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错落着灯,高悬屋顶,拉高了格局。光色偏暖暗,自上而下地将陆遇迟包裹其中,此刻英俊的脸沉入光糜,如山高挺的鼻梁侧边,一小片不规则的阴影。 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陆遇迟往后倾了下,翘起条长腿,有种看她好戏的玩味。 仅一个屏幕之隔,邵珊珊自然是不明状况,她走近镜头,把手机靠到墙上立住,转身去找外套。 “这位陆遇迟老婆,你是不是哑巴啦?还是说,跟你老公现在待在一起,不好意思吭声。” 窗帘拉开,光线敞亮,因熬夜而视疲劳的眼睛便特别地酸。邵珊珊打完一个悠长的哈欠,快速眨两下眸,手底下不闲着。 “而且你这么仓促可不行哦,我和唐狗还没答应呢。” “珊珊你误会了,听我解释。” 清完嗓,初庭很久扶了一把额头,胳膊落下来,单顺势把下巴托住。微张开点缝的手指挨着,她无意抬眸,视线流露,自手指缝隙中瞭一下。 陆遇迟也坦然,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对视没几个回合,初庭拧动两下,腰板坐直了,嗓音自然拔高。 她正色:“我和陆先生只是工作而已。” 邵珊珊一脸不信,分来一道疑惑语气:“工作而已?” 初庭点了点头。 “谁家工作老婆都喊上了!我不同意!” 事先她知道初庭进剧组当艺术指导的事,后来也听说要客串。所以,在医院听见小护士们围到手机跟前,对着直播窃窃私语聊八卦时,她一度以为是重名。 怕初庭没听清,邵珊珊忽然把脸凑近。 近一个被人近距离看着,远一个意味不明。 初庭今天第二次明白了,什么叫有嘴说不清。 邵珊珊嘴巴开开合合,一字一句跟连环炮一样:“管他是钻石陆老五,还是翡翠珍珠宝石陆老几,都不同意。好不容易终于把你盼回来,怎么可能这么快,转头送给别人当老婆。” 面前一碟樱桃煎,品相佳,清甜味四溢。白瓷描青花的面上,放了摆盘的蝴蝶兰。陆遇迟伸手,捻了一朵把玩, 包厢隔音极佳,又安静。纵使初庭已经把音量调最小,却奈何不了陆遇迟听力好。 听完邵珊珊这一通义正言辞的宝石论,陆遇迟笑了。正转花的手稍顿,指尖的力气愈重了几分。不堪重负的薄嫩花瓣遭了殃,破了皮,溢出几滴紫红色汁水,洇到他指腹。 陆遇迟从桌上抽了张纸,垂着眼,把手擦拭干净:“初小姐,看来你朋友也觉得夺妻之仇,不共戴天了。” 如一道天光乍破的雷响彻在耳边。 邵珊珊眨了眨眼。 这个声音……没听错吧…… 陆遇迟把纸扔了,语气和缓着继续往下说:“而且你这位朋友可能误会了,我们公司的生意还没涉及到珠宝领域。” “不卖钻石翡翠珍珠。” 邵珊珊惊大嘴巴,能塞进去个球:“你你你,你在跟陆遇迟吃饭?” 她紧张,初庭同样没好到哪去,却只能硬着头皮答。 “是。” “那个,庭庭。院长又给我发微信让我过去顶班,回聊,再见。” 邵珊珊拎包出门挂视频,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时候压力来到了初庭这边。 她的手放在桌子下面,捏了捏指关节:“我朋友她就是比较激动,她不是故意的。” 陆遇迟弯起嘴角,手还端着瓷杯,他附身嗅了嗅茶香,抿了一小口:“挺有意思的。” 一时之间初庭除了应声点头,不知道怎么接。毕竟说到底,真的没几个人会喜欢钻石王老五这个老土的称号。 铁观音的茶汤清亮,装在瓷盏中,分明倒影着初庭的影子。 在气压低迷之际,叩响门的服务生就如同救星,他端来最后一盘菜,热气腾腾之中,看得出正好是那道嫩冬笋小炒牛柳。 “巴不得你更有意思点。” 陆遇迟撑掌一拨,把最后这道菜转到离初庭最近的地方。 他看着她:“别愣着了,刚才那会儿不已经饿了么,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初庭竖着筷子,微微点头,把上一句话听进去了。 确实,不太有意思。 她打小有点闷性子,不爱说话,不缺人说她无趣。好在自初中那会儿碰见邵珊珊他们,硬闹了两天,才算给脾性里留下几分活淘。 后来大了,步入社会参加了几次应酬,渐渐给与人相处的外面包上层套子,装出得体风趣的样子。就拿刚才在剧组呛林安来说,无外乎是那层套子作祟,你来我往,硬生生加上的咄咄逼人。 