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认识我哥哥?”刘柳惊喜道,“哥你快来。” 转头却看见刘杨脸色铁青,她上前扯过刘杨从牙缝中低低挤出一句:“哥哥,这是个大客,给我个面子。” 刘杨这才不情不愿地来到妇人跟前,缓了缓脸色方才客气道: “嬷嬷竟还认得我。” “哎呀,这真是你,想不到你们竟是兄妹,”那妇人见自己没有认错人,连连感叹有缘,话匣子就收不住了,“你不知道,那日二姑娘说要设宴,特地吩咐我们做了一桌子好菜,可左等右等那宴席又撤了回来,我们同丛亦打听了才知道,二姑娘宴请的人竟是郎君,说来郎君在庄子时,二姑娘日日去藏书阁盯梢,这确实有些伤人了,我也觉得二姑娘太过娇蛮了些,就拿吃食来说吧,近来总是对不上她的胃口……” “嬷嬷可要看看菜色,我们有白卤红卤,看您可要买一些。”刘杨截断她的话,将话题转到买卖上。 刘柳见哥哥神色怪异,又在那妇人口中听到了“二姑娘”,多多少少也猜出了些内情,这嬷嬷应当也是陆家庄子的厨娘。 同在一个庄子做事,妇人自然也清楚刘杨与陆家二姑娘的过节,登时便有些尴尬,也不好再谈论此言,笑呵呵地说带一些尝个鲜便罢,最后却还是买了大半的卤菜。 待那嬷嬷走后,兄妹二人皆松了口气。 “你快别笑了,嘴都咧到耳根子了。”刘杨没好气瞥她一眼,无奈摇了摇头。 刘柳麻利地收拾着案板,掩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 “你就去了一趟庄子做活,怎么就同人家大户姑娘有深仇大怨似的?” 刘杨手肘点了点她的脑袋: “你别问了,周乾都要忙坏了。” 她转头一看,那边的队伍依然十分火热,周乾左右手并用,动作麻利,有条不紊,她只得暂时把话咽下,撸起袖子去帮忙。 刘杨接替了她的活儿,赶到前边招呼起客人。 周乾额角渗出了细汗,怕滴入菜里,他抬起手臂偏过头,快速地在肩膀蹭了蹭,一早上忙忙碌碌,全然没有注意到刘柳与刘杨换了个位子。 待到最后一份卤菜卖出,铺子前还排了十来人,刘柳赶忙上前致歉: “实在对不住各位,今日卤菜凉菜全部售罄,还请明日赶早。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排着队伍的人群渐渐散开,喧闹的门前一下子安静下来,周乾拾掇着案板上的用具,刘柳拿过扫帚弯下腰,正欲清扫着满地红艳艳的炮仗纸,她才发现此时门前仍站着一个姑娘,圆圆的脸蛋上带了几分怯怯。 刘杨恰巧站在铺子前,他上前劝道:“姑娘,我们今日卖完了,你明日再来吧。” 那姑娘并未答话,乍闻陌生男子搭话,她轻轻摇了摇头,面色涨得通红。 刘柳见那姑娘迟迟未动,只好亲自过来相劝。 “姑娘?”刘柳试探了一声,侧身与她对视,这一看不得了,又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你……是张玲儿?” 那姑娘见着刘柳,才细声细语地问道:“姑娘还记得我?” 今日怎么回事,尽是来拷问她记性的。 “你找周乾?” 听到周乾的姓名,张玲儿竟有些颤栗,许是上次被他无情地拒绝了一回,姑娘家的面子薄些,想起来总是害怕的,张玲儿眼眸闪躲,过了一会方才点了头。 周乾将用过的锅碗瓢盆拿到了井水边,突然闻得刘柳一声呼喊,连忙扔下木桶,急急跑了出来。 从里间出来时冲得急,逆着光线看不清谁是谁,但好在并无要紧事。 他看到门前站着三个身高不一的身影,按着熟悉的身形辨识,稳步走到了刘柳的身边:“怎么了?” 刘柳朝张玲儿的方向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周乾这才看见杵在一旁的姑娘。 “姑娘是?” 刘柳瞪大眼,他竟将人家忘了!她悄悄凑近,低声提醒:“张玲儿。” 眼见周乾并不记得自己,张玲儿这下眸光也跟着颤动起来,瞧着当真是有些委屈。 这两人也未再继续搭话,刘柳知她有话要说,赶忙扯过刘杨:“哥哥,我们去后厨看看,好些物件要清洗呢。” 周乾面露难色,紧紧盯着刘柳,目光隐约带了一丝恳求,但终归是他自己的事,与刘柳无关,他收回目光,静默不语。 刘杨被推着进了里间,他怔忡片刻,没理清楚:“这怎么回事?他们认识?” “哎呀,快走。”刘柳没了跟他解释的耐心,一面催着他回避,一面自己频频回望门口。 蹲坐在井口边,刘柳在一个木盆里来来回回刷洗了许多遍。 “阿柳,你怎么心不在焉的,那姑娘怎么回事?” 刘柳反应过来,手中松了力气,终于是放过了那只木盆,她沉了一口气应道:“相看对象。” 这倒是没说假话。 “与周乾相看的?