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自然不明白她为何纠结这个称呼,他脸色倏地一红,迟疑了许久,方才挤出一句: “我怕旁人误会……我非你亲近之人。” “亲近之人?”刘柳本还盈盈的笑意瞬间收起,将吃完的碗重重放下,而后板着脸迎上前,她一个寸步、一个寸步地向他靠近,眸光灼灼。 周乾双目闪躲,脚步后置,被她一步步又逼回了角落的阴影里,啪!手中湿重的粗布掉落在地,他恰想弯腰去拾,刘柳识破了他的意图,眼疾手快擒住他的右腕,她的手虽秀长却也有力,迫得他直直往后挺身。 刘柳上半身又凑近了些,清秀的脸上荡开甜美的笑意,心道:休想躲开,今日她非要他说个清楚不可。 “你说,如何才算亲近之人?” 周乾身后已是穷途,宽阔的背脊僵硬地往身后的墙角靠去,她的脑袋正巧到他的下巴处,如此贴近的距离,她仰着头,呼吸全都落入了他的脖间,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喉结。 刘柳看着他喉结微微滚动,眉眼得意地扬起,心里起了更贼的念头。抓着他右腕的力道忽而松开,她感到周乾那惊惶的手正想抽离,心一横,猛地出手握住了他的大掌。 “这样呢?可够亲近了?”她清冽的嗓音听起来十分张扬得意。 他瞬间五指僵硬,掌心沁出了汗,刘柳甚至能察觉到他腕口的脉搏在猛烈地跃动。 周乾迟迟没有言语,脸上只剩惊诧,只那一闪而过的羞赧,显露了他的慌乱,他沉沉叹了口气,别过了脸。 刘柳在光亮处,他在暗里,别过脸后,刘柳瞧不清他的脸色,有些气急,她用另一只手强行掰正他的脸,逼他直视自己。 她稍稍缓和了语气,想起了那日在他家中无意间看见的纸鸢: “你为什么留着那只破烂的纸鸢?上巳节你又为何连夜去平安村寻我?你给我借钱给我买鞋买豆花,教我营生之道,为什么?还是你对每个女子都这般?” 见男人一言不发,只愣愣对视,她先前的气焰瞬间湮灭,手指被他短粗的胡须扎得微微发疼,她只得松开。 昨夜看的话本子上明明写着,强取豪夺攻心为上,她好不容易学会的两个词,实行起来怎么如此挫败。 算了。 店铺只半掩着门,门外正熙熙攘攘,而门内气氛凝滞。她垂下眉眼,暗自抚平方才乱撞的心跳,神思冷静了下来,握着他大掌的手也渐渐落下,正欲转身—— 猛然间,一股掌风拂过,那粗粝的大手稳稳捞住她刚刚滑落的手,掌心紧紧相贴,热切而湿粘,那股子温热,瞬间没过每一寸肌肤。 “我心悦你。刘柳,我心悦你啊。” 周乾的嗓音依旧低沉而浑厚,似庄重的钟鸣响彻她的心底,余音缭缭。 耳边声音渐渐都隐去,这回轮到自己不敢抬头,怦然的心跳提醒着她,方才的试探得到了笃定的答案。 “我害怕你知道,我怕你因为恩情而为难,我也知你心中另有他想,我记着的。往后财运亨通也好,平平淡淡也罢,我永远都只想你事事顺意,良友相伴,他日若遇良人,也愿你恩爱和美。”周乾浑厚的嗓音里带了一丝阻滞,这番话说得艰难。 “你想得可真周到。”刘柳咬着后槽牙,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提出合伙那日,她曾误会过,也的的确确亲口拒绝过。可那时她懵懂茫然,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许是一夜一夜寂静失眠时的悸动;许是那日醉酒偷听之后的格外在意;许是周遭一切不言而喻的明示暗示。 沉默的半晌里,周乾松开了她的手,趁刘柳发呆的间隙正欲侧身出去。 刘柳心中一急,耐心耗尽,不给他窜逃的机会,生生扑了上去,双臂环住他紧实的腰身,一张怒气横冲的秀脸顺势埋入了他的胸膛。 “你跑什么?” 刘柳闷闷的声音自胸腔传入耳,带着诱惑般,让他忘了挣扎,原本僵直的双手不听使唤地抬起,沉默地,郑重地,紧紧箍住了她。 胸腔的跃动愈加猛烈,这种欣喜,就好似挣到了钱一般。呸,她暗暗鄙夷了自己,这时候想钱干什么。 周乾的叹息拂过她的发髻:“我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我也一样。”谁还不是在猪肉铺待了一上午的。 “我只是个屠户。” “我也只是个村姑。” “我母亲境况不好,还有祖母和阿临需要照顾,我不想你陪我受累。” “他们是你至亲之人,不是累赘。我陪你一起挣钱,寻名医治好你阿娘。”刘柳猛然抬头,“你可还有问题?” 