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说着,边用指腹摩挲着烟的底部,有几根烟丝儿被勾了出来,还有点舍不得放开,随后叹了一声:“干咱们这行啊,就是有家也回不得,顾不上。” 说完这声后,他苦笑着继续说道:“刚刚我媳妇儿醒过来一会儿,状态还行,可一看见我就撑不住了,说我再来的迟回她估计就能疼死在家了。” 他瞥过了眼,目光放在沈从越没有什么起伏的神情上:“以前可能还没啥感觉,不过现在越来越能体会到,当时你夹在这里面有多痛苦。” “你妈怎么样了?” “还行,快出院了。” 沈从越回想着这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说不快,竟也是一晃而过,之前折腾的那些事情,就好像上个世纪发生过的一样。 听到快出院,宋城一直绷着不算轻松的面容才舒缓了不少,慢慢点了点头:“挺好,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他顿了顿,随后像想起什么,扭头对旁边的男人说了一句:“那个女孩的家属最近已经很久没来过队里了。” 他边说着,手上夹着的未点燃的烟被他压了压,烟身扭曲了一段。 “可能也是知道你不在队里了,来也没个闹腾的劲儿。” 沈从越阖了阖眼,抬手压住眉心:“这样倒也挺好,别打扰了兄弟几个平常的生活。” 宋城在旁边轻“呵”一声:“我看你当初走的那么果决,也是怕牵累他们吧。” 沈从越没有吭声。 而就在这时,一直沉浸在他俩对话的闻喜没有注意到,先前出去的看护阿姨从外面走了进来, 刚刚走过她病房这边来,就看到闻喜微屈着膝盖靠在后面的白墙上,好像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她看清后,连忙叫了一声“闻喜”后便提醒她不要坐在地上,容易着凉,说完后快步走过来,想要把她拉起来。 而闻喜听到那一声不低的叫她名字的声音,身子顿时僵直了起来,先前谈话的声音也不再继续,取而代之的,是几声脚步声。 她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时不敢乱动,僵持在原地,就像当场被抓个现行的小偷一样。 换个角度来说,现在的她可不也差不多了。 姑且可以被称作为一个被抓包的偷听小儿。 闻喜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揪了起来,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直到先前还在闲谈着的人听见动静,高挺的身子站定在她面前。 沈从越微微垂下了头,一双黑眼直直地落在窝在地上的女孩脸上,扯了扯唇角,语气散漫道:“知道地上凉还不赶紧起来?” 闻喜咬了咬唇:“我倒是想起。” 说完这句,她慢慢仰起脸,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腿,语气无奈发软:“可是腿麻了。” 她伸起胳膊,白净的手对向刚才传来他声音的方向:“你拉我。” 沈从越嘴角抿了下,伸出手去握她,手上一用力,她就被牢牢拉了起来。 温热的手心相握不过两秒,就被周遭的空气冲刷而过,只肯留下刚才相贴时的手上滑腻。 等站起来后,沈从越扶住她肩膀,让她站的稳了些,才松开手。 闻喜掀起唇,甜滋滋地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沈从越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几秒后才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半晌又补了一句:“以后别坐在地上。” 闻喜瘪了瘪嘴,不吭声。 看护阿姨见闻喜这边有沈从越,也便没有继续留在这里,说回去先收拾收拾病房便走了。 而在拐角另一边的宋城听见动静,也跟着走过来,一过来,就难得看到沈从越正训着一个小姑娘,兴趣浓浓地在两人之间扫了几眼,他才抬眼看向沈从越,下巴往起抬了抬,笑道:“不介绍不介绍?” 不等沈从越出声,闻喜就先展开温软的笑容,大大方方地向他伸出了手,进行礼貌的打招呼。 “你好,我叫闻喜,喜欢的喜。” 宋城点点头:“宋城,他兄弟。”边说着,边准备抬起手和她相握,却被凭空而来的另一只劲瘦有力的手毫不留情地拍打了下去。 沈从越拍完那只手,然后又目不斜视地将闻喜抬起的那只白嫩的手压了下去,然后转过身一脸嫌弃地对宋城说:“你刚刚那只手一直在搓烟丝,她鼻子灵,别握了之后给她也沾上那味儿。” 边说着,边偏过身子,看了一眼后面的闻喜。 而闻喜被他挡在身后,几乎和宋城没有什么接触,神情显然有些郁闷,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他的朋友,相处好了还能多了解一些他呢。 难道他不想让她过多的参与到他的生活中吗? 意识到这点,闻喜没里头的心头一堵。 而沈从越方才那么随意的一瞥,就见到她那副低闷的模样,眉梢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 不让他她握手,这怎么还委屈上了? 虽然心上不好受,但闻喜还是努力将自己的表情放的轻松一些,友好地向宋城挥了挥手后,顺着沈从越说的话,慢慢点了点头,说:“是的,我鼻子很灵的。” 提到味道,她忍不住抬起手戳了戳旁边沈从越的肩膀。 “我可以闻到他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气味。” 宋城眼里闪过一丝意外,有些不相信,也凑过沈从越身体跟前,煞有其事地闻了闻,最后皱着眉头说了一声:“这也没啥味儿啊。” 闻喜忍不住笑:“这个味道好像只有我能闻到。” 