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觉得周乾能救你?”刘柳给她倒了碗水,让她歇口气。 张玲儿平复了情绪,抹了抹眼眶:“我不知道,但十里八乡的人都说他是个顶好的人。我娘就快要病死了,她被我爹打残了腿,我没钱给她医治,我每日夜里都听得到她呜呜咽咽的哭声,我其实嫁给谁都行,只是不想我妹妹和娘这么苦了,你瞧我的衣裙,这身顶顶体面的衣裙,是我从大户人家的院墙外捡来的。” 她说这段话时,语气轻轻淡淡,面上毫无生气,好像陈述的并不是自己的故事一般。刘柳忽的想起了什么,撩起她的袖子,粉衣遮掩下细瘦的手臂,是触目惊心的青紫。 刘柳心下大骇,连忙站起身,这才发现她除了脸蛋是圆的,身子处处干瘦无力,脖子下的锁骨高高凸起。她控制不住胸腔的激愤,厉声问道: “你爹竟连你也打吗?” 周乾和刘杨听得里间传来刘柳的厉喝,以为她们起了冲突,赶忙过去查看,却只见刘柳神情激愤地站在一旁,张玲儿垂首不语。 刘柳见二人过来,从兜里掏出十文钱,吩咐刘杨:“哥,你快去买瓶外伤膏。” 周乾急道:“你受伤了?” 刘柳摇了摇头,将目光引到张玲儿的身上,她的袖子还未放下,那手臂上的大片青紫赫然在目,刘柳向他们简单解释了几句张玲儿来此的前因后果。 得知她的遭遇,周乾面露惊讶:“可此前张婶介绍说,你是她娘家舅爷的女儿,又言说你家中有几亩良田,日子过得还算稳妥,这是怎么回事?” 张玲儿突然轻轻笑了起来,笑容却十分悲戚:“我们家与张婶不过是绕了七八弯的远亲,田地早已被卖,我爹托了好些人替我问媒,张婶是个实诚的,并不知道我家中是这般境地。” 周乾转身轻轻推开刘柳握着钱的手,柔声道: “我去。” 不过半刻,周乾便带着伤药匆匆赶了回来,另一手还拎着些面食。 周乾将伤药和面食递到张玲儿面前,又从怀里掏了些碎银,肃然道: “姑娘,周乾已有心悦之人,愧对你一片心意,这些钱虽不能救你于水火,但也够请个大夫为你娘治病。” 张玲儿见着他仍有些发怵,小心翼翼地接过膏药和面食,她眼眶又热了起来,此刻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方才举动委实荒唐,说不出话来,只默默点头。 刘柳上前,握住她发凉的手道:“玲儿姑娘,你爹是个混账,你就算嫁了人他也不会放过你们的,你要学会自己拿起棍子,更得想法子好好活着,为你娘,为你妹妹,莫要心软,你们娘仨儿尽早搬出去。” 张玲儿眼眶里落下豆大的泪珠,哽咽得说不出话。 刘杨思索片刻,站至张玲儿身旁道:“我倒有个去处介绍与你,城南边有个陆家庄,主人家才搬来不久,正缺女使,工钱打赏都不少,只手脚利索些就成,你可以去试试。” “今日对不住,”张玲儿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声泪俱下,“我这个晦气的人,我不知该怎么谢罪才好,多谢……” 刘柳急忙将人扶了起来:“姑娘莫说颓丧话。” 三人又是一番劝慰,才让张玲儿止住了哭泣,刘柳又嘱咐她好好涂药,她连连点头,又谢过几人后,这才离去。 张玲儿走了许久,刘柳还未平息心中的怒火,时不时就要骂上一两句“混账”之类的言语。就连家世富庶的姜眉芝也躲不过因为利益而被算计婚姻的命运,好在她聪慧过人,尚能反抗。可张玲儿呢?又该如何脱离这个困境? 刘柳又回到门前打扫,忽的有些难过,这间铺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且开业时已然花了三个合伙人不少的本钱,营收不多,还雇不起人。 刘杨自请帮周乾在后厨打下手,他偷偷觑了门口一眼,刘柳还在忙着清扫门前,放下心来,转头对着周乾问出憋了许久的话: “周兄,恕我冒昧,你方才说已有心悦之人,可是阿柳?” 周乾正忙着煮新的卤水,闻言不由一怔,手中卤料便一股脑全倒了下去,他慌忙用篱篓捞了出来,刘杨见他这般反应,心里也有了答案。 “是。”周乾的声音低沉短促,“我心悦阿柳。” 刘杨瞪大双眼,原以为他会矢口否认,或者含糊过去,但他就这么承认了,他沉静下来方才道:“阿柳的个性你可清楚?她是个不藏事的人,有些小聪明,也有些孩子气,她甚至都分不清喜欢和感恩,你于我们有恩,我们感念于心,但不能就此把我妹妹赔了进去。” 周乾微微一笑,反问了一句:“那刘杨兄可知道什么叫喜欢?” 刘杨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应。