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应星星特地去昨天看到的地方走了一圈,果然在树丛边发现一地灰烬,树干上布满了不明显的焦痕,仿佛有人长久地站在这里,抬手熄灭香烟。 她站在原地,抬头望去,一眼就看见从自家窗台中垂下的花藤。 “……” 怪可怕的。 应星星把发现告诉物业,得到了他们再三强调会加强夜间巡逻的保证,才勉强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天坐在窗户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但是不管她什么时候抬头,玻璃外面还是只有两排冷清的路灯。 就这样心神不宁地过了一段时间。 晚上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拎着颇有重量的购物袋往回走,没走多久就气喘吁吁。她停下来,余光在前方停靠的车前镜上看到一道黑色人影闪过。 四下无人,她的心脏怦怦乱跳。 不小心松开手,袋子里的苹果掉了一地。 身后的黑色影子跟上来。 应星星在对方靠近自己之前,慌乱地转身跑开,附近有许多条巷道,她熟知地形,但不管往哪个方向走,身后一直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她一直跑到最近的店铺。 停在熟悉的大排档门口,店外面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客人,酒瓶碰在一起发出哄笑,鲜活吵闹的气息给了她一丝勇气,她撑着路灯柱子往回看,幽深的巷子里什么也没有。 她不确定会不会又是自己的错觉。 拿出手机,第一反应是给简渊打电话。 通话的提示音响了一遍又一遍,简渊没有接通。 迁怒般的委屈终于慢慢涌上来。 咚—— 为什么会那么忙?一点联系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吗? 咚—— 她又是为什么会相信他跟别人不一样,理所当然地依赖他呢? 咚咚——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开始讨厌简渊了。更讨厌的是,就算发生了让她害怕的事情,除了简渊,她没有其他可以联系的人。 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在单调机械的提示音中,渐渐混杂在一起。 拨号中断。 又一次没有接通的记录。 大排档老板走出来,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 老板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你坐会吧。” 接过塑料杯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才意识到自己看上去一定很狼狈。 她在靠近马路的桌子前坐了一会儿,渐渐平复下来。手机依旧毫无动静,没有人回拨,她想了想,想起手机通讯录里最新存下来的号码。 明琛。 蒋明琛上周约过她见面,但是后来却没有按时赴约。 明琛…… 指尖悬在这个名字上面,时隔那么多年,就算蒋明琛表现的再怎么诚恳,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打电话给他的资格。 好在这个选择最终没有由她决定。 简渊的电话姗姗来迟。 “简渊……”满腔的情绪好像找到发泄口,“我被人跟踪了、我好像被人跟踪了……我不知道,我刚才走路,一直有人在后面……” “星星,没事的。” 他好像在很安静的地方,甚至可以听到轻微的回音,应星星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不像平常那样。 但具体异常的地方,却很难捕捉到。 “……没事的。你先在原地等一下。” 应星星在原地等了没有多久,一辆黑色轿车缓慢停靠在马路边。 竟然是周守中从车上下来。 “应小姐,没事吧?” 他站在几步之遥,客套又礼貌地问。 “……”应星星怔住,“简渊呢?” “他抽不开身。” 塑料水杯碰到在地上,水渍顺着地砖缝隙蜿蜒了一地,应星星奇怪地重复,“抽不开身是什么意思?” “请先上车吧。” 应星星下意识地摇头。 她在周守中沉默且不赞同的注视中,意识到这是一个拒绝的动作,然后才慢慢皱起眉头,企图整理好混乱思维,但说出口的仍然是, “……不。” “应小姐?” “为什么是你过来?” “他很忙。” “那我也很忙。”她低下头,甩开周守中想要拉住她的手,“我要回家了。” 周守中从身后追上来,“以防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到楼下。” “简渊都不关心,你关心什么?” 周守中好像第一次见她赌气闹别扭的样子,有点适应不良,跟着她在小巷里走了一段路,“……他很担心你。” “我不管,你回去转告他,我要跟他吵架了。” “……” 怎么吵架还有预告的? 周守中干巴巴地说,“这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一根胡乱牵了线的灯泡,发出接触不良的信号,灯晕在夜色里明明灭灭,飞蛾绕着它到处乱撞。 