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岁晚正要回话,步无事却突然愣了一下,也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了,抬手小声道:“那是苏姑娘吗?”
闻岁晚跟着回过头,就瞧见遥遥的卫国公府门口走出个端庄又明媚的姑娘,一身罗裙艳艳,映得她眉眼风华万千,周身气质贵重却不乏嫣然,当真美得一眼惊鸿。
步无事这句话顿时引来了步宴彻的注意,他冷冷丢下一句“下次把证据送到步府”,就一阵风似的掠了过去。
步无事也随即告了声歉,连目光都没转过来一下,就紧紧跟上自家主子。只留闻岁晚站在原地,捏着帕子,满面的不知所措。
她神情一点点阴沉下来,带着几分怨恨盯着那两人急匆匆赶过去的身影。下一刻,闻岁晚转了身,往偏僻的小巷里走去,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小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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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莲海一走,卫国公府当真是一团乱。靖安侯的小厮沉着脸,指挥脚夫一抬抬的又将聘礼带走了,脚夫们各个也没了斗志,灰溜溜垂着头,扛了就急匆匆往外跑,仿佛这卫国公府是什么龙潭虎穴的凶险之地似的。
京城里还是头一回见有聘礼送到了府上还能再抬回去的,但路过的人哪敢随意驻足观看,都知道这国公府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婚事就这么黄了,但同时又是上头亲自下的旨,没人敢大胆到凑过来掺和这种事。
府外冷冷清清,府内也是愁云惨淡。
尤其是沈简池,本就惊恐不已,眼见着即将到手的聘礼没了,更是哭得万分凄惨。
却又因为刚接了圣旨,怕有心人传她对天家赐婚不满,沈简池连声儿都不敢出,拿帕子捂着嘴,一抽一抽地哭,瞧着倒是和苏凝晚的哭法一模一样。
她哪里还敢禁苏莺珠的足,丫鬟婆子更是个个躲得远远的。唯独金崔喜笑颜开地跟在苏莺珠身后,瞧着像只斗胜了开屏的小孔雀。
“大姑娘!”她瞧着格外神清气爽,“这下您终于能自由出府了!”
苏莺珠点头,隐隐有些不真实感。本来让沈简池已经开始耀武扬威的婚事,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一笔勾销了?
靖安侯的账可以等阿爹回来再与沈简池清算,并不着急。
眼下最打紧的,还是这场赐婚的后续。一想到陛下赐来的这门婚事,苏莺珠的心就颤了颤,她回忆起几日前俊美清隽的少年站在对面笑意灿灿的脸,不安地攥紧手指。
苏莺珠轻声问:“金崔,你觉得陛下为何会给我与步宴彻赐婚?”
金崔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知道三年前的事伤姑娘至深,以至于姑娘自那以后再也不曾提过一次步家九少爷。没想到最终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被陛下赐了婚。
天家的赐婚既是荣耀,也是胁迫。这回再不同于靖安侯那种婚事了,不管苏莺珠愿不愿意,都必须要嫁过去,否则就有蔑视皇家之嫌。
尽管如此,金崔还是忍不住地庆幸。还好跟姑娘捆绑了终生的是步小将军,再怎么着也比靖安侯那个丧了两任妻的老头子好。
她犹犹豫豫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回答道:“也许是觉得您跟步小少爷年纪相配,又互相认识吧?毕竟您跟长公主殿下一起长大,说不定长公主临行前听到了什么传闻,跑到太后娘娘面前替姑娘说好话呢!”
“姑母不可能给我选步家。步家不娶世家女的规矩立了百年,这京城上下没有谁会不知道。”
“那奴婢真想不出来了。”金崔缠着自己的手指,抬头望天,“奴婢也觉得挺奇怪的,姑娘,您有没有觉得步小将军回来以后就特别反常?”
她见苏莺珠的目光落过来,随即煞有介事地分析:“姑娘,您看,之前步小将军从来没有对您这么热情过!但是他回来之后,又是追着您说话,又是给姑娘玉佩,最后圣上还给你们赐了婚,奴婢想着,会不会是步小将军的阴谋呀?”
苏莺珠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格外好看:“傻金崔,你担心什么,我如今哪里值得步宴彻算计?”