周乾眼神飘忽,环抱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他有些难为情: “你从前……也这般待许先生的吗?” 刘柳嘴角上扬,突然觉得方才那碗豆花齁甜,甜得心口都藏不住。 “那当然……”她瞧着他神色转暗,低低笑道,“不是了,我还不至于见谁都生扑猛拥的,从前觉得瘦削的书生儒雅俊俏,现在我悟了。” “悟什么了?” “得像你这样,高大结实,手感极好。嘿嘿。”语毕,刘柳又在他紧实的腰腹间捏了一把,要不是她笑起来明媚秀丽,这言行当真是流氓无疑了。 周乾猛地将她推开,脸色涨得通红:“让你练字读书,你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文章,学来一口油腔滑调。” 刘柳仍是笑得没心没肺,不怪她色胆包天,周乾的身况不去参军都可惜了,该瘦的地方绝不带一丝肥腻,该壮硕的地方也绝不松弛。 周乾终于钻得了空子,从她身侧逃窜出去。 这人真是,经不起调戏的,刘柳暗暗发笑,笑完才想起一事,赶忙又凑道他跟前: “有一事,我需得同你说明,在我还清欠债之前,我们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一码归一码,你不可对我有任何的偏袒。” 周乾点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这是自然,我们毕竟是合本营生,若突破了这样的关系,对之恒而言不公平。” 说到余之恒,她就有些头疼:“这个余先生啊,对我提防得很,他说我和辛荷一样会伤害你,这不纯纯放屁吗。话说回来,辛荷是谁?” 周乾脸色沉静,陷入回忆里,良久才道:“她是我的师妹,我同你提过的,五年前,我差一点就成家了,之恒很是为我抱不平,他并非针对你,那之后只要有姑娘要与我相看,他就会格外警惕。” 是了,刘柳想起了那日,那张玲儿十分勇敢地冲到了摊子前与他相看,又哭着离开。 就是那一日,她与他争辩,何为心悦之人……他说会因她一言一行牵动心思,也会因她一颦一笑欣喜万分,想靠近她,却又怕被厌弃,想远离,却又情不自禁,会小心翼翼又恍然若失。 原来,原来他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将心意告知她了。 刘柳眼眶微微泛红,她轻声喃喃: “真好,我没有错过。” “你说什么?”周乾听不清她的喃喃自语,自顾自拾起那块粗布,重新擦洗起来。 “没什么,”刘柳笑着挽起袖口,凑到他身边,挨着他道:“虽说要和往常一般,但你可不许后悔。” 擦洗的大掌微微一顿,他笑得温柔:“好。” 剩下还有半句话,他却咽在了喉咙里:无论你往后如何,哪怕将来你反悔也好,我也只愿你平安顺意。 …… 入了夏后,暮色来得迟,晚风送爽,刘柳在自家院子的摇椅里晃着蒲扇,时不时抖动肩膀傻笑,回想今日店铺里的一幕幕,在这四下无人时她才开始脸红心跳。 “你抽抽了?笑什么呢?”李二娘收着衣物,顺带瞅了神经兮兮的闺女一眼。 刘柳不予理会,仍是欢快地晃着摇椅:“这摇椅真是好使,二叔还会做这个呢,说是给爹养伤的,什么时候给我也做一把。” “你二叔年轻时是有名的木匠呢,后来娃子多了,才不愿做了。”刘大庄在一旁拄着拐踱步,日日躺着怕四肢软了去,李二娘勒令他每日需下地半个时辰。 “阿柳,我听说你最近开铺子了?”刘大庄艰难地挪到闺女身边,打听着消息,“你哪儿来的钱啊?我还听说你与那个周记肉铺的周屠户合本来着,你一个姑娘家,怎地与大男人混在一处,谁家愿意娶你?” 刘柳原本春风满面的脸瞬间凝住,下唇紧抿,故作委屈道:“那我为何要挣这个钱呢?阿爹,一共三十两,他就借了我们足足十两,等你好了,换你去替我也行。” 刘大庄瞬间噎住,他不好再提,此事确实因他而起,他若是不被人拿了短处,也不至于要累得姑娘儿子媳妇三人,日夜劳累地还债。 刘柳这性子,与李二娘像的很,刀子嘴豆腐心,触了她的霉头,她就能捏着你的痛处反制回去。 “幸好你爹出不得门,否则,他非急得给你寻好多个儿郎相看不可。”李二娘扶过刘大庄,又把他引到墙角,让他重新再走一遍,直把他累得喊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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