这姑娘瞧着乖巧可爱,温柔恬静,还是不错。” 砰!丝瓜络被重重丢在水盆里,溅了刘杨一身水花。 他愤愤起身:“你反应这么大作甚,难不成你也看上周乾了?这与你有何干系?” “我不能看上他吗?”刘柳气急,脱口而出,“我就看上他了怎的?” “你……你最好是说气话。”刘杨顿时觉得脑仁疼,尽管自己早有猜测,但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刘柳眼珠子转了一圈,眯着眼问道:“啧啧啧,那你倒是说说,今日那嬷嬷说的,陆二姑娘跟你有什么关系?” 刘杨被窒了一嘴,反倒消了气焰:“早先不是与你说过了。” “哟,这可不一样,那嬷嬷可说的是,人二姑娘日日去藏书阁盯着你呢。你倒是说说看,仅仅是和主家斗个嘴,顶天儿了被调离好差事,你请辞人家还惦记着你,你自己说说,谁心虚?” 二人在一言一语中僵持不下,却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大喝: “不行!姑娘请回吧。” 兄妹二人愣愣对视,还未反应过来,周乾便已来到了井边。 紧接着,周乾身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一团粉色衣裙倏地就冲了进来,直直跪倒在周乾面前,扯着周乾的裤腿子便开始啜泣,全然顾不得还有刘柳刘杨在场。 “姑娘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周乾手足无措,被张玲儿揪着裤脚,站也不是,扶也不是。 张玲儿巴巴地跪着,涕泪涟涟:“周大官人,求求你了,你帮帮我,答应这门亲事吧。” 这番话竟让在场几人都不知该如何反应,瞧着这张玲儿不是个胆子大的姑娘,说出这句话时身子抖得像筛子。刘柳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起初对张玲儿的到来有些在意,而今张玲儿这样,她反倒释然了。她知道周乾刚刚已经拒绝过一回了,她稍稍理了理思绪,缓步上前,扶起张玲儿: “姑娘若是这样跪下去,除了叫自己难堪,叫周乾为难,解决不了问题。你先起来。” “不,我不起来,周大官人不答应我,我便不起来。”张玲儿铁了心地攀住周乾,死活扒不下来。 “姑娘,你若不起来,我也要跪下了。我便在这里当着天地起誓,永生不娶。”说罢周乾便要屈膝,刘柳闪身到他身侧,一把将他稳稳撑住。刘柳摇了摇头,坚定道:“你不准起誓。” 张玲儿眼见周乾决心如此,只好放开手,瘫坐在地,而后四肢僵硬,眼神涣散地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玲儿姑娘,请留步。”刘柳瞧着她这模样,不像是一个爱而不得之人该有的神情,况且她与周乾只有一面之缘,哪里就有深情厚谊了。 张玲儿转身看着她,面如死灰。 周乾隐隐有些愧疚,面露担忧,她毕竟也是个女子,自己这般当真伤了人心。 刘柳对周乾点点头,示意放心,让他和刘杨在前堂回避。 她便上前牵过张玲儿,将她的眼泪抹了个干净,引着她在院子里坐下,笑得温柔: “玲儿姑娘生的粉面桃腮,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女子的姻缘,是姻也是缘,有姻无缘是错,有缘无姻是过,你可能只想过眼前的坎,可往后许多年呢?你不愿想想别的法子了吗?” 张玲儿终于是抬起头来,眼眶又聚起水雾,她紧抿着唇,一头扎进了刘柳的怀里,痛哭起来。 一个面对着陌生男子说话都要发抖的女子,若不是走投无路,如何敢与人下跪求姻缘。 张玲儿从她怀里起来时,鼻子通红: “对不住,本来今日你们开张,我不该来添这个晦气,但我实在没有法子了,我爹在赌坊里,赌输了钱,他说若再不得到那聘礼,就要将我和我妹妹都卖给人牙子做娼还债,我娘也生了病,没有钱买药。我这样的人家,哪里能嫁到好的门户,张婶子给我介绍了周大官人……我实在没有法子了,姐姐,为什么有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弄得这样的下场。” 刘柳本来确实觉得有些别扭,毕竟是开张吉日,心情起起伏伏怕影响了财运,可如今张玲儿的遭遇却提醒了她,她曾经也遇过窘境,她又什么资格瞧不起她,她不过是早一些遇到周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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