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1 / 1）

尽管心中焦急，但他还是十分细致地满足各位老者的要求，诸如切片切丝剁泥，十分有耐心。

失落感从心底席卷而来，周乾暗暗想道，还是明日再去好了，兴许她最近也累得很，想着想着，手中切丝的动作也开始飘忽。

“周乾！”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入耳畔，他心中猛然一惊，抬头便看见刘柳高挑的身影站在人潮里，看似纤细却结实有力的手臂高高扬起，朝他的方向热情地挥手，许是跑着来的缘故，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头上难得的簪了一朵小花，神采奕奕。

周乾嘴边的笑容扩大了些，意识到三位老人正看着自己，也不好太过犯痴，又将嘴角收了收，终于还是克制不住，笑容一直咧到了耳后根，切丝的动作稳了下来。

“周乾。”刘柳穿过人群走近了，周乾恰巧完成了切丝工作，把三分肉都细细包好了，方才递给老者，见一个年轻秀丽的姑娘来了，老者们也不耽误周乾生意，慢慢挪着脚步离开了。

“你这两日累着了吧？”周乾看她额头沁出了些细细密密的汗水，从怀里掏出一个干净的帕子递给她，“这是阿临的汗巾，干净的。”

刘柳伸出一双满是灰尘的手，不好意思接过，索性笑嘻嘻地将脑袋凑近了，周乾愣了一瞬，她又晃晃脑袋，示意他快点，周乾这才上手替她擦去汗渍。

刘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我那儿还算好，除了熬煮费些劲，卖倒是挺快，这两日的菜一出锅就差不多卖没了，我知道你这两日忙呢，每到了这些时候，你们做屠户的自然要做大生意了。”

所以她也没有想着来打搅他，铺子里有他留下的方子，能不麻烦他的就不麻烦他了。

“那你怎么过来了？”周乾帮她舀了一勺水洗净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刘柳笑弯了眼，眼珠子亮晶晶的：“我也有大生意跟你做。”

说着摊前又来了人，周乾只好先招呼客人，她默契地帮着周乾忙活，就像许多日前一样，利索地切割，分切，把肉包好。

“什么生意？”周乾已经习惯了她的许多想法，并不觉得出奇，她一向脑袋瓜子就大胆灵活。

刘柳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明明知道这是自己的事情，与周乾无关，但语气也变得软了一些。

“我，那日问了客乡小馆的老板，端午可否做粽，老板说大多酒楼的师傅都没有空闲，光是备端午的席面就很忙了，提前做好久了就吃不得，我就上各处打听，我想……”

“你想揽下这些酒楼的端午粽？”周乾很快猜出了她的意图。

刘柳点头，诚恳地道：“是，在揽下之前，我得先给酒楼提供试样，所以明日你替我留几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还有几斤猪小排可好？你先记着账，回头再给你。我不会影响杂食坊生意的，一点都不耽误，只是我现在还挺缺钱的。”

周乾轻轻叹气道：“好。这几日，我总是担心你独自照看铺子出什么事情，又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却没想到，你不仅看得很好，还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刘柳有些诧异，她先前还担心周乾知道她溜得急，会责备她没有好好照料杂食坊。

“你不怪我吗？”

周乾讶然，原来她竟是这样想，难怪语气如此扭捏，还真不像她，他笑道：“不怪，你去包揽端午粽，和我在这开摊，都是各自做的营生，惠不及彼此。”

“哦。”

也是，他们真正有交集的盈亏，现在还只是一个杂食坊罢了，刘柳心里有些发堵，倒也算不上难受，只是这种密切又疏离的感觉，总让她觉得很奇怪。

“若是有人敢欺你，你定要告诉我。”周乾说这话的时候，并未看向她，只是低头忙着收拾他摊子，宽大的背上一片濡湿的汗渍，整洁利落的粗麻短打穿在身上，却并不局促，反而显得他两肩更加坦阔。

刘柳方才的郁闷瞬间消失不见，她神秘地凑道周乾身旁：“我有个礼物送给你。”周乾转过头看她，眼神一下子亮起来。

“可废了我好大劲呢，手指都扎破了。”刘柳放缓了语气，委委屈屈地说着，也不避讳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掌，大喇喇地递给他看。

周乾拿起她的手，左右翻看，确实有不少新旧交替的破皮伤，他细细摩挲伤口，眉头紧皱：

“你莫要再弄伤自己了。”

