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联赛开赛在即,有些强队为了保存实力会进行封闭训练,像今天这样与强队打练习赛的机会不多,练习赛只打三局,每局都极为珍贵。
沼大从第一局就派出了最强阵容,航大那边略有不同,七个现役主力只上了六个。
开局前的站位结束,看清对面的阵容,不止男排队的人面露不解,就连看台上的应援观众都感到纳闷。
因为航大没上场的人是卫衡。
航大和沼大不止实力相当,其他方面的情况也相似。
比如,都是这两年才成为豪强队伍;都面临青黄不接的问题;以及,都有一个多边形战士做为获胜王牌。
沼大这个王牌自然是原峤,航大的王牌则是卫衡。
他打的位置是接应二传,跟原峤同级,也是男排队的队长。
相对于二传这个主要组织进攻的位置来说,接应二传负责的事情更多,不止进攻,也要拦网和接球。但是在航大,卫衡只做进攻这一件事,他是队伍的最强得分手。
他挥出来的重炮让无数副攻和自由人感到头疼,拦网困难,救球更难。
然而沼大派出了原峤,航大的卫衡却坐在休息区。这就好比田忌赛马,对方只派出下等马跟我方上等马较量,必输无疑的结局。
“让卫衡坐板凳?航大要不要这么自信,我们这边的二传是原峤欸!”
“他们不想赢吗?”
“怎么可能,练习赛也是赛,比赛哪有不想赢的。”
“我们跟航大是老对手了,彼此几斤几两都门清,他们不应该这么轻敌才对……”
“轻敌不至于,估计是为大赛保存实力吧。”
“保存实力就封闭训练啊,干嘛应了练习赛又自留一手,真失礼,看不起谁呀。”
……
后面看台的议论声零零碎碎传到詹挽月的耳朵里。
她通过取景器悄无声息打量原峤的一举一动。
第一局抛硬币的结果是沼大发球,航大接球。
从沼大的站位看,发球的人是原峤。
他右手握住排球朝地面拍了两下,确认球的手感,等球弹回手心再用双手托住底部,目视前方,等待裁判吹哨。
少年周身透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偏偏神情又是如此冷静,让对手完全捉摸不透球的落点,只能屏气凝神,高度集中精力准备迎接他的进攻。
尽管转瞬即逝,詹挽月还是留意到了。抛球前的最后一眼,原峤看向了替补接应的位置,像射击前瞄准了正中靶心。
哨声结束,球被原峤高高抛起,指尖和球分离的一瞬,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
詹挽月早做准备就是为了拍发球的手部特写,她回头打算用慢动作处理一下,加上手控的tag发个视频。
抛球之后,原峤向前跑了三步,随即往上一跳。
轻盈的,矫健的。
少年身体腾空,小腿后弯,左臂上举,上半身后仰如弯曲的弓,右臂抬起屈肘后引如绷紧的弦,而那下落的球就是弦上的箭。
他收紧腹部,以腰部力量带动手臂,奋力挥臂,形成一个鞭甩的动作,用全掌击中球的后中下部,球如离弦之箭,以极快的球速往对面飞去。
先是笔直往自由人的方向飞,快到时霎时急转——
直奔替补接应的方向。
由于角度太刁钻,接应根本来不及反应,刚移动、抬手准备接球,后脚跟就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球在界内重重落地,对面接了个空。
一记重炮,落地声在场馆回响,连地板都跟着震了震。
全场静默几秒。
随即,如结束暂停,沼大应援方阵爆发出猛烈的尖叫声,大家纷纷振臂高呼原峤的名字。
发球直接得分!
这一球速度、力量与技巧兼具,堪称完美。如果空气和天空一样肉眼可见,它无疑会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航迹云。
原峤仅凭开局第一球就点燃了全场气氛,声援仿佛要掀翻场馆的天花板。
詹挽月眼波浮动,心跳与相机不间歇的快门声同频。
原峤继续发球,第二球还是冲着替补接应的方向。
有第一球的失误在前,第二球被对面接了起来,只不过仅仅是接起来而已,一传便就接飞,球飞过网,变成沼大的机会球。
沼大自由人平稳完成一传把球送到原峤手里,原峤果断采用短平快战术,托球给二号位主攻。
击球,过网,得分。
开局的顺利无疑提高了球队的气势,沼大越打越猛,航大面对沼大的强力攻势持续疲软,第一局以25:11的大比分结束。
这是两队比赛有史以来的最大分差,沼大碾压式胜利,一局结束,航大的应援观众都沉默了。
休息时间。
沼大教练对正在喝水的原峤说:“卫衡不上,后面两局你也别上了,单方面碾压还打什么练习赛,纯虐菜局嘛这不是。”
原峤的喉结滚了滚,咽下嘴里的水,抬眸看向对面航大的休息区,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停顿了几秒才收回。
他把喝空的玻璃瓶放置一旁,对教练的安排应了一声:“好。”
身边的队友听见他们的对话,自信道:“放心吧教练,峤哥不上也是纯虐菜局。”
教练笑骂:“少吹牛逼,要是轻敌被航大反虐了,你们这周训练量加倍。”
“绝不可能!”队友拍着胸脯保证。
第二局开始。
看台上的原峤迷妹们见他没上场失望得不行,眼巴巴望着休息区。
原峤不上场,詹挽月的拍摄工作也要继续,第二局她换了点位,去航大边界线外,主拍沼大攻手拦网的素材。
沼大拿到十分的时候,航大落后三分,他们叫了暂停。
詹挽月借这个间隙回看之前拍的素材,她看得专注,突然有人气势汹汹走过来叫她的名字,斥责一般:“詹挽月!”
