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鸣忽远忽近,和谐的像一首协奏曲。 应星星坐在餐桌前,顺着敞开的窗户往外望去,天空碧蓝,晨曦中树叶染上明亮色彩,却并不刺眼。连吹拂而过的风都带着某种祥和安定的气息。 简怀远并没有下楼,黎桢解释说他身体不舒服。 黎桢坐在上首,应星星和简渊分别坐在她两侧。简渊旁边还留着周守中的位置,不过他也没有出现在餐桌。 “星星,你也好久没来我们家玩了。”黎桢笑着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长得很可爱,常常跟在蒋舒身后,她去哪都带着你,说你是蒋家小女儿。” 蒋舒是妈妈生前的闺中密友,也是应星星的干妈。 应星星低下头,小时候的事情她印象并不深,但,干妈以前很疼爱她,她一直都记得。 她勉强笑了一下,“我们现在联系不多。” 家中突遭巨变以后,蒋舒跟她的联系只有年复一年的春节祝贺,她一直怀疑是干妈忘记把自己从群发列表里删掉。所以一条也没有回复过。 “是么?”黎桢展开放在桌旁的报纸,“真是可惜了。” 应星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黎桢解释,“她是很喜欢你的。” 应星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在一声突兀清脆的碰撞声把她从无言以对的状态中解救出来,她趁着动静转头望过去。 一碗清汤被打翻在桌,污渍顺着花纹精致的餐布无声滴落在地毯上。 简渊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拭着掉入碗里中勺子,“手滑了。” 黎桢眯起眼睛,微微笑了一下,不再多言。 虽然气氛还是一片祥和,但应星星直觉空气中绷紧了一根沉默的弦。学长好像不喜欢听黎桢提起过去的事情,应星星自己反而已经释怀。 她想着要不要安抚学长,又听见黎桢叫她。 “星星,”黎桢折起报纸一角,递过来,“帮我看下这道填字游戏。” “啊?……哦。” 应星星愣愣地接过,是一道希腊神话题,问牧神与维纳斯相遇的地点。 她对希腊神话的了解不多,好在这道题在她印象中跟古典乐有千丝万缕关系,老师讲过德彪西根据这个故事的同名诗作写了一首牧神午后前奏曲。 她努力回忆了一番,“好像是埃特纳……” 她回答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目光被填字游戏上面的新闻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则本地新闻,在版面中只占据了很小的位置,配了一张现场照片。 内容是昨夜10点,城南发生一起跳楼自杀事故,死者身份不明,希望知其身份者看到新闻后与当地派出所联系。 照片的案发现场只留下一件挂在高楼栏杆上的衣服,右边袖口少了个扣子,线头杂乱缠绕在一起。 脑海里霎时间闪过一个画面,李严将便利贴放在她面前。 同样一件黑色外套,同样少了个扣子的右袖。 “星星?”黎桢叫她。 简渊似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但周围一切动静忽然变得遥远而模糊。 应星星放下报纸,脸色有些苍白,“抱歉,我去打个电话。” 她离开餐厅时脚步踉跄,简渊似乎扶了她一把。 手机里始终传来挂断的提示音,她再打,对面依然挂断,不死心地重复了五六次后,对面终于接通电话,传来一道陌生的中年男人声音: “别再打了你们这群讨债鬼!他死了!跳下去死了!你们有本事去地底下追债!” 应星星吓了一跳,“我不是……” 对面男人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像是刚刚哭过。 “我是李严的朋友,”应星星赶紧解释,“他——” “朋友?什么朋友?在他有难的时候一个个都不帮忙!”男人愤怒地打断,“骗鬼!他连你的手机号都没存!你别再打过来了!” 断线忙音响起,应星星愣在原地。 昨晚的未接来电; 重逢时李严落魄的模样; 还有他反复提到要告诉自己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像一张巨大的网,自虚空中不由分说笼罩下来,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 “星星。” 简渊给她披上一件外套,不知道在身后站了多久。 应星星像是在混沌中找到一条明晰的线,“李严他……” 他昨晚打过来,或许想跟自己告别? 而她拒接了电话? 简渊甚至劝她接电话,是她不肯。 她不记得自己颠三倒四地跟简渊说了些什么,简渊一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回过神来,已经被带回房间。 “星星,这不是你的错。” 