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琛抓住她的手，视线在上面一寸寸巡过。 应星星觉得他再看下去，血迹都要干涸了，她扭了一下手腕，没有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你怎么弄成这样样子？”明琛皱着眉问。 “……” 即使应星星不说话，明琛也很了解她，“你又拿手捡玻璃了？你的手多重要不知道吗？” 应星星下意识地辩解，“那是因为——” “都说了接水要用两只手，你这个木头！”明琛明察秋毫地打断她。 应星星忽然没了声音。 她想起来，蒋明琛从来不叫她星星。 小时候，她总是很骄傲的跟其他小伙伴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叫应星星，爸爸说应星就是木星的意思。” 蒋明琛在旁边拆台，“你才不是木星，你是木头。” “木星是福星哦，你懂不懂！” “干脆你别叫星星了，你叫木木吧。” 她气得回去找妈妈，妈妈却笑着说，“木木也很可爱啊。” 她呆住了，因为妈妈笑起来很好看。 后来不知不觉地，木木变成了她的小名，自从爸爸过世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 …… 她沉默地抽出自己的手，蒋明琛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怔怔地放开了她。 视线越过明琛和干妈，会客厅内，黎桢和简渊站在原地，刚刚起来送客的模样，如果她晚一分钟下来，或许也不会迎面撞上。 黎桢对简渊说了句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应星星觉得学长的脸色比自己这个失血的人还要苍白，他没有说话，寂静的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她绕开明琛和干妈，走到简渊面前。 简渊看着她，一动也不动，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简渊。”她有些奇怪地叫他，伸出自己受伤的手，“创口贴在哪里？”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目光渐渐聚焦。 “我去找。” 他说着就要转身，应星星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角。 “一起去吧。” 身后的目光有如实质地附着在背，应星星跟着简渊走出会客厅，隐约听见黎桢对蒋家的两位客人说，“既然这么巧遇见，不如留下来吃饭。” 一直到她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也没有听到蒋舒的回答。 包扎好伤口，顺着露台往下望去，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去，车灯如同闪电，掠过夜色中的幽暗丛林。 如果不出意料，车上坐着蒋舒和蒋明琛。 他们最后还是拒绝了晚饭的提议。 应星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心情，好像早有准备，但真正面对时，仍然会感到一阵失落。 “没事吗？” 简渊问，他的声音被风吹过，听上去竟然有些颤抖。 “你是指哪件事？” “……” 短短一天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所有的情绪经过药片的稀释，好像都被消耗殆尽，应星星只觉得有些疲惫。 她忍不住靠着简渊。 也曾困惑过，作为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两个亲人，蒋舒和蒋明琛为什么都选择抛弃自己？ 后来她渐渐明白，世事不能强求。 “学长。” “嗯。” “如果有一天你也要离开我，”应星星说，“希望你至少告诉我原因。” “……” 简渊收紧手臂，环抱住她，“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他停顿片刻，声音温柔又固执。 “你也不会离开我。” 应星星笑了一下，忽然想到，“我来你家，好像每次都惹了麻烦。” “是么？” “对啊，你还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我来过一次……” 应星星直到高中，才随着四处旅游的爸爸定居云州，在此之前，她在云州唯一熟悉的地方，就是每年去蒋明琛家过年。 她那时喜欢上一个在图书室偶然遇见的学长，听人说他叫简渊。 蒋明琛泼她冷水，“放弃吧，人家看得上你吗？” “我怎么了！”应星星凑近他质问，“我多漂亮啊，我还很年轻，长大了会更漂亮的。” “……” “而且我钢琴弹得不错，大提琴也很好，多么才华横溢。” “……” “上次数学考试还进步了13分，说明我有发展空间。” “……” 蒋明琛盯着她，过了两三秒，被她问的落荒而逃。 应星星很得意，转头就去收集简渊的资料。 