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小洋楼是上个世纪的建筑。
苏小冰时常想，这栋房子可能被诅咒了，房子主人的命运都不怎么好，上一任房主是孤家寡人，家人都不在了。
“小冰，你瘦了好多，伦敦的食物吃不惯吧？我给你去弄点家乡菜。”李嫂是为苏家服务了十几年的做饭阿姨。
“阿寒呢？”
“他去上班了。”李嫂笑了笑，帮忙去拎箱子。
“我自己来吧。”
“还是我来，你看上去很累。”
“那我去做饭，”苏小冰将头发挽起，用一根琉璃簪子插住，“我想亲手为阿寒做顿饭。”
李嫂脸上的表情异样，欲言又止。
苏小冰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阿寒产生男女之间的感情，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深陷其中，阿寒对苏思瑶的每一次维护，都令她抓狂，却无能为力。
她对阿寒的无力感，逐渐演变成一种略显病态的极端。
“我来帮忙，你想做什么？”李嫂将行李放好后，下楼来。
“您出去吧，我要一个人做。”苏小冰指了指门。
她的固执李嫂是知道的，所以直接带上厨房的门离开。
苏小冰把胡萝卜切丁，要给阿寒煲鸡汤。
炉子上的火滋滋燃烧，小冰想起了13岁时的一次烧烤。
那个时候17岁的阿寒正在上高二，他学习比谁都刻苦，阿寒努力和认真的模样总能让小冰心动。
但他给苏思瑶辅导的模样，却是她最厌恶的。
因为只比阿寒小一岁，苏思瑶从小就能和阿寒同一个学校，每天都能一起上下学。
有一次，雨下得很大。
她翻墙爬进阿寒的学校，结果摔下来，把脚骨摔折了。
“高寒有人找！”
阿寒走出教室，看到十分狼狈的她。
她笑了笑，将伞递给他，红色的，上面还有草莓的图案，她最喜欢的一把伞。
“你拿回去。”阿寒的眉眼如刀，嘴角总是冰冷的，看她的时候永远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我有雨衣。”她笑着扯了扯身上穿的红彤彤的兔子雨衣，帽檐下的头发都淋湿了。
上课铃响了起来，她怕打扰他上课，将伞放在墙边就走了。
一瘸一拐的，脸上身上都是泥。
刚刚走出校门，她的头顶便有阴影覆盖。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望着阿寒，她只到他的胸口。
“只有这一次。”
她愣了下，趴到他的背上。
雨声混合着汽车声，却让她觉得世界很安静。
也许这就是幸福。
她搂紧阿寒的脖子，将脸埋进去，莫名其妙哭了起来：“腿好疼。”
幸福和痛苦是一起来的。
因为下一刻的阿寒永远是冷漠的，对苏思瑶永远是维护的，而她的能量不是无限的，总有耗竭的那天。
但至少13岁的她，是最青春活力的年纪。
想让阿寒的高中生活轻松一点，一个初中生所能想到的点子就是烧烤。
为什么非得是烧烤，大概烧烤需要火，而火是温暖的。
尽管爸爸在公司忙着工作不能回来，妈妈对她说抱歉在房间里休息，哥哥夜不归宿，阿寒正在房间里和苏思瑶学习。
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李嫂也回家去了。
她对苏思瑶一贯实行忽视当空气的态度，不恨不怨不理会。
所以烧烤也没有准备苏思瑶那份。
将烤好的串放进盘里，她端着盘上二楼，阿寒的房间在最里面靠左，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她听到苏思瑶的笑声。
“下一题。”阿寒的声音像崇山峻岭，有些严厉。
“我不，你再讲一遍这道题。”
“下一题。”
“我偏不。”苏思瑶又笑了。
她的心却疼的厉害，这样的有恃无恐，苏思瑶永远不会像她一样害怕阿寒对她冷漠。
她几乎用拳头在捶门，很用力。
开门的一瞬间，她的眼泪掉下来：“烧烤吃不吃？”
高寒看着她，然后转头问身后：“你吃吗？”
“拿来吧。”里面传来苏思瑶轻快的声音。
她还没离开，阿寒便关上了房门。
“你不吃吗？”苏思瑶问。
“不吃。”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院子，呆呆坐在那里，碳火还没有熄灭。
大概快天黑的时候，阿寒走了下来，取快递。
他瞥了她一眼，往里面走去。
她眼尖地发现阿寒的手背受伤了，立刻跑过去看他的伤口。
“做实验弄伤的。”高寒几乎在她碰到自己的时候就把手拿开了。
“去医院。”她几乎用命令的口吻。
高寒没有理会她，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缓缓转头看向她。
她笑着举起自己被烫伤的手，“现在我也受伤了。”
高寒神情冷冽。
最后她的伤惊动了爸爸，两人都得到了治疗。
回过神，她的鸡汤已经煲好了，香气四溢。
小冰将另外四样菜都摆到餐桌上。
时间差不多了，阿寒差不多该下班回来了。
