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的虚影在眼前晃过,仅短短的一瞬。 很快,初庭匆忙把钱夹对折合好,捡起来给他。 隔着中间一个黑钱夹,两人的指尖无意之中一触而过。 陆遇迟没多言,垂眸拍掉皮面不存在的薄灰,然后直接塞回外套口袋。 午饭过后,气温稍略回暖,显得包厢内有些闷热。 初庭越过圆木桌边的屏风,去开手边第一扇窗。两只胳膊,左臂叠着右臂,身体稍倾倚至窗棂。 推开窗的一瞬间,空气迎面扑来,带着雪水露湿的清新感。见状,初庭舒服地眯细眼睛。 这个包间的地理位置是饭庄里最好的,亮堂又透气,俯视过去,正好下面就是他们刚才经过的一方庭院。 舌尖冰西瓜的清甜未散,初庭咂了咂嘴,脑子里惦记起截稿日期,这会儿有灵感涌现的兆头,她扭过头,张口准备问陆遇迟什么时候走。 陆遇迟依旧坐在桌前,端杯正喝着刚续满的茶。 临来饭庄的之前去换衣服,陆遇迟从房车出来的时候,没有穿来剧组时套在身上的那件冲锋衣。取而代之的,就是他身上这件中领的打底。 介于深黑与灰之中的色调,颜色干净,版型挺括,很好地衬出他肩宽腰窄的身材。 袖口半卷到靠近臂弯稍下的地方,小臂线条流畅又漂亮,就连衣服褶子都平整,整个人置身于周遭古典气息浓厚的格局之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淡漠和儒雅。 初庭的视线一瞬间凝滞住了。 丰神俊朗一副皮囊,横竖看都是赏心悦目的。 她再度想起他钱夹隔层里的那张照片。 不难猜,这张珍贵照片上的人对他的意义一定非同寻常。 带着礼貌,她并不想去八卦,理智告诉她应当如此,但心底却有密密匝匝的难耐,就连舌端的丝丝甜也品出些苦涩来。 她自己安抚自己说,这是没有完全出戏,是炒作的缘故。 自觉目光沉沉,初庭移开脸。 “陆先生。” 有人敲门,喊了声陆遇迟。 声音很熟悉,初庭闻声看过去,门边立着的那位,正是刚才来送充电宝的那个大堂经理。 站得端正,脸上带着一副得体的笑。 初庭定睛看清,以为准备走了,人家是来问她讨东西的,登时过去取来还他。 “周老先生到了,在底下候着呢,来请二位移驾墨菊堂。” 说完,经理就退到门边,侧身,准备带路的样子。 * 最后去墨菊堂的途中,换了另一个人带路。 五十多快六十的年纪,慈眉善目,看陆遇迟时像看自家孩子。 陆遇迟也笑,喊他郝伯。 他矮身低语,说让初庭跟着一起喊。 郝伯满面春风,两条腿脚很麻利,走到前面,期间转身和陆遇迟他们说话:“小陆先生啊,周老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后来听说你这段时间在郦城拍戏,欢喜得很,正准备打电话呢,没想到你居然先来了。” 陆遇迟问道:“你们近来一切可好?” 郝伯:“都好都好。” 他笑得一脸褶子,视线挪移,注意到了初庭,惊喜地说:“这位就是初小姐了?” “郝伯你好,我是初庭。”初庭赶忙点头。 郝伯“哦”着朗笑了一声:“好好,那我们赶紧走吧。” 阡陌交通的路,在庄子里面穿梭。 不过看得出,这庄子占地面积很大。 经过路上一番话介绍才知,其中一半做餐饮,一半做住宿。只不过,后者投入精力较少,只在周老先生偶尔与人会客,才发挥起些许作用。 不知道绕了第几个弯,郝伯停下,说到了。 初庭抬头看牌匾,笔姿飘逸,写着“墨菊堂”这三个字。 地如其名,入目半院子都是盆栽的冬菊,上面覆盖一层雪花,黄的,粉的,一盆盆错落有致,摆在显眼的地方。 郝伯进屋道:“周老,人到了!” 伴随一声应答话音,走出来一位儒雅慈祥的老人。 想必这就是陆遇迟口中所说的,对纸伞颇有研究的周老先生。 周老瞧见风雪中两个人,哎哟了一声,赶忙把人请进屋:“虽然回温了,可还是冷啊,万一冻着了可不行。” 屋内檀香幽幽,初庭环顾四周,这里跟之前和初爷爷住在桐花巷时的屋内风格相似,很是亲切。 周老让人端茶和瓜子来,和陆遇迟先热络了几句,看到初庭,走到她旁边:“小姑娘,敢问令祖是不是初柏,初老先生?” 初庭心里惊喜,颔首道:“您认识我爷爷?” “认识不敢当。”周老也开心,絮絮叨叨地继续说,“我收藏了几把你爷爷做的纸伞,很喜欢。前些日子这小子跟我说,要带初老的孙女来见见,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 这年头对传统油纸伞有兴趣的人少之又少,有了这话题,周老先生就拉着初庭开始唠。 从伞聊到人。 从明末清初说到当下。 这个过程越说越欢喜,越说越投缘。 最后周老让人等等,翻出来自己珍藏的古董伞,请初庭来看。 “小初呀。” 初庭回神,看着周老先生。 “老头子我想倚老卖老一下,素来听闻,初老师傅最善丹青,我这手头上正好有把半成品的素伞,不知道能不能请你给伞面绘上画?” 初庭自然回的是答应的话。 周老先生笑了,取来颜料丹青和一柄素伞。 伞撑开,置于桌,笔墨纸砚一齐摊开。 就可惜了端坐着品茶嗑瓜子的陆遇迟,被撵到一旁。 初庭竖竖悬着笔尖,拿不住注意,看向周老先生:“既然叫墨菊堂,那给您画外头的冬菊如何?” 