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很安静，还没有到下课时间，教室里隐隐约约传来讲课声音。 阶梯教室后门留下一条细缝，应星星悄悄推开，室内座无虚席，后排还站着旁听的学生，装备充分，自带了椅子笔记和三脚架……相机？ 应星星悄悄溜进去。 “……引用福柯的观点，知识就是权力，权力制造真理。本案是一个体现的专家滥用知识性权力典型案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应星星觉得简渊好像看到了偷溜进来的自己，但他只是扶了一下眼镜，目光蜻蜓点水掠过，为课程做最后收尾。 “权力无处不在，而法律制约权力。” 她还是第一次看简渊戴眼镜，看起来有种说不上来的冷淡气质。 “从这一角度看来，法律同时是一门控制人□□望的哲学。”① 他合上教案，作为一个仪式性的动作，“下课。” 教室安静了瞬间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有同学借着人群遮掩，大着胆子喊了一句，“老师，还没打铃怎么就下课了？” 简教授单手撑着教台，明察秋毫地点名，“谢谢提醒，钱同学。作为回报，我会重点批改你本堂课的作业。” 钱同学默默缩回脑袋。 简渊看向台下，难得的平易近人，“各位还有别的问题吗？” 台下刷地举起手，气氛热烈，比起课堂提问，更像是粉丝见面会。 “老师你多大了？” “老师你结婚了吗？” “老师期末考范围是哪里到哪里？” “老师你的法理原则是什么？” “老师，听说你刚结束了民法专题研讨，接下来研究方向是什么？” 简渊泰然自若，在一片毫不遮掩的闪光灯中，慢条斯理地挑选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一秒钟考虑的是互联网信息管理。” 又刷地一声，台下一半的学生收起了自己的手机和相机。 “老师，你今天心情很好嘛？”有人问。 简渊嘴角微扬，笑了一下，并不否认。 “老师最近遇到了什么好事？”渐渐有同学胆子大了起来，“跟我们分享一下呗。” 窗外银杏树叶顺着轻风旋转，临近黄昏的阳光透过玻璃，树影斑驳的光点摇曳在年轻老师的温柔轮廓上。 他微微颔首，回答学生，“因为下课了。” “什么啊——” 不等同学抱怨他的敷衍，下课铃声仿佛踩点般响彻校园。 他收起教案，径直走出教室。 应星星准备混在人群里出去，但是除了几个跟着简渊出去的学生，教室里还留下了大部分人，她旁边的女生聚在一起，点开手机里的照片。 “快看，我拍的帅吧？” “好想发出去啊……” “小心成为下堂课的案例！” 应星星也很好奇，探出脑袋，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照片。 画面里的简渊戴着眼镜，从容而冷静，这张照片确实拍得很好，光影构造近乎完美，只是应星星发现他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一种遥远的距离感。 “帅吧？”拍摄的女生给她炫耀。 应星星肯定道，“厉害！你也太会拍了，还有吗？” “当然，我给你翻一下哈……” 她这边兴冲冲地点评女生高超的拍摄技巧，手腕冷不丁地被人握住。 应星星抬起头，发现原本凑在一起的女生都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的身后？ 她转头，简渊站在教室后门，看见她眼神没有一丝惊讶，反而微微笑了一下。 “……” 应星星的视线下移，落在手腕，众目睽睽之下，刚刚讲台上老师的修长手指搭在上面，血管里的血液在指腹下奔涌，一瞬间冲上脸庞。 “星星，”简渊好像看出了她的窘迫，非常温和地解释，“我叫了你好几遍。” 如果目光可以凝成实质，应星星觉得自己这一刻会被穿成筛子。 简渊很善解人意地问，“还看吗？” “……” 应星星用力瞪大眼睛，企图给他传递信息：不看了，快逃……！ 好不容易摆脱了几乎刻在身上的八卦视线，关上办公室的门，应星星心有余悸地抵着门板，安抚地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 ——好在她跑得快！ 她先是在内心肯定了自己一番应变能力，受到惊吓的大脑缓慢转动，忽然醒觉—— “学长，你刚刚是不是陷害我？” 简渊无言地弯起唇角。 太阴险了！ 但是看着他那张脸，应星星没出息地心动了一下。 “学长，你戴眼镜……” 简渊放下文件，“很奇怪？” “不是啦，就是……平常没见过。”其实还挺帅的。 “度数不深。”简渊摘下眼镜，架在她的鼻梁上。 应星星呆呆地抬起头，眼镜度数确实很浅，但一瞬间映入眼帘的视线却更加清晰，甚至可以看到他低垂的眼睫，细密的睫毛落下阴影，以一种仿佛时间被拉长的错觉频率轻轻颤动着。 