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研究着面前的琴谱，口中念念有词地记着什么。 等她终于翻完琴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坐在琴凳上，抬起右手，在黑白琴键上犹豫了好一会，放下来，换成了左手。 她不自信地抬起头，用目光询问老师。 应星星几乎忍不住叹气，倒不是因为学生的记性，而是她踌躇不前的犹豫，“莉莉，这只是一架钢琴，按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女孩的前一任钢琴老师似乎很严格，给她留下不小影响。 应星星真希望小乔姐的自信能分一点给她8岁的侄女。 …… 至于应星星最后接受这份工作的理由，要从两周前开始说起。 因为在家附近被跟踪狂尾随，以安全为由，应星星暂时借住在简渊家里。她把不肯发芽的小菠萝放在向阳的桌子上，色彩简洁的客厅一下子混乱了很多。 她一开始是故意为难简渊的强迫症，还以为他至少会发表两句意见，但他眉头也没皱一下。 小乔姐听说她搬家的事情，问了一嘴，顺便提到她小侄女家也在附近，这份工作于是变得天时地利。 小女孩的父母工作很忙，应星星每周来一次，几乎跟他们见不到面。莉莉一三五学书法，二四六补文化课，周日上两节钢琴课，与其说是找家庭老师，不如说是给小姑娘找个玩伴一起消磨时间。 她目前学的乐曲都很简单，应星星教起来像是在给自己复健。 小女孩仍在犹豫，这首乐器第一个音符是中央C，她拿不准应该用左手还是右手来开始弹。 她教她不要纠结于错音。 “那样也可以吗？”莉莉问。 应星星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老师领她入门时说过的话。 “嗯，可以的。”她摸了摸莉莉的头发，“想象你有一个可爱的发圈，扎头发的时候，要先拉开它，然后松开手，让它自然的反弹回去。” 老师说，星星，你要让音乐像你的呼吸一样顺其自然。 不要逃避，不要害怕，不要躲开。 莉莉被她说的更加晕乎乎，应星星觉得好笑，“没关系，你长大以后就会懂。” 她自己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理解老师的含义。 …… 回去的时候，应星星手里被强行塞了个麦当劳玩具，是莉莉点儿童套餐里重复赠送的小黄鸭，放在手上摇摇晃晃的。 从莉莉家到简渊住的地方，步行只需要十几分钟。 这么丁点路程，她强烈拒绝了简渊接送的提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送她出门的简渊看上去有点失落。 整个星期都过得很恍惚，从第一天早上那句石破天惊的求婚开始。 思绪又回到那个意外的瞬间—— 她听错了吗？ 还是说刚才她是被求婚了？ “结、结什么……？” 药瓶掉在地上，应星星却没有心思关注，不敢相信地问。 简渊有些苦恼的模样，“有那么吓人吗？”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我们才交往几个月吧？”应星星恍恍惚惚，有这么快就求婚的吗？还是她恋爱经验有问题？ “可我们已经认识多年，彼此都熟悉。” “……”应星星差点被他说服，好在及时清醒，“那不一样！” 简渊却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他搅乱了别人的心跳频率，皱眉认真思索着，“是因为没有戒指吗？我可以——” 脑海里哐当砸进“戒指”两个字，应星星转身，双手撑着大理石台，摆出了一个对峙的姿势，“停、停一停。” 抬眼才看到简渊慢慢弯起唇角，右手抵着唇角轻咳了一声。 应星星反应过来，“你开玩笑的？” “唔，怎么说呢。”简渊放下手，脸上的笑意稍微淡了些，“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想到你反应这么激烈，心情有点复杂。” 预、预料什么…… 她脑袋一团浆糊，一时分不清他是早有预谋还是心血来潮，又或者二者兼有之。 将话题转向玩笑的方向，至少气氛轻松了起来。 她松了一口气，“哪有这么突然的？” “星星，你之前说跟我试试，我直到你从来没有期盼这段感情天长地久。”晨曦笼罩着他，周身气场很柔和，“你说过我们不合适，现在还是这么认为吗？” 应星星想起那个花香浮动的夜晚，是自己率先伸出的手。 她原本以为，他们之间会跟其他人一样，被各种各样的意外打乱，冲散在人海里。但事实是，简渊总是能够妥善安置她的情绪，唯一一次差点吵架，也是因为他生病发生的乌龙。 空气中隐隐有阳光温和的味道。 隔着桌子，简渊安静地等待回复。 他不追问她，也没有表现出催促的模样，好像永远会等在那里。 