詹挽月闻声看去,叫她的人是航大新闻中心的邓雨心,跟她一样负责校男排队的拍摄工作。
每逢比赛他们总会打照面,见面次数不算少,但关系一直停留在认识的层面,无法更进一步。因为邓雨心似乎不怎么待见她,原因不明。
詹挽月对此心知肚明,只是没太所谓这件事,更没兴趣追究缘由。
她觉得只要井水不犯河水,随她待不待见自己。
可惜邓雨心不这么想。
比如现在。
没等詹挽月问“怎么了”,她便无理耍横起来:“你要占我们航大的场地多久啊?就你要拍素材,我不需要拍是不是?刚刚在比赛我都没好意思说你,结果你还拍个没完了。”
詹挽月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叫占你们航大的场地?只要不影响比赛,边界线之外在哪拍摄、怎么拍摄是我的自由。你也没少站在我们沼大边界线之外拍你们队的球员吧,我说你了吗?”
“你!”邓雨心一时哑口无言,见讲理讲不过,索性不讲了,一口咬定,“反正你就是影响我拍摄了!拜你所赐,我今天一张能用的素材都没拍到。”
詹挽月轻飘飘“哦”了一声,乖顺无害的脸流露出同情:“人不行怪路不平,新闻中心那么多部门,万一东边不亮西边亮呢,你转岗试试吧。”
邓雨心再次无能狂怒:“詹挽月,你别太过分了!”
詹挽月低头继续回看素材,不再搭腔。
邓雨心见自己被无视,扭头往沼大休息区走。
詹挽月的余光留意到她的动作,一怔,追上去拦在她面前,警惕道:“你想干嘛?”
邓雨心感觉抓住了詹挽月的软肋,气焰顿时嚣张:“跟你说不通,我找你们校队的人说去,反正原峤不上场,他一个队长正好来给我们断断是非。”
詹挽月情绪被挑起来,也有点生气了:“你这人怎么无理取闹啊,还在比赛呢,不要给球队找事好不好。”
邓雨心得意道:“是你先给我找事的,你嘴皮子这么利索,光使我身上多浪费,也去你们原大队长面前露一手呗。”
说完,邓雨心扒开她,直奔原峤所在的休息区走去。
詹挽月气不过,却又不能在比赛中途跟邓雨心发生争执,给球队制造麻烦。
快速抉择之后,詹挽月妥协了,她再度拦住邓雨心的去路,如她所愿:“我接下来不会去你们那边的场地拍照了,这样可以了吗?”
“不可以。”邓雨心得寸进尺,“剩下的比赛你都不许再拍照了,你拍照就是影响我。”
“我在我们场地拍都能影响你?”
“对。”
詹挽月瞪着她:“你好不讲理。”
“讲理的人在那坐着。”邓雨心冲原峤的方向怒了努嘴,威胁意味十足。
同一时间,暂停结束,比赛继续,双方队员回到比赛场地,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人频频打量他们这边了。
引起原峤注意是迟早的事。
詹挽月自知不能跟邓雨心再在这里僵持下去,只能忍气吞声,回到沼大场地的角落站着,两眼还是盯着比赛场地,只是再没举起脖子上的相机。
邓雨心有两次从她前面经过,耀武扬威得很,偏偏詹挽月不好发作,只能眼睁睁看她在全场拍来拍去。
好气。
她目光幽怨跟随邓雨心的背影,像黑巫师那样施以诅咒:“相机没电吧,相机没电吧,相机没电吧。”
“你相机没电了?”
诅咒意外得到了回应,詹挽月反被自己吓一跳,一脸惊恐抬起头。
本该在休息区的原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旁边,还疑似听到了她的阴暗诅咒……太社死了!
惊恐褪去,詹挽月脸上浮现赧意,她支支吾吾:“不、不是,我,你怎么在……那个,我……刚才我没……”
不要这么语无伦次!
没等她找好合适的借口,原峤先开了口:“我随便问问,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詹挽月微怔。
指责?
哦……
大概是她情绪外露,让原峤是会错了意……吧?
不确定。
能确定的是,会错意肯定比社死好。
詹挽月低“嗯”一声认下,打算浑水摸鱼,将错就错。
原峤等了半分钟也没等到她再开口,只能自己再问一次:“所以你相机没电了吗?”
他语气如常,神色也只是纯粹的好奇。
詹挽月刚才只是猜测,这下可以完全确定,原峤应该只听到了相机没电这四个字,理所当然以为她在自言自语,根本没往她在诅咒邓雨心那方面想。
社死危机解除,詹挽月松了口气,面不改色地说谎:“是没电了。”
她只是顺着答了,却由于大脑空白,没能在第一时间把话题续上。
两人自然而然陷入沉默。
就在她以为对话到此为止的时候,旁边的人竟然再度开口。
人声鼎沸的场馆,似乎只有他们这个角落被设置了屏蔽结界。
少年声音低沉,如耳语,质地带有细微的颗粒感。
字字入耳,字字清晰。
“难怪暂停结束你就不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