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富面色稍稍缓和,他还以为大夫人知道他轻薄岑孀的事了。
他想了想,也放下心来:“前两日倒是大小姐和江三小姐带回来一妇人,说是犯了错,偷了将三小姐的东西,关在府上的柴房上了。”
这狗屁不通的逻辑,江家偷东西的妇人,不送去衙门,反倒是关在岳府上?
宇文长英活了这么多年了,就是平日里温和惯了,才让人用这么荒唐的理由欺骗,心中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岳府是如何发家的,既然全府忘了,那她就提醒提醒。
宇文长英的冰冷的目光碎在了烛光之中,双眼变得通红:“那既然是偷盗过,那是不是我的镯子,也可能是她偷的?”
这妇人入了府,虽看管的人不多,可极为听话,除了大小姐去探望过,连步子都没有踏出过房门,怎会偷大夫人的镯子?
林富眸光暗了暗:“夫人的意思是?”
“就是表面的意思。”
宇文长英将手上的镯子递给林富,此一举,林富瞬间明白了过来:“我这就带夫人过去。”
窗外吹过一阵夜风,小窗咯吱作响。
岳银厢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出了一轮又一轮的冷汗,屋前的竹帘正扣的轻轻晃动。
她又做噩梦了。
自从将姜氏弄到岳府之后,岳银厢就一直不停的做着噩梦,虽然姜氏口中信誓旦旦的说,姜玉蓉定会去江家闹事,就让她在边呆着就好。
江家那边还没有动静,姜氏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当真。
这些年她是宇文长英拉扯大的,对姜氏实在没有什么孺慕之思,若不是她平日里总是给她帮衬些银钱珠宝,她是断不会和她有什么交集的。
眼下正直夜深,窗外有些漆黑,不知怎的,她心觉这事,比姜玉蓉那日扯断她的手,还叫她难安。
不行,她得去看看。
柴房门口已经热闹了起来,宇文长英坐在柴房门口的圈椅之上,并未进入屋内,屋门口的姜氏早已发髻凌乱,被几个家丁合力按倒在地。
姜氏被按得生疼,被眼下这阵仗吓得不轻,这岳家大夫人是出了名的温润良善,当时她是打听好了才将刚生下的女儿交给岳河的,眼下看到这人竟与传闻完全不一样。
姜氏唏嘘的同时,也矢口否认:“我没有偷,我门都出不去,我怎会偷你的镯子?”
宇文长英眯起了眼,伸手冲着发髻潦草的姜氏就是一巴掌,指了指她手上的玉镯:“你可知道我这个白玉手镯价值多少钱?其实你能戴的起的?”
姜氏看着不知何时戴到手上的镯子,红眼摇头:“我真的不知这白玉手镯是如何到我手上的,还请大夫人查清楚才是。”
“一个惯犯有什么可查的?偷了江家的东西又来偷岳家的东西,那我岂能容情于此?”宇文长英颔首示意林富:“送去官府盘问清楚。”
官府?本来就是几个人串通好的事,她根本没有偷那江家的东西,眼下只见了女儿几面,还未见到岳河,这被送去官府了,到时候一查,她的名声可不是都丢光了?
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荣耀,有了自己的府邸,若是再留个偷盗的名声,那她这些年的努力,想爬到岳家的念头,岂不是全部都荡然无存了?
姜氏浑身瑟瑟发抖。
院外偷看的岳银厢听到要把她送到官府,也按捺不住性子了,从院外走进来,神色慌张。
宇文长英眯起了眼。
她手上挑了一盏灯笼,她细细看了几眼岳银厢,这丫头长的和眼下这妇人,可真是像极了,若说她二人站一起,说她们不是母女,想必都没人信了。
再看到岳银厢的神情的时候,心中大致也已了然。
岳银厢被宇文长英盯的背脊发毛,她有些怵怵的走过来,脸色惨白,盯着地上的姜氏看了几眼,才问:“母亲,何事这般大动干戈?”
“也没什么,就是丢了一个镯子罢了。”
岳银厢抬了抬眼皮,确实看到了那个不知何时戴到她手上的镯子,有些心惊肉跳,心中也懊悔起来,怎么竟信了这个人的谗言,将她引入岳府。
她将眸光从她身上敛了回来:“母亲打算如何处置这妇人?”