这场对话最终以金崔越发摸不着头脑、眉头紧皱着目送苏莺珠独自出了国公府而结束。
苏莺珠本想入宫问问太后婚事的来龙去脉。太后是她远房姑母,跟苏莺珠的关系到底比跟别家贵女都更亲近些,不然太后的亲女儿晋元长公主也不会跟苏莺珠自小一起长大。
然而她出了府才想起来,再过两日就是太后寿诞,此时太后必然正忙着筹备自己的寿宴等事宜,她这会儿入宫恐怕不妥。
苏莺珠站在国公府台阶上,改了主意,对门口等着她上马车的车夫吩咐:“去西大街。好久不曾置办头面了,我今日亲自挑些簪钗。”
她想再买一只海棠珠花。
车夫应了一声,待苏莺珠挽着裙角钻进马车坐稳,就驾着车慢慢向西大街驶去。
哪知刚拐进西大街,车夫就感到了一阵不对劲。他稳稳握着缰绳,侧头对着车厢压低了声音:“大姑娘,后边好像有人跟着咱们。”
苏莺珠出门本是要进宫,按着规矩没带任何侍女和小厮。
好在她素来冷静,听见这话,只微微怔了一瞬,随即交代车夫:“你只当没发现,一会儿行到前面的首饰铺子,速度放慢些,我从右边跳下去,你赶车回府找侍卫过来。实在危险,就不必管车了,自己逃就是。”
“一会儿注意来人是什么意图,若是没什么状况,我就在这附近等你。若是冲我来的,我只怕要往东大街跑,你跟我反方向走,避开他们。”
车夫应了一声,递过把匕首:“姑娘万事小心。”
马车慢慢靠近了西大街一家卖首饰的铺面门口,车速仍然均匀,只是比之前慢了些。苏莺珠看准了时机,掀起右边帘帐,提着裙摆纵身一跃,轻盈落地。
车夫那边立即策起马,赶着马车一路飞奔,往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苏莺珠一眼瞄见马车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一辆车,四周罩着黑色帷幔,看起来有几分阴森。
她按了按掌心,保持神色上的冷静,而那辆车也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似的,跟着马车继续向前行驶,只是一路跟得极紧,随着卫国公府的马车飞奔向前,这车也加快了速度,追了上去。
苏莺珠一转身,抬脚镇定地迈进了首饰铺子。
发生了这么一出,她自然没办法专心致志挑选珠花,听掌柜介绍时都分了神,支着耳朵细听外面的动静。
好在街上似乎始终宁静无波,苏莺珠付了账,握着一只崭新的小锦盒出了铺子。
她迈出门的那一刻,余光蓦地瞥见银光一闪,紧接着一道剑气突然而至!
剑尖带起的风声响起的刹那,苏莺珠仰身一躲,那剑扑了个空,引出后面持剑的黑衣人来。
“你拔剑干什么?快洒迷药啊!”不知从哪传来气急败坏一声吼,苏莺珠反应迅速地抽出帕子紧紧捂住半张脸,随即在一片粉尘迷蒙中飞快下了台阶,夺路而逃。
“追!”只听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瞬间冲出十几个黑衣人,都冲着苏莺珠赶了过来!
这群人果然还是朝她来的!刚才只是迷惑她罢了!
但凡苏莺珠警惕性少了一分,但凡最先出手的黑衣人没那么心急,她此时已经被迷晕捉了去。
苏莺珠一边想对策一边往前飞跑,但她再怎么敏捷灵活,毕竟也不是从小到大习武练出来的,身体极限摆在那里,眼看着离她最近的黑衣人就要伸出手,一把拉住她!
“没有迷药了,直接绑起来!”那道命令声极其嚣张,苏莺珠只觉得耳熟。
她拼命回忆着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心慌之下踉跄了一步,这个空隙已经足够黑衣人赶上来,果然脖颈上瞬间传来刺痛,十几个黑衣人将她团团包围。
“别砸她脖颈,那地儿脆弱,砸出人命来怎么办!”命令的那个急了。
苏莺珠顾不得尖锐的痛感,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四面都被黑衣人包围,突破包围也不现实。
她假装被砸得严重,伸手捂住颈部,缓缓蹲下身去。
隔着曲领薄薄的布料和她覆在其上的玉指,自然没人看得清她伤处的情况,果然那个发令的此时已经急了,骂骂咧咧地推开几个黑衣人,大步走了过来。
“说了不要砸,把她弄伤了,老子还怎么快活?”
这话污浊刺耳,苏莺珠冷冷皱起眉,握紧藏于袖下的匕首。
待那人弯下腰,俯身来查看时,苏莺珠猛然起身。她借着这股劲儿,手臂绷着蓄足了力,狠狠朝那人身下刺去!
下一秒,蜂拥而上的黑衣人牢牢压制住了苏莺珠,其中一个劈手夺了她的匕首。
苏莺珠被扭住动弹不得,唇角却冷冷勾着。
事发突然,那人完全没料到苏莺珠会有暗藏的匕首。
只听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他疼得大吼几声,当即倒在地上痛苦地接连打了几个滚,脸色苍白发灰,捂着渗血的衣裳鬼哭狼嚎,叫声仿佛在上刑。
这个狼狈的空当,他那块遮面的黑布也早掉了下来,苏莺珠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只觉得恶心至极。
眼前这个始终对她图谋不轨的人,赫然就是云家那个阴魂不散的大公子!
“把她捆了带到车上去!本来没打算要她命的!今日我非把她带到京郊破庙去,一刀一刀了结了她不可!”
他厉鬼般惨声叫着,因痛苦而狰狞扭曲的五官都在用着力,恶狠狠地阴森笑着,拧着身子一抖一抖地爬过来,状若疯魔。
下一刻,身后两道破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