简渊给她盖上被子,“我会去了解情况,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应星星愣愣地,“学长,你不用做这些……” “我这么做,只是希望你好受些,”简渊说,“星星,你也不需要自责。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应星星低下头。 简渊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用人端着药和水进来,跟她解释,“是医生开的安神药。” 吃了药后困意袭来,她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简渊劝她接电话的声音和李严的声音反复出现,她捂着耳朵,在黑暗中避无可避。 她甚至错觉般听见了蒋明琛的声音。 “……星星?星星?” 梦境中的声音刺破现实,她陡然睁开眼睛,看见简渊安静地坐在床前,窗外已经是黄昏时分,暮色勾勒出他的剪影,看不清楚表情。 “我睡了很久?”应星星问。 “嗯,你好像做噩梦了。”简渊扶着她坐起来,一身外出的着装。 “学长,你出门了吗?” “去了一趟警察局。”简渊把放在桌上的资料拿过来,“李严已经确定是自杀,他在外地的公司经营不善,欠了很多债,已经走投无路。” 应星星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睛,听见简渊说。 “他的债,我已经帮他偿清。” 应星星愣住,抬眼看着他,“什、什么?你不用——” “星星,如果这样可以稍微减轻你一丝愧疚,那就值得。”简渊伸手整理她乱糟糟的额发,“李严的事情,不管你接不接那通电话,都已成定局。” “……” “他跟你道过两次歉,或许最后还想向你道别,但从没想过让你内疚。” 应星星沉默了很久,“我明白,只是……” 简渊叹了口气,也不再劝,问她,“现在想吃东西吗?” 应星星摇了摇头。 简渊无言地望着她。 “那……那我要一杯水。”应星星妥协道。 “好。”简渊摸了摸她的额头,站起来,又不放心地回头嘱咐,“不要出门,你有些发烧了。” 如果之后发生的事情,在这一刻有所预兆,应星星想,那应该是简渊回头后说的前四个字——“不要出门”。 他的语气轻缓,像是请求,又像是命令。 只是那时,她没有听出来,随意胡乱地点了一下头。 简渊出去之后,用人送了温水进来,“夫人让少爷去前厅见客。” “……哦。” 应星星迟钝地应着,伸手接水,也许是因为吃过药的缘故,手指很无力,明明握住杯壁,又眼睁睁地看着玻璃杯从手中滑落,摔碎在地上。 啪地一声—— 玻璃与水溅落在地,四分五裂。 应星星有些尴尬,弯腰去捡碎片,一面道歉,“对不起,我没拿稳。” “我来就好,应小姐,你的手!” 碎片扎入掌心,应星星还没有察觉到痛感,就被用人按回原地,“稍等一下!我出去叫医生。” “慢着……”有严重到要叫医生吗? 应星星没来得及问,房间里已经失去人影,她张了张嘴,有些无奈,从床上站起来,追出走廊。 她可不想因为打碎水杯叫来医生。 顺着走廊往下走,阶梯漫长的像没有尽头。她本来就头昏脑涨,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在原地站了会,还没有确定往哪个方向望去,就听到一道陌生又熟悉的惊呼,仿佛穿越时光—— “应星星?!” 她怔住,还以为是药效造成的幻觉。 思绪一瞬间变得混乱又清晰,即使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叫住自己的人是谁。对方脚步匆忙,眼看避无可避,她转身,正对上来人。 首先撞上的,是一双惊诧的眼睛。 她的视线略过他,朝他身后的中年贵妇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干妈。” 蒋舒不禁退后了半步。 应星星想到,干妈每年的春节祝福果然是忘记删群发列表了。 蒋舒望着她,神色复杂,“你怎么……” “你怎么在这里?”他打断了自家母亲的问题,视线下移,看到她受伤之后,因为没有包扎而显得鲜血淋漓的手,皱起眉头,“还弄成这个样子?!”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 “……” 恍惚间,他还是那个不讲道理推开琴房大门的小男孩,随时都可以介入她的世界,跟她说,“天气真好,我们一起出去玩!” 应星星抬起眼睛,回忆中的景象与面前的男人重叠。 十年光阴从交握的指尖倏忽而逝。 他好像长高了很多,肩膀宽阔,褪去了年少的跳脱与稚嫩,看起来更加英俊,却也有些陌生。 她念出无数次呼唤过的名字。 “……明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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