陆遇迟不自禁地笑:“你又走神,想什么这么认真?” 这次初庭没听见耳朵里,不再纠结陆遇迟对于炒作,敬不敬业的问题。 听顺耳了便不觉得奇怪,初庭短暂蹙眉:“我真的很无趣吗。” 这一桌热菜多,铺天而落的灯光,映了盘子里蒸腾而上的汩汩热气,陆遇迟闻声看向对面,眼前像笼着一层白纱。 他不假思索:“有趣或者无趣都好,都喜欢。” 嘴比脑子快,且更加诚实,一下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知道初庭是没听清,还是已经自带免疫,以为他在继续炒作。她没接陆遇迟这个话茬,不吭声地淡淡看着盘内,心里有了答案。 “初庭。” 私底下,他叫她大名。 “你喜欢钻石珍珠还是翡翠?” 猝不及防,这话题跳跃性大,她也没多想,只当陆遇迟闲着无聊找话题。 她认真想了想:“玉。” “喜欢玉石?” 房间内寂然,初庭再次点头,停滞了一下,又摇头。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用遗憾比较好。 初家虽以制伞出名,但归根结底算得上书香门第。自然遵循老一辈求玉保平安这门子迷信,初庭小时候也有一个玉坠子,初爷爷请人雕的,种水好,透亮温润,只可惜高中搬家那会丢了。 无论何时想起来,都觉得可惜。 初庭目光变得渺远,用一种茫茫然又无奈的眼神看着碟子里的吃食:“算是小时候喜欢。” 陆遇迟听到耳朵里。 已经在思忖着,结识的人脉里面谁做珠宝生意,谁家玉石做得好了。 * 不知道是不是通病,一桌子菜看着碟碟盘盘铺张得大,其实每份分量都不多。 不简单一顿饭,不过味道确实鲜美且大快朵颐了,勉强还算值当。 最后服务生收拾完桌子,只剩下水果盘,清茶和坚果,一一错开放在中间。 不用看账单,一猜就知道这顿饭价格不菲。 初庭拿来一片西瓜啃,想着自己的余额应该够AA这顿饭。 期间没吃完的时候,她拿手机搜过这家饭庄,主要是不好约,总不能让人家陆遇迟约到桌,再买单。 陆遇迟很爽快地答应AA,并且跟她说下次还可以继续吃,有意无意地透露着,某某家的某某菜好吃。 以后有以后的机会。 “西瓜是冰镇过的,你当心点吃。” 陆遇迟第不知道多少次充当服务生角色 ,给她续满茶,他脸上带着笑:“刚进门那会儿跟你说,这家庄子的老板对纸伞颇有研究,一会儿等他来可以聊聊,就当采风。” “谢谢陆先生。” “你忘了?” 那天晚上,带着醉意,他沉声问她能不能叫他大名。 四下无人,服务生都被撵到门外去了。初庭看着雕栏玉砌的屏风某处,舔了舔唇,回答道:“谢谢你,陆遇迟。” 盘里的瓜瓤粉红,爆满的汁水诱人,初庭仰了一下,最终没在拿第二块。只不过看到那红她想起来自己求的姻缘签还在陆遇迟那儿,没给她。 “陆遇迟,我的签你还没给我。” “你说的是上上签还是中签,我只有一个上上签。” 初庭定了几秒,深呼吸:“……上上签。” 陆遇迟摇了摇头,走到衣架边,把自己的外套取下来,翻衣兜同时啧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上面写的眼前人是什么人。” “心上人。”坐着等人家送来不太好,初庭就跟到陆遇迟后面,站到旁边。 在陆遇迟微愣的瞬间,初庭垂着如蝴蝶翅膀似的长睫,语气随意,理所当然说出后面那句话:“因为眼前人是心上人嘛。” 陆遇迟手里拿着钱夹,一时缄默。 直到有人推门而入,钱夹掉到了地上。 那张粉红色的签纸也掉了出来。 见状,初庭想捡自己脚边的上上签,胳膊一伸,顺便也帮陆遇迟捡起了钱夹。 那在手里并没有分量,不像用来装钱的。是黑色小牛皮,左右开合的老旧款式,有些年岁,但看得出保护得很好。初庭只捏住了一半,拎着边缘拿起来,另一边开合的部分自然在空中垂落,就那样耷拉着。 初庭刚想还给陆遇迟,谁知,这旧钱夹另一边里塞着照片,她看过去,眸色定了定。 她想起来他的微博和微信头像—— 水彩风,碧蓝如洗的天空之下,翠绿合欢树的枝繁叶茂,花朵开得正盛。 常年不换,有特殊意义。 初庭目光下移,而这张画,不,照片,正好是那寸天空的下半截。 是合欢树下,一个女孩正欲回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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