身高，血型，年龄，生日…… “今天几号？” 对面跟简渊同班的学姐说，“2月18啊。” “那简渊学长的生日是……” “2月18啊。”学姐的表情有些同情，“他的座位已经被礼物堆满了，不过他今天没来学校……” 应星星哀嚎一声，抱着笔记本跑远了。 她觉得自己肯定没戏了，连学长的生日都没有说一句生日快乐。 蒋明琛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揪着散尾葵树丛的叶子，蹲在一边，身上落满的乱七八糟的树叶，看上去像个乞丐。 “你至于吗？”蒋明琛目瞪口呆，说，“多大点事，他们家今晚办生日宴，我带你混进——” 话还没说完，应星星尖叫地跳起来抱住他，“明琛哥哥你最好了！” “放手！放手！”蒋明琛脸涨得通红。 应星星对含章公馆的第一印象就是，这里也太大了，到处都是人，要找到简渊学长一点也不容易。 蒋明琛让她待在原地，他去帮忙把简渊叫过来。 应星星站在宴会门口，人群来来往往，门口预留了一块空地，堆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她迟钝地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带来—— 倒是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拿了一杯饮料。 这样怎么行呢！ 她正要跑出去买礼物，还没走两步，一道声音穿过室内的奏乐。 “你要去哪里？” 她回头，看见生日宴会的主人公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礼服衬衫，黑色领结压着翼领，端正的一丝不苟，气质矜贵，看上去比穿校服的模样更加有距离感。 应星星迟钝地侧了侧脑袋。 简渊上前一步，问，“你喝酒了？” “酒？”应星星摇头，脑袋一阵眩晕，她伸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手势，“没有啊，我只喝了一点点饮料。” 简渊看上去有些无奈。 那时他们才刚认识不久，彼此都不熟悉，相对无言了一会，应星星又继续往外走。 “……” 身后脚步声跟了上来。 含章公馆实在太大，应星星怎么走都找不到出去的路，回过神来，已经站在森林边缘，远离宴会中心的地方，她思考了一会自己要做什么。 哦，对了，要买礼物。 她抬头，发现简渊学长居然一直跟在身后，吓了一跳。 “学长，你为什么跟着我？” “你喝醉了。” “我没有啊。”她非常固执地否认，把他拉到旁边的长椅坐下，“你在这里等一下哦，我要送你生日礼物。” 简渊：“……” 他好像认输了，问，“你要送我什么？” 应星星手里什么都没有，但她一点都不慌张，“你先闭上眼睛，数十下。” “……” 她想了想，保险起见，“再数十下。” “……” “如果我没有回来……” “好，”简渊叹气，打断她，“我接着数。” 应星星对他的悟性很满意，点点头，“不要偷看哦。” “嗯。” 夜色沉静，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少女的脚步声轻快，踏着森林的小道一路跑来，碎落的树叶在她脚下沙沙作响。 “学长。” 她的脚步声停在面前，微风裹挟着少女身上的味道。 简渊睁开眼睛，看见她背着手。 “你要送我什么？”他问。 应星星看上去有些委屈，“我身上没有带钱。” “……要借给你吗？” 应星星摇头，“所以，我只能送给你这个了。” 她伸出手，满怀的花瓣自半空中纷纷扬扬的坠落，覆盖了他的视线。一时间，空气仿佛被抽走，月色也在轻颤。 “这是什么？” 他隔着落下的花瓣凝望她。 “春天。”她笑起来，眼睛闪闪发光，“生日快乐！学长。” 宴会的喧嚣和浮华，一瞬间拉的很远。 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他们所在的方寸之地，花瓣在半空中打转，似乎永远不会止息。 …… 想起高中时的糗事，应星星有些尴尬，“我那个时候，有没有跟你说生日快乐啊？” “嗯，你说了。” “真的吗？”应星星说，“我只记得你家好大啊，我好像迷路了……这就是我对你家的第一印象。” “你小时候也来过。” “太久了，我不记得。” “星星，”简渊温柔地笑了，蹭了蹭她的发顶，“你的记性真的很差。” 远处雾气蒙蒙的森林，在月光下格外静谧。 简渊的视线落在虚空中的一点，脑海中浮现出不久之前，发生在客厅的对话。 蒋明琛与她狭路相逢。 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措施。 他问黎桢，“你留她住宿，就是为了这个？” “别误会，我很喜欢她。”黎桢表情柔和，语气听上去十分冷静，“但作为母亲，我有预感她会毁掉你的一生。” 他回以哂笑。 黎桢也莞尔一笑，仿佛好心劝告他。 “简渊，不要太轻视爱人的力量，落得跟你父亲同样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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