应星星自问，就算是在她少女时期所有的幻想集合里，也找不到比简渊学长更完美的对象。他是那么的温柔、体贴和进退得体。 美好到，让她觉得不真实。 她眨了眨眼睛，某个恍惚的瞬间，还以为他会消失在光线里。 “我……嗯……” 她斟酌着开口，犹犹豫豫的模样却让简渊笑了起来。 “没关系，星星，不用现在就回答。”简渊站起来，绕过桌子到她面前，伸手擦干净她唇角的碎屑，“我想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应星星呆住，这才想起自己一直用沾着面包的脸面对这场突如其来求婚。 有那么零点几秒，心里闪过埋怨简渊的念头……他怎么这样呢！ 她鼓起脸颊，“学长，你是故意的吗？” “嗯？” “你就是不想让我安心吃完早餐。”应星星控诉。 简渊摸了摸她的头顶，动作慢的好像在研究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抱歉，是我着急了。” “也……”也没有啦。 应星星想说话，又听见简渊的声音落在头顶。 “不过，星星，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令你改观的机会。” 诶？ 应星星怔怔地看着他，好像没有理解其中含义。 “你家附近有人跟踪，守中已经在处理。”他眼瞳里闪过几分不明的情绪，“但是我一点也不放心，星星，你暂且搬过来住吧。” “……” 应星星怎么想，都不好意思在一早上连续拒绝简渊两次……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拆屋效应？ 屋顶不能拆，窗户总能开吧。 求婚不成，同居邀请或许值得考虑？ …… 于是，这就是她搬家的始末。 思绪不经意总是飘回当天，应星星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从脑海里甩出去，对于简渊的求婚……她明明还有很多要顾虑的事情。 例如他们的差别。 例如黎桢暧昧不明的态度。 “妈妈！我要买这个！” 错肩而过，听见一个小男孩仰头大声地指着旁边的小摊。 人行道大叶榕树枝叶下，戴着草帽的老人坐在折叠椅上打瞌睡，面前摆了几盒小金鱼，在光影错落中游来游去，水光与阳光交融出碎金般的波澜。 应星星不由停下脚步。 莫名其妙想起简渊曾经说，小时候养过鱼的事情。 反应过来，已经是左手放着一只小鸭子，右手拎着一缸小金鱼。 推门走进房子，原本空旷的白沙色之间填充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厨房里传来动静，应星星过去看见简渊正背对着她研究菜谱。 家常菜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学长，你不是只会做早餐吗？”她好奇地问。 简渊转头，看见她左右手都很忙的样子，失笑，“我没这么说过……你买了什么？” “金鱼。” 应星星放下塑料鱼缸和小鸭子，金鱼游来游去，小鸭子摇摇摆摆，无论哪一个都跟纯白色的大理石岛台完全不搭调，她苦恼了一会要放在哪里。 简渊好像看出了她的烦恼，径自拎着鱼缸放到楼梯旁边的桌子上，鱼缸正上方就是那几幅价值连城的抽象画。 他甚至开始嫌墙壁上画太占位置。 “等金鱼长大了，该换个大点的鱼缸。” 说着顺手把小鸭子放在书架上的斯宾诺莎系列前面。 应星星：“……” 五块钱的金鱼何德何能！ “不一定能养大吧，”她走过来，看见鱼缸里随手捞的两条金鱼，一条活蹦乱跳，另一条恹恹地躲在石子后面，“虽然老大爷说他的金鱼都很健康……” 她怎么就信了呢？ 她敲了敲鱼缸，水纹扩散开。 另一条金鱼还是没有反应，真让人着急。 忍不住又敲了敲，手指被身旁的简渊扣住，他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养吧。” 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浓重的不信任感，不服气地转身，“我小时候也捡过很多小动物的好不好？” “哦？” “我养过小猫啦小兔子啦还有小鸭子，”应星星掰着他的手指头数，“还捡过一只流浪小黄狗，没出意外的话应该还在明琛家里。” 扣住她的力道蓦然收紧，应星星抬起头，看见简渊下颌线条绷的很紧。 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听她提到明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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