宇文长英看到月银厢的反应,就更有些微妙了,她从方才的慌张变成了鄙夷,这亲身母亲就趴在地上被人按倒,亲生女儿就站直了身子视她如敝屣。
还当着她的面换别人母亲。
可真是有意思的很呐。
她自嘲的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想着她若是能承认这事,若是道歉诚恳,放过她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这人嘴硬的很,不肯认。”
姜氏趴在地上,再也没敢说自己没偷镯子的事,想着看看宇文长英进一步的反应,却没有料到岳银厢看她的眼神。
是要将她生吞了。
她现在大气都不敢出了,心想着若是承认了此事,受个罚便挨顿揍,将她扔出岳府就是了。
进官府那事,她想起来浑身都发抖。
姜氏颓然伏在地上:“是我错了,偷了镯子,请大夫人责罚。”
宇文长英看向岳银厢,眸中是微薄的凉意:“女儿,可能帮母亲教训一下这个妇人?”
岳银厢扫了姜氏一眼,伸手朝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一声脆响不大不小,宇文长英并不满意。
“将她给为娘往死里打。”
岳银厢不敢松懈,也不敢再看姜氏的脸,闭上眼睛就往她脸上抽去,手打的阵阵发麻也全然不顾。
姜氏的脸都肿成了包子,岳银厢才停了手,那只纤细的手由于方才太过用力,手指都有些轻轻颤动。
宇文长英心疼的握起她的手,目光皆是关怀之意:“女儿,你这手痛不痛?方才应当让管家打的,现在这妇人竟连累着你的手都红了,真是可恶至极。”
方才她二人的举动自己是看在眼里的,她明明看到方才那姜氏摇头,口中吐出来的那个字。
“打。”
如今她们竟敢当着她的面演戏。
她觉得呼吸一滞。
宇文长英朝林富道:“这妇人承认偷盗,你可听到了?”
林富双手抱拳拱手道:“听到了。”
她已经收拾好姜氏了,亲眼看着她让自己亲生女儿轮了一个又一个的嘴巴,心中的恶念消散几分,现在还不是捅的人尽皆知的时候。
宇文长英眉毛轻轻一挑,再和这俩腌臜之人多说一句都觉得恶心透了:“那就送官府处理吧。”
众人:“!!!!!”
院外的另外两房妾室,被这轮的一个又一个的巴掌打的更是懵了,可她们也只敢趴在门口望着院内完全陌生的宇文长英,虽她雷厉风行,可往日只道不得罪她,待人也算和善,包括她们的儿子,皆对她尊敬至极,而她,也是视作亲儿子般对待。
这样一个人,竟为了一个镯子发疯。
她们面面相觑,都看的心惊胆战起来。
有一个妾室小声嘟囔着:“这事,要不要和禀报一下老爷呀?”
另外一个瞪了她一眼:“你敢吗?经历这事,你还看不清岳府到底谁是老大?”
这边正说着,岳河一脸倦容的从远处走来,他打着哈气看到柴房这边的两个人影,院内还亮着灯影,当即跨着步子走了过来。
他瞧了那两房一眼,有些纳闷,刚要开口问问,那俩人低着头慌忙跑开了。
在看到院内那人的影子的时候,他瞬间觉得五雷轰顶,竟是姜氏?!!
边上岳银厢也在,难不成那件事给捅破了?
他怀着诧异左右摇摆,姜氏看到了岳河,好似看到了最后的一根稻草般:“救命啊!”
岳河眼皮一跳。
心念该死。
宇文长英也看了过来,撩袍起了身,目光也柔和了几分:“郎君”
不知怎的,虽她目光柔和,可他还是觉得呼吸一窒。
岳河探了探头,看向被打的浮肿不堪的姜氏,眼中没有丝毫疼惜,反而是冷清至极:“什么事惹得长英如此大费干戈?”
宇文长英失笑摇头:“也没什么,就是这妇人偷了江三小姐的东西,又偷了妾身的镯子,还死鸭子嘴硬,有些不快罢了。”
岳河淡淡的哦了声,续到:“那她眼下可承认了?”
她轻咳一声,有些困意,淡淡的嗯了声:“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仆人罢了,都这般年纪了,手脚竟如此不干净,到时候去江家查明了身份,继而送去官府吧。”
江家哪里有她的身份,岳银厢绞着帕子不知所以的抬着头:“母亲,不必如此麻烦吧,直接送去官府就好吧。”
宇文长英朝岳银厢伸出了手,决定卖给她这个面子,只道了句好。
林富看到这里,心中大概了然,察言观色多年,他也终于看清了岳府的情势,方才他还小心翼翼探索,不知该不该帮夫人。
现下彻底下了决心。
经历今天这事之后,他帮了宇文长英这个忙,想必她还是能接受自己这个墙头草的吧?
姜氏看着宇文长英一手挽着自己女儿,一只手挽着岳河从院中走去的身影,目眦欲裂起来,她使劲挣扎着,想要冲过去说清楚这事,被林富和仆人狠狠的按住。
容不下她一点反抗的机会。
头上传来林富不轻不淡的声音:“送去官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