宋城挑了挑眉毛,对闻喜口中的味道明显很感兴趣,打趣说道:”我这之前在队里天天和沈从越睡上下铺,可能也沾上了点,小姑娘你要不也闻闻我身上看有什么…….” 边说着,还想朝闻喜这边走过来,看样子是真打算让她好好闻闻。 沈从越原本松散的眉眼见到这一幕,顿时紧绷住,将高瘦的身子立正起来,竟直接抬脚,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挡在了她和宋城之间,然后嗓音冷淡地说了一句道:“这么久时间,嫂子那边点滴应该都要打完了。” 宋城没憋住笑了出来,别有意味地打量完他那敛沉的神色,最后哦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 “得了,护的可真紧,手不让碰,连闻一下也不让。” 沈从越冷嗤:“你天天烟不离嘴,身上哪儿有什么好味道?” 宋城一听这里,眉梢忍不住立起来,佯怒道:“你这小子,离队这么久,都不知道尊重队长了吗?” 闻喜在一旁疯狂点头附和:“对,得尊重队长。” 她瞅准机会,从他身后钻了出来,然后一脸真挚地面向宋城:“宋队长,之前他是不是经常这样对你啊?” 说完这句,她将原本就不大的脸皱作了一团,义愤填膺道:“他现在也是这样,经常和我唱反调,实在是太不尊重人了!” 沈从越见她一副说的煞有其事的样子,唇角扯了扯,毫不给面子地继续拆台。 “我只会尊老爱幼。” 他偏过头,问宋城:“你是老?” 然后又低头,看向脸颊白白嫩嫩的闻喜,语气随散:“还说你是幼?” 闻喜,宋城:“……” 单单几个字,就将他俩伤害的体无完肤。 宋城悠悠叹息一句,对同样被怼的哑口无言的闻喜语重心长道:“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这小子长得倒挺帅,但还没能交一个女朋友的原因在哪儿了吧?” 闻喜脸上闪过几分意外:“他还没有交过女朋友?” 宋城痛心疾首:“那可不,这小子光顾着立业,我成家的时候,他还连个女孩的手还没拉过呢。” 闻喜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那这样一比,他好可怜。” 宋城继续在这边再接再厉:“所以,你得多帮帮他。” 帮帮他? 这是什么意思? 要给他介绍对象吗? 闻喜还在心底里揣摩宋城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时,宋城瞥了一眼旁边正在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沈从越,这才轻咳了一声,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扯着这个话题,和沈从越随意聊了几句就说要回去照顾他媳妇儿,就先走了。 最后楼道里,只剩下了他和她两个人。 沈从越问她:“回房吗?” 她摇了摇头。 于是两人又坐到了刚才他和宋城坐的那个长椅上。 闻喜抿了抿唇,还没忘记刚才她偷听他们说话的那件事,首先出了声说了句“抱歉。” 沈从越偏头看她:“想知道什么?” 闻喜一时没有说话,过会儿她才下定决心似的,试探性地出声问了一句:“宋孟瑶……是谁?” 问完这句话,她很快咬了咬唇角:“如果不愿意说的话,其实也没关系的。” 毕竟谁都有被压在心底里的一些事,不愿被外人所瞧见。 他有。 她也有。 沈从越笑了笑,语气平和地回了她一句:“没事,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甚至于,几乎不算是什么秘密了。毕竟在当时,发生那么大的火灾,现场情况早就被一堆媒体和电视台报道的全网都是。 “三个月前我们接到了一场火灾救援的报警电话,而宋孟瑶,就是那场火灾中当时的幸存者。” 他谈起这些时,俊隽的面容上,神情很寡淡,只不过那双眼,比往日黑的更要纯粹厚重一些。 “只不过到最后,救援失败了。” 最后几个字,他语调倏地降下来,变得有些冷。 因为发生火灾的事故现场,位于小区高层,并不好突破,用上云梯之后也还差几层。虽然火势不算大,但因为位置问题,动员了几站的消防员。 一部分负责转移居民,把楼里面的居民全都疏散清空,而另一部分消防员则陆续上楼,破门而入,先确定了屋内并没有人受困,这才开始进行大幅度地扑火。 火灾整整扑灭了一个小时,才将全部火压了下去,屋内早已变得焦黑一片。 队员们开始打扫清理现场,同时检查事故现场是否还有遗留的一些余火,和一些易燃物。因为房间被烧的几乎不成样子,外面的几乎被清理完毕后,沈从越便往屋子里最靠里的房间走。 那间屋子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他清扫处理完后,就准备离开,直到忽然在床头和紧挨着那里的书桌缝隙里看见了一个被烧的只剩乌漆胶底的东西。 他细细看去,确定了那是一只鞋。 仅有一只的鞋。 不断吸氧的呼吸声在面罩下逐渐变得沉重,他抬起头,顺着那个角落向上看,然后看到了并未锁上的窗户,被风吹出了一条不小的缝,虚虚往外展着,有风顺着缝隙吹了进来。 沈从越喉咙一时间发紧。 其他房间的窗户都检查过,在出事前都是关着的。 可唯独这扇,是开着的。 他一脚踩到床角,然后登上那个不低的柜子,将窗户拉开到最大,身子往外面探去。 一时间,几乎半个身子都凌空在窗户外面,没有任何支撑点,而往下,就是高达二十层的楼。 然后他看见,在狭窄的窗檐不远处,那个只够撑住一只脚的小小平台上,有个瘦弱的女孩正颤抖紧贴着后面的墙壁,想要拼命发出什么声音,可最后只能绝望地满脸泪水看着他时。 那一刻,沈从越只感觉胸腔里的那颗心脏,震动的如雷响般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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