小冰独自端坐在餐桌旁，李嫂在厨房洗漱锅子和其他厨具。
她哼着歌，手指敲打桌面，最后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当她醒过来时，四周已经暗下来，客厅只有几盏灯架传来橘色的灯光，而窗外已经完全黑了。
静悄悄的，只有冷气传来的声音。
李嫂大概回去了，还给她披了条薄毯子。
苏小冰跑上二楼，径直走到阿寒的房间，打开门，里面空荡荡的，干净整洁的仿佛没有人住过。
她失神地站在门口，又习惯性的呆滞起来。
以前她也总是这样，坐在阿寒的门口等着他回来。
房子的所有地方都冷，但只有这里能让她心里有点温度。
小冰拿出手机给高寒打电话，十次有九次是不接的，这次也没有意外。
她只好发微信：[在忙？]
[恩。]
因为阿寒回微信的速度比上次快，小冰又开心地笑了，只是下一刻总会回到失望的轨道。
[等你回来吃饭。]
没有回复。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怎么坐在这里？”
苏小冰没有抬头，绞着手指。
“你变漂亮了。”苏思瑶双手环胸，衬衣包臀裙，外面一件小西装，短发，一边拨在耳后，露出珍珠耳环。
“交男朋友了吗？”苏思瑶手指搅着脖子上的项链，笑道：“听爸爸说伦敦有个温医生一直很照顾你，你们在恋爱吗？”
苏小冰抿着唇，这才正眼去瞧苏思瑶：“温医生不是男朋友。”
“难得碰上对你好的，你还是考虑一下，像阿寒那样对你不理不睬，你不痛苦，爸爸也看着难受。”
苏小冰扶着墙站起来，越过她往前走。
“小冰，很抱歉没去机场接你，这段时间太忙了，不仅要帮爸爸处理公司的事，还得帮阿寒搬家。”
苏小冰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儿，红着眼眶看向苏思瑶：“你说什么？”
苏思瑶笑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和阿寒同居，我还是住在家里。”
苏小冰呆愣片刻，不愿意在苏思瑶面前露出软弱，快速离开这里。
——
常林科技是新挂牌上市的公司，位于市中心a大厦的16-18层。
钢化玻璃被炎热的太阳晒出了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焦味，恰好技术总监的办公室冷气坏了。
崔平从架梯上下来，歉疚地说：“寒哥，实在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正对着太阳的高寒盯着电脑，额上渗出细汗，顺着脸部线条滑进脖子，喉结轻微滚动发出低沉的声音：“没事，你出去吧。”
“您再等等，修理师傅马上就来。”崔平搬走架梯，关上办公室的门。
这一等，直到傍晚来临，修理师傅也没来。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降了些许温，变得有些凉爽。
高寒的眸光在电脑上转动，修长的手指快速地敲打键盘，凌厉的短发微湿。
他拿起桌上的杯子，轻轻喝了口水，继续工作。
办公桌上还摊着几本厚厚的工具书，他在查阅书籍和敲键盘之间转换着，神情专注。
手机响起。
他按了下接听键，又放到一旁，继续工作。
“还在忙？”苏思瑶的声音传来：“吃晚饭了吗？”
“没有。”高寒眉峰微微皱了一下，似乎遇到了一点困难，手指在唇上摩挲片刻，似乎找到了解决办法，继续敲打键盘。
“我去你那里帮你做。”
“我在公司。”
“我来拿钥匙。”
“今天不行。”
苏思瑶停顿片刻：“为什么？你家里藏人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
苏思瑶笑了起来：“我去你那里住吧？”
高寒顿了一下，继续敲：“不可以。”
半天没人讲话。
高寒问：“有事？”
“你不收留我，我都没地方去了。”苏思瑶的嗓音忽然就低了下来：“小冰要过21岁生日了，爸爸希望你回来参加。”
高寒的视线在其中一行代码上停顿许久，没有回应。
“当然，爸爸也没指望你回来，只是小冰的性格你了解，她恋爱脑，眼里只有你，这几天家里鸡犬不宁，你不回来不行。”
“他已经打给我，我拒绝了。”
“所以爸爸才从我这里下手，他觉得你会为了我回去，阿寒，你会吗？你还会像小时候那样保护我吗？”
高寒垂眸看了一眼手机：“你怎么了？”
“我又不像你，不靠苏家也能活得很好，我离开苏家你又不肯收留我。”
高寒没有回应。
苏思瑶笑着笑着就哭了：“阿寒，爸爸的公司始终要留给苏毅的，我算什么，可以像苏小冰一样躺着享受分红，还是可以整天有时间围着你转？你知道公司的同事怎么说我？他们说我是私生女，是小三的女儿！”
她哭着哭着又笑了：“小三的女儿怎么了？还不是和苏小冰一样都是爸爸的种？谁又比谁高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