那么近的距离，她好像可以数清楚他的睫毛。 夕阳余晖涌入窗户，窗框切割昏黄色柔和的光芒。 办公室两面墙壁都是书架，印刷油墨的味道在空气中若隐若现，身前的人气息却以一种更加强势的姿态笼罩下来。 安静空间里，心跳声越来越快。 “星星，”简渊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绅士地退开，而是垂下眼眸，“为什么过来？” 应星星的大脑迟钝地转着，“我在办公室看到了你的课表，然后……” 她来的途中给简渊发了信息，也许恰好是课间，他给了她办公室的位置，让她在办公室里休息，但是她好像控制不住自己—— “然后？” 应星星觉得心里痒痒的，好像有什么早就埋在心底的东西抑制不住破土而出。 “因为想见你。”她脱口而出。 哪怕提前一秒钟，也想快点见到你。 她小心翼翼地，“学长，有打扰到你吗？” 耳边坠落一声轻笑，“不会，我很高兴。” 简渊的声音贴着耳朵，热意顺着耳廓蔓延，“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对我感兴趣。” “……” 应星星一面觉得他有点好哄，另一面又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漠不关心吧。 回忆一番，额，好像是实话。 也许是这些年遇到太多留不住的人和朋友，她不知不觉间收敛起自己对他人的好奇和好感。想到这里，应星星有些愧疚，“以后我会努力一点。” 简渊低下头，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夕色里，他纠正道，“星星，这是我该努力的事情。” 她怔住。 扣住腰身的力气似乎稍微收紧了一些，又克制地松开。 她看见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说不清是哪里来的勇气，她踮起脚，在他的耳廓轻轻印下一个吻。 余晖渐渐散开，天际线变得模糊。 她在昏暗中对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有一些她无法解读的情绪涌动，像是在幽深的水潭里投入石子，泛起涟漪扩散着黑色的圈。 他专注地描摹她的眉眼，难得没有笑，而是礼尚往来般，嘴唇擦过她的耳廓，又落在她的后颈，一点点向上攀爬。 细细密密的吻一直持续着，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她几乎要沉醉在温热的气息中。 “学长……” 她下意识地叫住他，只觉得心里有一只小猫，像挠毛线一样挠着她的心脏。 简渊充耳不闻，一只手揽着腰，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住她的后脑勺，令她陷入一种无法逃脱的桎梏之中。 她忍不住叫停，“简渊……” 淹没于唇齿之间的名字，似乎施过什么魔咒，原本轻柔的微风顷刻变成骤雨，不讲道理地侵袭而来。 撬开紧闭的唇，像诱导又像强迫。 那是一种，让应星星感到陌生的强势和不可推脱。 她终于无力招架，轻颤着闭上眼睛。 …… 窗外余晖全部消散，枝头月色初升。 他在应星星消受不起的抗议中，稍微退开一步，却仍然扣着她的脸，拇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的嘴唇，得出结论： “有些破皮了。” “……”应星星喘息着，在黑暗中看着他，“学长！” “嗯？”他好像很无辜的样子。 应星星不知该恼该羞，满脸通红，最后只好说，“………………我饿了。” 她强调，“非常饿。” 简渊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手。 夜风微凉，她披上一件下午刚买的外套。简渊在她身后关上门，手机屏幕短暂亮起，他的目光忽然凝住。 “你下午逛了很久？” “还好吧。” “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么？” 应星星想了一下，偶遇前男友这种事，说出来会不会太破坏初吻的气氛？ 而且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于是她随口回答，“没有啊。” 简渊伸手，耐心地整理她的领口，闻言动作顿住，慢慢抚平皱褶，“这样……” “怎么了？”应星星抬头问。 “没什么，”简渊笑了，“只是觉得，现在带你回家，名副其实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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