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顿时熄火,嘴一闭,心一凉,愣愣地梗着脖子,一点一点畏畏缩缩地把头扭过去,窥着自家少爷的表情。
事发突然,步宴彻还没反应过来,底就被自己人全透露没了。触及苏莺珠好奇的视线后,更是愣怔了一刻才回过神,耳尖腾的一下漫上红云。饶是他平日里再怎么散漫不羁,此时也有些心事被说破的微恼。
这下换成了他耳廓微红,嫌弃地把缠在他身边的小厮一把推开,看向苏莺珠,不自然地解释:“别听他胡说八道。”
苏莺珠倒也还认得这个小厮:“步无事?”
这人是打小就跟着步宴彻的小厮,当年就是个容易激动的急性子,遇到半点小事就开始大呼小叫,所以干脆取了这么个名字。
步无事从前跟着行事全凭心意的步小少爷,一个什么都不当回事,一个遇到事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格外适配。
“诶诶诶,是小的。哎哟哟苏姑娘真好,这么多年了还记得我。”
步无事自知前面犯的错于事无补,苦着脸,硬是把沮丧的表情扯成了笑,努力赞美苏莺珠。总归是自家主子心心念念的人,他多夸几句,说不定今日的事还能被步宴彻原谅。
“你方才说,你们今日出来就是要来国公府寻我的?”苏莺珠问。
“是……不是!绝对不是!”步无事觑着自家少爷的脸色,得来对方一个警告的眼神,赶紧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连声否认,“怎么可能!我们九少爷只是觉得国公府门前风景好,才想着去转转!从来没说过要见您!桂花糕也只是少爷自己嘴馋,跟苏姑娘没有半分关系!”
他不说还好,一说更是越描越黑,苏莺珠已经开始往步宴彻脸上看,眼神微微带着点思考。
她记得步宴彻不嗜甜,反倒她从前最喜欢东大街上那家热腾腾的桂花糕。
不过那也是三年前的事了。
步无事见苏莺珠听得认真,还要继续往下闲扯时,步宴彻再也听不下去,干脆利落地截断了步无事还打算往下说的话。
他拽起小厮往后一推,简单告了别,转身走得又快又急。步无事被他扯着,被迫一路小跑,主仆两人眨眼间消失在了西大街的尽头。
苏莺珠立在原地,下意识地歪起头。
她清晰地看到少年郎告辞时,连脸侧都带上了薄薄的红。这么一来越发显得如玉的脸格外俊美,比三年前的步宴彻更胜一筹。
然而苏莺珠垂下眼时,才发现那块玉佩因为步无事的一打岔,竟然忘了还回去,此时还被她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苏莺珠无声叹了一叹,将玉佩塞进了自己的荷包。
她虽不知道这玉佩有什么作用,但印象里玉佩一直都是步宴彻随身携带,时时挂在腰间的,恐怕是极重要的东西。
就这么给了苏莺珠,恐怕是少年自己的主意。苏莺珠自然不敢正大光明去登步府的门还回去,只能找个时间私下里把对方约出来还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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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花修复虽不难,但碎得这么彻底的珠花却没有哪个金匠修复得了。苏莺珠和金崔转了一上午,只能无功而返。
金崔难得有些垂头丧气,苏莺珠嘴角却微微弯着,瞧上去心情并不差,惹来金崔好奇的一句问:“姑娘,您看起来不是很失落呀?”
“其实我也没抱什么希望。”苏莺珠摇摇头,“看它碎成这般情形,我就隐隐猜到恐怕已经修复不了。但是金崔,出门时我也同你说过,这只珠花于我而言,珍藏意义大于它本身。能修复最好,就算不能也没关系,我拿回去仍旧好好收着,就足够了。”
金崔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两人说着,仍从西大街出来,走了一段路,再穿过最后一条街道。这条街上有个大茶楼,向来宾客云集。路过茶楼时,苏莺珠放慢了步子。
茶楼向来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她回身向金崔道:“你进去听听先生和茶客们都在讲些什么,我一个人回去就是。”
金崔应了一声,转身跨进了茶楼。
苏莺珠抱着小盒行到卫国公府门前,正瞧见了个驿使,正站在国公府门口将一封家书递交给国公府里的人。
苏莺珠定睛一看,正是国公府如今的大管家。这人姓沈,当年卫国公贬官去边境时,刚离京几日,府上立刻换了这位沈管家。由于这事做得实在太过明显,苏莺珠连见都没见,就知道他是谁的人。
管家和驿使就这么站在卫国公府门口,盯着那封家书上的印,似乎交谈了两句。管家拿着家书,满脸写着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地往府里走。
苏莺珠没犹豫,迅速追了上去:“沈大管家,好久不见啊。”
“大姑娘?”沈管家正沉思着往府里走,没留神就被苏莺珠喊住了,他吓了一跳,立即把书信往身后一藏,显然是不想让苏莺珠发现。
苏莺珠偏不如他的意。
她盯着沈管家背到身后的手,笑容明艳,仿佛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哎,沈管家手上拿的是什么?怎么见了我,反倒藏起来了?”
“是老奴在江东老家的族人寄来的家书,没甚好看的,大姑娘既回来了,就快些回房去罢。”沈管家被这么一问,只得把家书从背后拿了出来,欲盖弥彰地捂着上面的私印,小心翼翼看向苏莺珠。
“没看错的话,这是卫国公寄来的家书吧?”苏莺珠笑吟吟地,凤眼一压,优雅又矜贵,“拿过来,我看看。”
沈管家本就心虚,如今见苏莺珠这样,料定了大姑娘只怕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不禁越发慌张。
他眼神乱瞟,始终不敢跟苏莺珠对视,但还是急促地摇着头:“大姑娘,万万不可。您也知道这是老爷寄来的家书,老奴得先呈给夫人过目,再决定能不能给您看。”
“你的意思是,我阿爹的书信里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还要经过母亲允许才能给我看?”
“老奴可没有这意思!”沈管家连连摆手,突然脸色一肃,朝苏莺珠身后毕恭毕敬喊了声,“夫人!”
待苏莺珠也转脸去看时,沈管家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猛地跑了,难为他一大把年纪,竟逃得如此快。
苏莺珠倒也淡定,没再去追。见沈管家这副情形,她心里隐隐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沈管家与沈简池荣誉一体,按理说在这国公府上可谓呼风唤雨,称王称霸。如今苏莺珠刚与沈简池这对亲母女闹翻,照沈管家的嚣张程度,若是遇到了苏莺珠,怎么也会在她面前狐假虎威一番。
哪知今日沈管家竟如此心虚,还迟迟不敢递给苏莺珠看,哪怕信根本不曾拆,必定是驿使说了什么让管家害怕的话,才会让他惊恐成这样。
大启朝官员是三年一考察,而阿爹在边关已经做了三年的官,难道说——阿爹因为在任期间政绩斐然,要被调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