应星星慢慢停下脚步。 “那我自己说。”她抬起头,飞蛾的影子在光线中缠绕,她没有再去拿毫无动静的手机,而是问,“简渊在哪里?” …… 霓虹彩灯从车窗掠过,城市的中心充塞着各种各样的色彩,路过亮如白昼的广场,行人来来往往,黑暗在这里几乎无所遁形。 这样热闹的夜晚,应星星很久没有参与过其中。 黑色轿车最终停在一处临近湾区的高楼,乘着电梯往上,西侧是夜色中静谧海湾,东边却是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商圈,璀璨的光聚在脚下。 周守中带她到顶楼。 房子的色调温和却显得冷淡,大面积的沙色与白碰撞出漫无边际的空旷,家具摆放的位置透露出主人的洁癖与强迫症,但是沿着楼梯的墙壁上挂着几幅画,杂乱无章的线条和碎片化的构图,完全能够让人困惑于画家想要表达的内涵。 应星星看了一眼这组与装潢格格不入的画作系列的落款,来自一位新锐西班牙画家,系列名字叫《几何绑架》。 她只觉得自己审美被绑架了。 “你带我来了简渊家里?”她问。 “嗯。” 应星星很想客套的夸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只找到一个优点,“……挺大的。” 周守中对此不做评价,“他在二楼尽头的房间。” 应星星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你不上去吗?” 他摇头。 应星星又问,“你带我来这里,会被怪罪吗?” 周守中没有回答,只是说,“去看看吧。” 顺着楼梯往上,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房子的空调温度偏低,她摸了摸手臂,敲响走廊尽头的房间。 在门口等了两分钟,没有人应答。 简渊不在里面吗? 她试探地转动门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厚重的遮光窗帘完全阻隔了脚下城市的繁华璀璨,门缝透进的冷白色灯光斜斜地分隔了黑暗。 隐约看见一道人影,侧坐在靠窗的圆桌前。 应星星奇怪地叫了一声,“简渊?” 黑暗中的侧影稍微转过脸来,走廊上的光微弱地映着他的脸色,看上去很苍白。 应星星推开门,他的身影投落在门缝洒进来的灯光里,拉的很长,像是潜伏在水面之下的暗影慢慢显出形状。 应星星咳了一声,想起自己是来吵架的,收回了客气,“我要进来了。” 简渊没有说话。 她借着微光摸索了一圈,“……我找不到开灯的地方。” 简渊转过头,继续盯着窗外的方向——拉上窗帘的窗户只有一片漆黑,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不要开灯。” 他的语气很疏离,好像在跟陌生人讲话。 刚才在电话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感更加明显地显露出来,应星星踏着冷光走近,看见他坐在窗前,圆桌上放着半杯水,和几片拆开的药片。 他安静的好像跟黑暗融为一体。 应星星走近他,蹲下来,先是拿起药片,光线太暗,她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又拿起桌上的水杯,浮冰化在玻璃杯里,冷气形成水滴顺着手指流下来。 “学长,你生病了吗?”她问。 简渊的视线随着她的声音移回来,在微光的映照下,眼睛里的情绪像是凝固在经年不化的冰霜之下,隔着一层无言的屏障。 她一时竟然有种被禁锢在其中的错觉。 “简渊?”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扯了扯,“你还好吗?” 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他的肌肤,竟然不似往常温度偏低,反而像藏着一团火在皮肤之下,应星星一惊,另一只手探向他的额头。 “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在发烧,去医院了吗?” “……” 他好像现在才看见她,恍惚了片刻,眼底冰霜褪去,难得显得清澈。像是很多很多年前,她透过图书架的空隙偷看,被他发现的那一眼。 “……没事。”他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完了,刚刚白聊了。应星星想,“你都烧糊涂了。” “我只是……” “你刚吃完药吗?那现在该休息一下。”应星星完全忘记了来吵架的初衷,松开他的手,站起来,“温度计放在哪里?” 简渊反握住她的手腕,没有说话,黑暗中她直觉他正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 “我没事,不用找了。” “你在说胡话吗?”她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如果一直不退烧,那就要去医院了。” “你要留下来?” “当然啊,”应星星并不擅长照顾别人,但病中的简渊格外迟钝,又怪异的有些听话,她指挥他躺下,扯着被角时忍不住笑了,慢慢地察觉到不慎明显的心疼,“你都不知道现在自己什么样子……太糟了,学长。” 