从前他见过有姑娘给余之恒偷偷送精致小巧的荷包，或是送一方绣花帕子，余之恒说那是姑娘表达钟情的寄托，只是他从来都是当面便回绝了。

刘柳得意地看着他的表情，心想：嘿嘿，被我感动了吧，发现我的厉害之处了吧，果然不枉费自己数日来的辛苦。

她笑得收敛：“没什么，皮糙肉厚的，一下就好了。”

周乾眉头舒展了些，这伤口划的挺长的，她一定绣了很久，绣得很辛苦，想到此，他心里很欣喜，细密的胡子也掩不住嘴角的上扬弧度，他从不敢想，能得到心上人心意的回应。

刘柳笑着任由他摩挲自己的伤口，可得让他知道自己有多费劲，不然以为这礼物是天上掉的呢。

周乾满目柔情地看着她，说不出心里的感动，见她还未送出手，心想她一定是怕自己绣得不好看，才迟迟不敢拿出来的吧，他安慰道：

“不打紧，无论你做成什么样儿都好看，只要你不要再伤着自己就成。”

刘柳很是受用，原来话本里的甜言蜜语，也不是很腻嘛。她笑嘻嘻道：

“那你现在还有何事要做吗？”

周乾微微一愣，许是她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吧，连忙转身收拾摊子：“我收拾完就可以了。”刘柳也上手帮忙，两人都是利索的，一下子便忙完了。

刘柳本想拉着他一起走，可集市里都是熟人，怕周乾不自在，她便扯着他的衣袖，兴奋地穿过集市，走到了拴着骡车的地方。

周乾有些奇怪，这小玩意还得放骡车上的吗？

刘柳忽然道：“你先闭上眼。”

他笑她孩子心性，但还是听话的闭眼，脑海中想象着她的模样，她应当不会含羞带怯的。

刘柳将他拉倒一侧，耳中听到骡子吃草的声响。

“睁开。”

他轻轻地睁眼，眼前出现一架骡车，骡车上用粗厚的麻绳绑着一个大大的物件，看起来是竹子编就的椅子，只是有些奇特，椅子底下置了四个木轱辘。他有些诧异，转头看她，她笑得肆意真切。

“这是？”他脸上写满了惊讶，不得不说，很是佩服她会做这么复杂的手艺。

“轮椅啊，如何？”

周乾闷着脸不语，仿佛还未反应过来。

刘柳看他被完全怔住了，只得解释。

“你无需太过激动，严格来说也不是给你的礼物了，是给你阿娘的，我看你祖母照顾你阿娘有些吃力，有了这轮椅，你祖母也不用整日搀扶着你阿娘进出，也能带她到村子里逛逛，省好多力气呢，你也不用天天担心她们摔着来回跑了。我二叔擅长木工，但他没有空闲，我便自己学着将摇椅改了改，不过那几个木轱辘确实是我二叔帮我做的，这么样，我厉害吧？”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而他只是闷闷地站着，一动不动，刘柳只好探头看他，却见他神色异常，眼眶猩红。

“你怎么不说话？你……”

下一瞬，刘柳被他一把扯过，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而后稳稳地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迅猛的力量击得她下巴有些疼，她仰起脸，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环着她的手臂越发收紧。

“阿柳，谢谢。”

“谢什么？”

周乾心口发紧，他沉下声：“谢谢你做的礼物，也谢谢你愿意钟情我。”

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猛烈心跳，刘柳伸手环上他的腰身。

“对不住，我一时激动，忘记自己一身的味儿了。”周乾松开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知道你还抱我。”刘柳逗他，看他一脸歉疚又羞赧的表情，觉得甚是好玩，“我说笑呢，走，把它送去你家里。”

回去的路上，两人认认真真地聊了聊刘柳包揽酒楼生意的细节，周乾家离集市不远，没聊几句便也到了。

见到刘柳来，周家老太太高兴地拄着拐杖飞奔而来，握着她的手问了好些话：

“哟，阿柳姑娘啊，还能见你来第二次，老婆子真是太高兴了。”

“您还记得我呢？”刘柳诧异，老太太年纪虽大，记性却是不错。

周家祖母连连说记得：“怎么不记得呢，阿乾从小到大的朋友都不多，可好记。”

刘柳闻言有些难过，若是以前她定会取笑他长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谁会跟你做朋友，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从来没有问过他家里的事情，但她也知道他日子过得很累，认识到如今，她也就见到余之恒这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