周乾接着道:“我喜欢她,不是要将她视作己物,我只愿她永远欢心便好,与道义人情都无关。” “谁说我分不清的?”不知何时,刘柳已然站到了院子里,将二人对话听了进去。 刘杨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横竖她听到了,索性摊开来:“你当真也看上他了?你如实说,哥哥不想你因为报恩而委屈自己。” 刘柳目光坚定,她步步靠近周乾,而后一字一顿说道:“我喜欢周乾,与恩无关,是心里会跃动的喜欢,是想与他并肩携手的喜欢,是我看向他时,一如他看向我眼中只有我的喜欢。” 她的声音轻柔,但每个字都重重落在了周乾心里。 刘杨愣愣看着自小没心没肺的妹妹,从前刘柳说是喜欢许青和,便一腔热血往前冲了,而今她是否想得清楚了? “哥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周乾他不一样,他虽不说,但他为我做的,我都看得到,我也不是豆蔻初开的女娃儿了,我晓得轻重,我们彼此珍惜,但决不冲动。” “你们……”堂外又传来一声嘶哑的带着气喘的嗓音,众人讶异,齐齐往外看去,竟是半天都未出现的余之恒。 他一手撑在案台上,一手擦着头上的汗珠,看起来像是跑了好一段路。 “我都听见了……阿乾,这刘柳果然觊觎你……”他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拼命说出来,仿佛迟说些就要遭大亏一般。 “你是谁?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阿柳觊觎周乾?分明就是周乾先看上的阿柳!”刘杨听不得有人贬低阿柳,立马转移了阵地,气势汹汹地冲着余之恒理论。 余之恒终于是缓了过来,又恢复了那漫不经心的调调,他一下一下地摇着手中的折扇,自以为抬高了气势: “你别管我是谁,你又是谁?谁晓得是不是刘柳耍了些滑头,才让我们阿乾着了道。” “你最好嘴巴放干净些,瞧你这穿着,也是个县学的读书人吧,怎么,堂堂庠序之教就教出你这么个玩意儿吗?竟敢空口污蔑我妹妹。” “哼,我道是谁,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别以为阿乾好欺负,有我在,你们休想坑他半分。” 这个开张日,真是……太热闹了。 “行了!”刘柳和周乾的声音同时冲贯而出,盖过了叽叽喳喳的两人。 刘柳横在两人中间,隔绝了剑拔弩张的气焰: “这里就你们两个读书人,还吵得不可开交,当真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余之恒哼了一声后,别过脸去。刘杨怒气又上来了,还想再辩,被刘柳一把拉出,捂紧了口。 “道歉。”周乾无奈地扯着余之恒,“是你出言不逊在先,给阿柳和刘杨兄道歉。” 余之恒急了,收起扇子,表情颇为委屈。奈何周乾脸色越发铁青,他只好别过脸说了一句抱歉。 刘柳耐心解释余之恒的身份,让哥哥不要妄动,刘杨也是有些倔的,既不接受也不回绝。 她只得换了笑脸:“余之恒,我也代我哥哥说个不是,他平日是最温和的一个人,他是心疼我,所以今才这般暴躁,说起来,你们一同参加今年的院试,还是半个同窗呢。” “谁跟他是同窗。” “谁要做他的同窗?” 刘柳瞬间收了笑,还别说,挺默契。 “兄台,你也要院试是吧?”余之恒换了副面孔,脸色突然变得客客气气,“那别让我在考场碰上你,我可真是期待你哭着爬出来。” 刘杨看在妹妹的份上,不想与他计较。 谁知身旁的刘柳反倒怒气上涌,咬牙道: “余之恒,我忍你很久了……” 她猛地冲上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一把扯过周乾的手,与自己五指相扣,她举起两人相握的手站到余之恒的面前,神情嚣张: “今天开张你不来就算了,等我们忙完了你才来,我哥哥帮了一日的忙,已然很累了,你一来还敢嫌弃我。哼,你不让我缠着他,我就缠,你能把我怎么着?还诅咒我哥院试落榜,我让你今晚做梦都是我拉着周乾!” “你……”余之恒刚缓和下去的气息又喘了起来。 周乾无奈地看着这场面,总觉得开张所选的日子,过分的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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