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兰不安地看着祁云萝，祁云萝安抚着她：“别担心，等会祖父会来传话的。”
话音刚落，松鹤院的小厮就来了，他行礼道：“三姑娘安，五姑娘安。”
“什么事？”
“老太爷请三姑娘去松鹤院。”
请她？
祁云萝不解，但还是去了。
松鹤院内，并无其他人，只有老太爷一个。
祁云萝行礼道：“祖父安。”
“坐吧。”
祁云萝坐到左手边。
老太爷看了一眼祁云萝问道：“你何时与镇北将军有了联系？”
祁云萝有些懵：“孙女与镇北将军从未见过。”
老太爷瞧着祁云萝不像撒谎的样子，将许府的帖子递给她：“你瞧瞧。”
祁云萝展信。
帖子不过数语，说是许赢记挂祁府点心，烦请祁府再送一份。
明着在说糕点，实则再说人，济州的糕点，济州的人。
这样的话语，也实在不像下帖子的样子，像是打招呼。
许府，看上了祁云萝。
祁云萝不明白，怎么就突然出现了一个镇北将军，前世她连见都没见过，今世怎么就突然惦记上她了？
再者，镇北将军，位列一品，若真有意于她，定不会提前递了帖子来打招呼，只管请了媒婆上府相说便可，祁府若是不允，他自有其他手段相压，哪怕郡主有心护她，可碰上许轻舟，就未必了。
祁云萝放下帖子，这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祁云萝站起身道：“祖父，这事我自己解决。”
老太爷挥挥手：“去吧。”
祁云萝刚出府，就见许逸站在府外，见祁云萝出来，他拱手道：“祁姑娘安，在下已等候多时，姑娘请。”
眼前停着两辆马车，祁府的，许府的。
祁家位于平临巷巷尾，并不起眼，可镇北将军府就不是了，祁府的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前，便是没有影的事也会被传的有鼻子有眼。
她转身上了许家的马车。
一上车，她就看到车上备好了帷帽。
如意小声道：“备的还真齐全。”
祁云萝扫了一眼，惴惴不安。
等到马车停下时，祁云萝才发现，去的不是将军府。
而是京城北郊。
时为贵，以北唯尊，京城北郊别院密布，却是万金都买不下来。
许逸道：“姑娘请。”
祁云萝提着裙摆往里走，没忘扫了一眼门上牌匾：万重山。
轻舟已过万重山，镇北将军，许轻舟。
此刻，院内，许轻舟看着水上滴漏一点点落下，算算时辰，祁云萝，要到了。
他正抬起头，便看见祁云萝进了门。
几步走近，两人两两相望。
许轻舟瞧着祁云萝今日的妆化的不太好，肤色发黄，像是久病之人，衣服也显的老气，他眼底流过一丝笑意，这是……怕给他留了好印象？
祁云萝认出来了，眼前之人她在京郊客栈见过，当日想到他不好招惹，却没想到，原来，他就是许轻舟，祁云萝心道，好了，如今这身刻意打扮也白费了。
许轻舟道：“祁姑娘请坐。”
祁云萝不敢坐，她将食盒放到桌子上：“许将军，这是新做的梅花糕，怕小公子日后还想吃，我还将济州的厨子一并带了过来，不管是府内厨子想学，亦或是想直接要了这个厨子，都可以。”话音落下，如意递上了厨子的身契。
祁云萝的意思很明显，济州的人，来了，但不是你要的人，你要的人，祁家不会给，不如就此作罢。
“祁姑娘来，就是想说这话？”
祁云萝肯定道：“是。”
“祁姑娘胆子很大，是觉得，平阳郡主一定会保下你？”
平阳郡主护她，是众所周知的事，但经许轻舟的嘴里说出来，祁云萝却听出别的意思。
凭她的身份，不值得许家开罪郡主。
可他提了，背后的原因是……朝局吗？
朝局，那是她看不懂却知道触碰不得的东西。
朝局她看不懂，但眼下，她看出来，许轻舟意不在此。
“小女愚钝，将军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许轻舟转动着扳指，许逸立刻领会，几步走到如意面前：“这位姑娘随我去偏厅喝杯茶。”
如意看向祁云萝，见祁云萝点头，她跟着许逸出去，整个正厅内便只有祁云萝和许轻舟两人。
“祁姑娘是个聪明人，许家，确实有意于你！”
祁云萝身体一僵，她方才还以为自己猜得了几分，可许轻舟这话一出，便是钉死了她。
“但不是与我，而是与我二弟。”
祁云萝不解，若说许轻舟续弦顾忌妻族势大欺压幼子，而将目光放到了五品的祁家倒情有可原，可许江陵又从未娶妻，以许家门楣，怎么会选了她？
她小心措辞道：“我与许小将军从未见过面，与许家也从无来往，将军为何有意于我？”
许轻舟笑道：“你这么聪明，不如，你猜猜？”