老先生拍手称好。 然后初庭就开始画了,这边周老走到陆遇迟旁边,睨了他一眼,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意识到对面的目光,陆遇迟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剥开一颗花生,两根指头碾掉碎屑。 “给您?” 周老哼了一声:“我才不吃,你自己留着。” 陆遇迟塞进自己嘴里:“那这么看我干什么。” 周老坐下,远远看了一眼初庭。 他压低嗓音,假装嗔怒道:“陆升,那我问你,你还喜欢人家姑娘吗?” 周老先生喜欢油纸伞,也知道陆遇迟在高中那会儿,三天两头去初老爷子家。这些年,陆遇迟不谈恋爱,家里安排的相亲联谊一概推脱,他喜欢这家的孙女,他自然也知道。 只不过没想到,会是这么多年。 闻此声,陆遇迟剥瓜子的手微顿了几秒,半晌不吭声以后,头也不抬一下。 他的嗓音低磁又闷:“喜欢。” 然后又安静了一会儿,陆遇迟终于把头抬起来,远远地看向另一边画得正认真的初庭。 喜欢。 何止是喜欢呢。 是那种,在不见方向的迷雾里走了十万八千里,终于盼得一方天光,柳暗花明的喜欢。 * “周老,您来看看如何。” 初庭搁下笔,吁了口气,揩掉额上的虚汗,笑着请周老先生过来看看。 笔锋恣意,泼墨浓彩,让人眼前一亮的程度。 只用了黄和黑两种颜色,寥寥数笔勾勒出雪中菊的铮骨。少了淡雅,多的是傲霜的坚韧。 周老连连称好,对此更是爱不释手:“丛幽一笑东篱晓,霜华又随香冷。好啊!” 初庭提议:“周老,这伞就差最后一步了,要不我拿回去上完油,再给您?” 离成为一把完整的油纸伞就剩最后一步,周老先生一听这话,瞬间笑得合不拢嘴,他让人小心把伞装好给初庭。 不明意味地瞥一眼陆遇迟,周老先生又说:“那下次送伞的时候,你和这臭小子一起来吧?” 一旁等着拿伞的初庭愣了愣。 陆遇迟同样也是这个反应。 “马上过年了,老头子一个人日子过得冷清,想留你们一起吃个饭。”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盯着周老先生一脸的期待,初庭哽了一下。 算着时间,是拍戏的日子,她这个指导老师的工作有一天没一天的,一切得跟着剧组走。而这部戏少说也要拍到年后,只恐怕过年的时候,也没办法飞过去和家人团聚。 初庭点点头,答:“好。” 回去的路上,陆遇迟问周老借了辆车,再一次充当司机。 初庭勾着包,没忍住侧头看着陆遇迟手搭方向盘,等绿灯的侧脸。 入冬以后,白昼时间短,眼前灰蒙蒙的天,有将要入夜的趋势。 这会儿手机电早已经充满,初庭瞥了几眼陆遇迟,想起自己还没回邵珊珊的微信。 聊天界面还停在那个乌龙的视频对话后,一行灰色小字,隔了很久,她才发来消息。 估计真的是被叫走顶班了。 【珊珊来迟喽】:你在干什么,我能不能打电话?能不能打视频? 【CTin】:在回家路上。 【CTin】:建议别打。 对面秒回。 一个疑惑的表情包。 【珊珊来迟喽】:难不成陆影帝又在你旁边? 初庭的手指顿了一下,敲键盘。 【CTin】:他在开车。 【珊珊来迟喽】:? 【珊珊来迟喽】:好家伙,多金的顶流陆遇迟,不仅给你当老公还给你当司机? 【CTin】:…… 【珊珊来迟喽】:那个…… 邵珊珊发了一个对手指的图。 【珊珊来迟喽】:求个图看看呗[/可怜]拜托拜托。 【珊珊来迟喽】:陆遇迟生图特别能打,而且听见过他的粉丝说,本人比精修图帅一万倍! 这人可真奇怪,那会儿打视频时义愤填膺地控诉,有现成的面对面机会不要,现在偷偷摸摸求一张照片。 不过…… 看着绿色对话框里的最后一句,初庭不予置否。 确定很能打。 接着是邵珊珊的一连串消息,清一色求图。 初庭拗不过她,说了句让她稍等。 就快要到晚高峰了,加之路上这个特别让人无语的红灯时长,陆遇迟把车刚开出一截,又被迫停下。 车缓缓停在原地,最前面的会摆头小兔子,晃了晃脑袋。 陆遇迟目视前方。 初庭打开相机,举到手里,只不过这会儿她就有点后悔了。 人就在她左边很近的地方,这怎么拍。 她的手指在后面的手机壳上摸索了好久,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了,初庭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低,竖起来,侧过去将摄像头对准陆遇迟。 装出一副看前方,不以为然的状态。 飞快拍完一张。 完全忽略了陆遇迟作为艺人,对摄像机相机的敏感程度。这会儿她正准备翻微信给邵珊珊发过去,听见陆遇迟的声音时,空调风箱忽然一道响亮的换气音。 初庭的呼吸随着这两道交叠在一起的响动一窒,手抖了下,照片没点上去。 陆遇迟刚才语气随意只说了句。 “你手抖得厉害,肯定拍糊了,要不要我给你重新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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