧着对方面上的黑纹,皱着眉问:“长岐,你面上黑纹可还疼?” 叶长岐的目光停在他雪色般的长发上:“不疼了,师尊。” 冷开枢嗯了一声,察觉他目光中的生疏。 “长岐,可有困惑?” 叶长岐不疑有他,只说:“师尊,我重生后发现自己缺少了许多记忆,大多是关于师尊的。” 冷开枢凝视他片刻,伸手轻轻撩开叶长岐鬓角垂下的碎发——叶长岐的发冠在棺椁中被石枕弄乱——他眸中带了些许温和的笑意,说:“无妨。如今你我师徒重聚,记忆迟早会恢复。” “倒是你这黑纹,”冷开枢缓缓倾身,凑近自己的首徒,似乎是在认真研究他面上的黑纹。 叶长岐刚刚在棺椁中被自己师尊捂住了眼,所以没有看见对方的双目,里面一片通红,垂下眼睑时,睫羽掩藏着狭长的双目,有莫名的情绪潜藏其中,少了几分冷峻,多了…… 一抹古怪的邪气。 却十分符合他心魔的身份。 叫人心神不宁。 原来风光霁月的剑尊,也会有这般的心魔吗? 叶长岐恭敬地移开目光:“师尊,这黑纹能否去除?” 冷开枢很快移开,点头道:“你身上可还有别的伤?” “脖颈上有我自刎的伤口,以及……”叶长岐顿了顿,往日里叫他提起自己想起师尊伤疤就会隐隐作痛一事倒是平常,也并无不妥,可如今让他当着开枢星君的面说出此话,叶长岐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沉默片刻,索性咬牙说,“以及腹部,提到师尊这两处伤疤便会隐隐作痛,若是回忆起往事,便克制不住黑纹生长,如针刺,时间一久倒也能容忍,只是瘙痒难耐,烦心不止。” 冷开枢闻言目光落到了他被高领包裹的修长脖颈上,他瞧见叶长岐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便将目光下移,落到了他的腹部,却是先看见了首徒悬挂在腰侧的将倾剑。 他沉沉地注视着那把剑,问的却是:“为何如此?” 叶长岐毫无察觉,只回复:“云生师弟推测说,是师尊的言灵所致。” “我曾有过转世,那时师尊似乎希望我来世不再为你门下弟子。” 冷开枢温和地笑道:“本座竟是这般说的?” 不为门下弟子? 冷开枢弄出个心魔无非是因为爱上了自己首徒,又苦于两者身份,若叶长岐转世真不是他的门下弟子,倒叫冷开枢称心如意。 他淡淡地望了一眼叶长岐:“也不坏。” 叶长岐十分不解:“师尊?” “你的伤,本座能治好。但有一事,本座不明。长岐。”冷开枢温和地唤了他一声。 叶长岐茫然地应了一声。 “你为何悬挂着为师的佩剑?” 往日里从容不迫的叶长岐心中一紧,只觉得周身热血冲向大脑,耳根不可控的发烫。 什么叫为师的佩剑? 叶长岐自重生以来就抱着将倾剑,理所应当认为这本该就是自己的佩剑。至于断裂的饮风剑,虽然听两位师弟说自己本名佩剑,可叶长岐并无太多不舍。 反倒是将倾从不离身…… 他从未想过将倾剑居然是开枢星君的佩剑。 叶长岐被这惊人的消息冲击得一时难以置信:“师尊……徒弟不解。” 开枢星君抬了下手,原本悬挂在叶长岐腰间的奇古长剑稳稳地落到他掌中。 叶长岐一愣,在古墓的烛火中神思恍惚,仿佛被剑尊握在掌心的不是一柄冰冷的将倾剑,而是他的灵魂。 他听见开枢星君冷静的声音。 “长岐,你说的重生为剑灵,难道是指重生成为师的剑灵了?” 冷开枢抬眸,到嘴边的话便断了。 跃动的火光中,他的大弟子伏犀明眸中有迷茫不解、恍惚与恼怒,诸多情绪杂糅在其中。 最重要的是,他看见对方紧抿双唇,面上飞霞。 冷开枢垂下眸,手中的将倾剑仿佛不再是一柄剑,而是一捧炙热焦灼的火焰,将他的掌心烧得滚烫,那些温度顺着手掌涌进五脏六腑。 烧得他神魂俱颤,忘乎所以。 那些被万象回春封印的记忆与欲望逐一冰释,缓慢充斥在震颤的魂灵的每一寸。 叶长岐只见得自己的师尊五指一紧,把将倾剑揽入怀中,压眸沉沉地说:“长岐,你是我的剑灵。” 他居然将自称换成了我。 叶长岐不负众望,红了脸。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