许轻舟的话是真的带着几分玩笑在里面，可祁云萝却笑不出来。
为什么呢？
许轻舟镇守北境多年，久不居京，而她，不过末流小官之女，除了郡主……
郡主！
郡主是八王爷之女，夫家是齐牧将军……
都是将军，许轻舟守北，齐牧守西……不对，齐牧将军也守过北境。
北境，出事了？
可是裴煜不是才从北境回来，她也记得前世北境并没出过大事。
前世——
她想起来了。
前世，八月，许轻舟战死沙场。
那场忽起的战争，许轻舟以命相守，一代将军殒命，许家……好像再没听过许家的消息。
而朝局……是派了齐牧镇守北境了吗？
她的脑子有点乱，上辈子她根本没在意过朝局的事，如今推敲也找不到关联。
多说多错，她便装起傻来：“我猜不出来，不如将军直说。”
许轻舟见她这幅模样，就知道她或许猜到了几分，只是不了解朝局，不知道是何原因促使。
“姑娘家世低了些，但嬴儿喜欢你，这就是原因。”
这是……什么原因？
“小公子喜欢小女，小女不甚欣喜，将军可认小女为义妹，小女便可陪小公子玩耍，远不用到结姻亲的地步。”
“姑娘好计策，可嬴儿只想要你做她的二叔母。”
祁云萝听出来了，她装傻，许轻舟便也和她装起傻来。
可如此下去，事情还是解决不了。
她咬咬牙，一鼓作气道：“许将军选中我，是因为北境出事了！”
听到想要的答案，许轻舟也答她：“是，北境出事了。”
不见波澜的湖面，有一处泛起涟漪，正在波及湖中心。
听到与自己推断相符的答案，祁云萝却没有畅快的感觉，这不是想要的答案。
她不想被拉入朝局，更不想郡主和齐牧将军因她影响，她所欠的，已经够多了，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局面。
“所以，许将军其实并不想与祁家结姻亲，而是想与我谈交易。借我，牵制朝局，拉郡主与齐牧将军站到你这边。”
“我为何要借你拉郡主与齐牧将军站到我这边？”
是啊，为什么呢？
朝中并非无人可用，为什么一定是齐牧呢……
因为——
不可信。
这个念头一起，祁云萝眼神都慌了。
许轻舟淡淡道：“你知道答案了，所以，祁三小姐，这门姻亲，你逃不脱了。”
话音落下，祁云萝才意识到，朝堂之事，他引诱着她自己说出来，就是要绑她上他的船。
许轻舟的兵法，用到她身上了。
许轻舟收了笑容，沉声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理由，祁姑娘想听听吗？”
祁云萝问道：“是什么？”
“嬴儿确实很喜欢你。”
祁云萝面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道，又是这个理由，骗小孩子呢！
“他母亲在生他后去世了，我又久居北境，他是江陵带大的，若是江陵还在……”
祁云萝眉头一蹙，什么叫还在……
许江陵位列三品，若是已逝，朝中不可能半点消息都没有。
许轻舟半点没隐瞒：“他失踪了，在北境的战场上失踪了。”
怎么会……
“祁姑娘，这场姻亲，是我与你谈的一笔交易。”话终于说回到正题上。
他将许家详情尽数告知，表了许家之诚意，请她做这场交易。
满朝人中，他权衡后，唯有祁云萝的品性，门楣最合适。也唯有她，他才不担心许赢会被欺负，被教坏，不担心许家成为别人俎上肉。
“嘉国女子，十五及笄，十八出嫁，定亲后，不管江陵回不回得来，对祁姑娘的名声都无甚影响，若是江陵回来了，你可以选择做将军夫人，也可以选择退亲，以姑娘的身份，再寻一门好亲事不是难事，若是江陵没回来，你也可以退亲，不管你嫁了谁，嬴儿都会奉你为母，这笔买卖，于姑娘而言，不亏。”
“是不亏，可也没有必要，不是吗？”
她只想过自己的日子，若是顺利，等祁云兰定了亲，她手中剩下两件事做完，她便会离开京城。可与许家的这门婚事，无疑将她拉入漩涡。
“祁姑娘与林家的婚事成不了，以祁家二房的态度，必会请郡主再择一门好的婚事，京城的青年才俊不少，可心甘情愿想娶姑娘的人却没几个，与其结为怨偶，不如与我做交易，许家愿做姑娘解困之由。”
许轻舟没有骗她，以当前时局来看，祁云萝与林家婚事不成，二老太爷也必不会放祁云萝回济州，一个祁云兰就能拿捏着祁云萝的愧疚。
她走不了。
“为何一定是我？”还是那个问题。
“这世上恩义，道义，礼义廉耻皆存人心的人，不多了，姑娘算是其中一个。”许轻舟看着祁云萝的眼睛，“我等祁姑娘到端午，希望那日，姑娘能给出我想要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