她的手一直被简渊握住,挣脱不开,只好坐在床边,时不时地想起来摸一下他的额头,还好他至少在慢慢退烧。 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好像陷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第二天起来,居然是躺在床上。 应星星揉着眼睛,开始回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还没等她推理出结论,病号推开房门,手里拎着一个纸袋,见她呆呆地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倚门微微弯起唇角,“你醒了。” 晨光毫不吝啬,大片地涌入房间,他立在门口,身影好像覆上清辉。 应星星歪头,“你去哪里了?” “家里没有准备,去给你买了些日用品和衣服。”简渊走进来,把纸袋放在桌子上,弯腰凑近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才说,“星星,你现在也很糟糕。” “……” 应星星的大脑重新开机,缓慢想起自己还没有洗漱和睡了一夜乱糟糟的头发,捂着脸尖叫一声,抱着纸袋冲进房间里的浴室。 简渊还在门口,十分体贴的模样,“我随便拿了些,倘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记得告诉我。” “很周到,你别管我了。” “还需要什么吗?” 应星星捂着脸,只想快点把他从门口赶走。 “早餐!”她说。 …… 至于纸袋里的东西,与其说缺了什么,不如说他准备的太过充足…… 应星星洗漱完,慢吞吞地挪下楼,走过那几幅审美绑架的抽象画,到了大厅,才发现简渊竟然在厨房做饭。 “……” 好玄幻。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有没有睡醒。 比起空荡荡的客厅,厨房的用具齐全很多,她坐在岛台的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看简渊切西红柿,动作竟然比她还熟练。 独居人士应星星一时颇觉惭愧。 “学长,你怎么会做饭啊?” “我从家里搬出来的比较早。” “哦……”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你退烧了吗?” “嗯。不要担心。” 应星星更加惭愧了,低下头,“学长,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简渊选,“坏消息?” “我不是因为担心你才来的。”应星星说。 “是吗?”简渊把早餐端到她面前,简单的鸡蛋熏肉三明治,比起她的来意,他更关心饮料,“牛奶还是咖啡?” “牛奶。”应星星扶着额头,补充,“我是来找你吵架的。” 简渊倒了杯牛奶,“那好消息是?” “……我已经原谅你了。”应星星底气不足地说。 “那太好了。” 他坐到她旁边,看着她吃东西的模样,眼睛里洒满了灿烂晨曦,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哪里好了? 生病干嘛不说啊?害得她自己生气…… 应星星咬着三明治,味道还不错,就是熟悉的像是她每天早上吃的味道。 “学长,”她喝了一口牛奶,忍不住问,“我的早餐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 “每天都?”应星星惊讶,“那不是要起得更早,很麻烦吧?” “不麻烦的。”他伸手要擦掉她嘴角沾的碎屑。 应星星这才发现他手掌心上竟然有几道伤痕,结痂不久,因为一大早起来又是买东西又是做早餐,隐约有重新崩裂的迹象。 她睁大眼睛,“什么时候受伤的?” 忍不住气恼自己,“怎么不早点说啊,我就不让你碰到水了。” “已经快好了。”简渊说。 明明一直到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心跳得很快,应星星腾地站起来,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找抽纸,“完蛋了,学长。”她有点心虚,“跟你比起来,我好像是不合格的女朋友。” 简渊一笑,“我会给你满分。” 应星星颇觉受之有愧,她终于找到抽纸,旁边不显眼的地方放着一瓶药,她顺手好奇地拿起来。 纯白色的药瓶,瓶身密密麻麻围着一圈小字。 “这是什么?” 在她低头研究之前,简渊叫住她。 “星星。” “嗯?”她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转头望过来。 清晨的光线干净明朗,声音被阳光笼罩着,显得有点不真实。 “我们结婚吧。” 啪地一声,她手里的药瓶跌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顺着客厅的方向滚动了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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