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海大厦坐落于城南的旧城区，是十年前云州地标性高楼，随着城市日新月异的发展，现在整栋楼和附近商铺已经落寞不少。 应星星没有上班，特地来到这里。 前天发生在光海大厦天台的跳楼事件，除了门口更加严密的安保，似乎没有留下其他更多影响。 沥青路面圈起了一个黄色的警戒区，血迹和粉笔印迹已经被擦拭得只剩残影。 应星星来的路上买了一束洋桔梗，轻轻放在围栏边上。 旁边还有几束鲜花，大概也是李严的亲友在此寄托哀思。 天空阴沉沉的，满城风雨欲来的气息。 应星星下意识地收拢起外套，她蹲下来，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跟李严，其实不是很熟的两个人，当初轻易答应他的追求，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后来轻易地被甩掉，也算是首尾呼应。 但她没有想到结局之后还有结局，并且如此惨烈。 在原地安静地待了一会，脚有些麻，她正要站起来离开，旁边有人放下一束白玫瑰，带着一身浓烈的香水味道。 应星星侧头望去，来人是一位黑衣长发女子。 她犹豫着是否要打招呼，对方却率先开口。 “怎么？你也要骂我一顿再把我赶走？”她声音暗哑。 应星星左右看了一圈，这里没有旁人，“我吗？” “啊，你不知道啊。”女子嗤笑，转过头摆弄着花束，介绍道，“前天从楼顶跳下来那个，是我害死的。” 轰隆一声，沉闷雷声响彻天际。 “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那个跟他合伙开公司，最后又临阵脱逃的人。” 应星星的声音像是被堵在喉咙里，她隐约记得，李严跟她分手之后，在朋友圈跟合伙人高调公开，难道是眼前这位？ 不由更加轻声地问，“你还好吗？” “我能有什么事。” 女子一直不停地整理花束中的玫瑰与满天星，直到每一枝花都被她重新摆放过，她收回手，似乎意识到已经没有继续停留在这里的理由，站了起来。 身形却在风中微微一晃。 应星星赶紧起来扶住她，才发现她轻的像一片纸，脸上的浓妆与身上香水，都只是遮掩脆弱的手段。 她皱眉看上去非常难受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慢慢站直，推开应星星。 “谢谢你，我没事。” 乌云渐渐聚拢在城市上空，暗沉的像是要塌下来。 一时间，大雨倾盆。 应星星拉着她躲入旁边奶茶店的遮雨棚里，点了两杯热饮，又向店员借来湿纸巾。做完这一切后，女子仍站在门口，出神地注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夏季暴雨。 女子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落寞气息，让应星星无端想起李严。 她没办法再次袖手旁观。 将纸巾递给她，女子似乎也猜到自己的妆容已经被飞溅的雨滴斑驳，她随手擦了擦，露出一张苍白至极的脸庞。 “你是谁？”她问。 “我叫应星星。” “没听他提起过。” “额，我跟他不熟的……机缘巧合认识。” “怪不得会来这里。你不知道吧？今天是李严的葬礼。”她笑了笑，“我叫杨希，是被赶出来的。” “……节哀。”应星星顿住，“刚刚说有人骂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他家里人恨我。”杨希轻拢起肩后长发，“当时发生了一件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我劝他把握机会去深圳创业，所有人都说我害了他。” “你也不知道……” 杨希不想听她安慰，“李严他爸说，他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我的。” 应星星一怔。 “那天我忙工作，没有耐心，说了两句就挂断，到晚上打回去，已经没人接听了。” 闪电霹雳照亮雨幕，雷声随后滚滚而来。 应星星直觉时间不对，下意识问，“他什么时候打给你？” “那天下午三点左右，”杨希视线空洞，毫无焦点，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他一直不肯遣散员工，变卖家产也要维持公司运营，我们因为这件事吵了很多次。那天他打电话过来，让我最后相信他一次，说他有赚钱的方法。我没放在心上。” 雨声忽然嘈杂，模糊了整个世界。 应星星摇了摇头，“……不可能。” 她记得很清楚，李严在晚上八点还给自己打了一通未接来电，那时她在含章公馆刚刚吃完晚饭。 “你确定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会不会是故意让你愧疚？” “他们没必要骗我。” 杨希的声音平淡，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应星星内心一紧，如果李严的家人没有说谎，那或许是有人删除了通话记录——但，李严一个准备赴死的人，还会特地删掉记录吗？ “可是登报时说身份不明，那他的手机是在哪里找到的？” 杨希以为她仍在给自己开脱，扯了扯嘴角，“就在不远的地方，警方找到的时候已经关机。他们顺着手机联系人勘察，不久就找上我。” 应星星忽然想起，第二天她在报纸上看到新闻，回拨李严的电话时，对面的男人曾经说过——“李严连你的手机号都没存”。 所有的一切，都巧合得如此严丝合缝，仿佛有人刻意将她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可是知道那通电话存在的人，理论上只有三个： 李严，她自己，简渊…… 惊雷乍响，应星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收拢起手臂。 昏暗天色中，城市高楼灯光渐次亮起，如同茫茫旷野中的星点，整个世界因为愈发轰动的雷雨而动荡不安。 杨希一直佯作坚强的假面似乎也在这一刻破碎。 “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她低头，双手捂着脸，声音在雷雨中溃不成军，“他一直到最后还在跟我道歉，说对不起我……他是那么好的人……” 应星星鼻尖一酸，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一定不愿意你难过，毕竟你是他的……” 尾音被淹没在雷声里，杨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目光里闪过电光。 “你在说什么？”她哽咽着反驳，“我跟他只是合伙人的关系，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雨点急促，连续不断打在遮雨棚上，发出鞭打似的声音。 斜风骤雨打湿了头发，水滴顺着发梢滑落在脸颊，冷与热交替之间，应星星抬起头，远处城市的钢铁森林被雨幕笼罩，模糊成茫茫一片。 夏天的雨季就这样降临了。 * * * 雨季断断续续地维持了两个星期。 应星星最近情绪不高，约会的时间越来越短，她将原因归咎于雨天出行不方便，简渊也不勉强，每天送她到楼下。 天色因为连日阴雨连绵而显得沉郁，应星星下车前一秒，简渊叫住她，“星星。” 她推门的动作顿住，疑心他们要发生恋爱以来第一场争吵。 但简渊只是让她伸出手。 她摊开掌心，简渊在上面轻轻搁下一颗樱桃水果糖。 “这是什么？”她捏着闪着流光的镭射糖果纸，硬纸沙沙作响。 “糖？”简渊看起来也不太确定。 包装幼稚浮夸的糖果跟简渊实在不搭，应星星忍不住好奇，“我是说，这是哪来的？” “今天上课，学生提到糖分可以让心情变好。所以我没收了一个。” “……” 应星星呆住，还能这样假公济私？ 随后她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讨她欢心。 她看向简渊，他眼底依旧盛满让她非常熟悉的温柔底色，没有被冷落的怨尤和不甘，也没有纠缠不休地追问缘由。 好像会包容她所有毫无由来的情绪。 一瞬间，她为自己的怀疑感到羞愧。 她怀疑他跟李严手机里缺失的通话记录有关，甚至并不是因为有什么证据，只是，她知道简渊有能力这样做。 但她认识的简渊，怎么会是做这种事的人呢？ 应星星拆开包装，水果糖的甜味从舌尖开始蔓延，压在心动某处的沉重石块渐渐松动，她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很有效的办法。” 跟简渊道别，回到家里，应星星先去观察了她移入室内的花花草草。许久没有见到太阳，它们看起来都无精打采的。 她打开天气预报，小声安慰：“你们得再坚持一下。”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显示的是不认识的号码。 应星星接了起来。 “星星，我是黎桢。”对面的声音温婉又平静，“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 “没……没有。” 应星星下意识地站直，难道说甩支票的环节终于来了？ 黎桢轻笑一声，好像透过声音看穿了她的动作，“别紧张。只是想问问你明天是否有空？” 第二天是周末，应星星本来打算去市场买些水果，如果黎桢跟她谈话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晚八点热播的综艺。 她肯定地答复了黎桢。 “那太好了。”黎桢说，“明天我在家办赏花会，星星，你也来吧，正好我也有一些亲友想要介绍你认识。” “……赏花会？” 应星星低头看了眼房间里垂头丧脑的花骨朵，再抬头看了眼外面连绵的雨，怀疑自己听错了。 “当然，我派人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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