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柳无奈以手抚面,又道:“你方才明明喊我姑娘,我也应下了,怎的又以为我有郎君呢?” 那小姑娘先是一瞬间的呆滞,而后自下而上打量她,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来: “姑娘莫怪,来我们这儿的多为妇人或夫妻,我招呼习惯了。你放心,我懂的。” 随后小姑娘弯下腰,从柜台后甩出几只精致小巧的瓶子。 刘柳拿起来细细端详:回春散、人参鹿茸丸、七绝养颜丹…… 你懂个冬瓜锤锤。 “你确定这些……是治少眠心躁的?”刘柳庆幸自己还认得几个字,就这些玩意儿,别说睡着了,服下不流鼻血都算好的。 小姑娘附耳悄声解释:“我明白,姑娘不好意思言明,也有不少世家姑娘是悄悄让丫鬟来代买。您要看不上,我们这儿什么补品都有呢,您想补哪儿都行。” 刘柳皱起眉头: “我晓得这些是补药,但你能不能说说这瓶‘合欢饮’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意味深长地瞅着她,眼中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圆滑: “哎呀,姑娘,踏进我们无绪堂的女子,不是求夫妻感情和美,就是求美容养颜的奇方,这合欢饮,那是增进夫妻感情,让情郎欲罢不能的神仙饮品……哎姑娘你别跑啊。” 刘柳捂着耳朵冲出了无绪堂,怎么在琵琶县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地方。难怪方才她一人进去时,堂中人皆疑惑侧目,她垂下手,一步一步虚虚浮浮地游荡在街上,脸上生红滚烫。 什么“合欢饮”,这不就是……这不就是…… “阿柳姑娘?” 周乾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心中一惊,脚步顿住,他会不会知道无绪堂的秘密?完了,他方才亲眼看着她冲进去的。她的脑袋又往下低垂了些,好像要扎进地里才罢休,她躲着他的声线晃到了一旁的台阶。 心中默念: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阿柳姑娘,阿柳姑娘,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周乾紧张地跟了过来,见刘柳别开了脸,以为她受了委屈。 “我没事,逛得有些累罢了,你莫喊。”刘柳的声音细如蚊虫。 她听得头顶传来一声周乾松了口气的喘息,但仍是不敢抬头。待脸色稍稍降了些温度,她才微微抬眸,却不想,视线里赫然出现了一双崭新的花布鞋。 鞋面零星绣着几朵微黄的春花,简朴清秀,与她十分相衬。 刘柳惊愕昂首,只见他眉眼温柔,笑道:“试试看合不合脚。” “你……”刘柳愣了半晌,终是反应了过来,莫名地心里沁出一丝甜来,她口中推辞道,“我不能要,我有鞋子的,只是今日碰巧穿了双薄底儿的。” 周乾知她推脱,硬将鞋子塞她手里,脸色微微泛红:“我不是免费赠你的,我会从工钱里扣除的,我见你行动受阻,咱们还未开张,万一累着可不好。” 刘柳听得这一言,原本心里的那一丝暖流就好似冰山凝结,冻得死死的。 “哦……我知道的。” 刘柳当下便换上了新的鞋子,鞋子底软却不硌脚,想来定是不便宜。 唉,我的工钱…… 刘柳叹了口气,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刚想与他道别,却见周乾目光紧盯着前方的无绪堂。 “我什么都没买!”刘柳大喝一声,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她悄悄觑了眼周乾的神色,竟见他轻轻笑了起来。 刘柳急道:“你笑什么?我以为那是个医馆。” 周乾收起了笑意,淡淡开口:“那确是个医馆没错。” “你知道?你知道无绪堂是干什么的?你进去过?”刘柳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她有些恼怒,“那你方才怎么不拦着我?” “我没有去看过,只是我混迹市井,知道这些倒不难。无绪堂原也是个正经医馆,只是堂主陆大夫善医……”言语到此,周乾的脸色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接下去。 “善医什么啊?你快说。”刘柳被好奇心挠着,急急催他。 周乾稍稍别开脸,艰难措辞: “咳……他善医男子,男子隐疾。而堂主夫人定了个规矩,只接诊有妇之夫,且要妻子陪同才可看诊。是以去无绪堂的人,多是夫妻,后来堂主夫人又以养颜出名,是以许多年轻女子也会去求药。” 刘柳听完这一茬话,脸色发僵,连忙悄悄走到无绪堂前观望,果然,门前告示贴得清清楚楚。她再次以手抚额,暗暗骂道自己真是有脚无脑。 “阿柳姑娘没寻到合适的药?”周乾认真问道。 刘柳倒是没想什么,直直答道:“没寻到。我夜里常睡不着觉。” “姑娘有心事?” 刘柳边走在前边喃喃:“你说说,你没事长半个脸的胡子干啥?害我半夜老是悚然惊起。” “你、你竟是因为我?”周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 刘柳全然不觉,她正在和导致自己失觉的正主闲聊,一股脑就将缘由倒了出去: “是啊,也不知怎地,我最近又想看见你,又害怕看见你,夜里就睡不安稳。”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脚步也没有跟上,刘柳疑惑地转头,却见周乾愣在当场,他眼神中尽是愕然。 “走啊,你怎么停下了?”刘柳不解,抬手招呼着他。 可周乾就是定定地望着,他两肩宽阔,行人从他身侧摩肩而过,他却也不闪躲,还是定定地看着刘柳,那眸中闪动着她看不清的情潮,透亮得好似随时都要喷薄而出,最后却只在他微红的眼眶边徘徊流连,忽然他拳头攥紧,手臂上的青筋奋起。 刘柳见他神色怪异,匆匆回头查看,她疑惑地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双手不受控制地按住他的手臂: “你莫不是……也有什么隐疾?” 手臂上传来一股温热,他像是惊弓之鸟,火速挣开,深深闭上了眼,沉声道:“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嘛,刘柳瘪了瘪嘴,继续朝前走。男人就是好面子,说到隐疾就跟踩了猫儿尾巴似得。 周乾整理好思绪,缓步跟上,见她神色如常,心里的惊涛骇浪才稍稍停歇。而后,他嘴角微微上扬,眸色温柔地跟上她,她走过的每一块青砖,都映照着他的欣喜。 …… 刘柳让周乾带着路,去了一趟县学,将那把画了精致山水的油纸伞还给了余之恒。 余之恒看着两人一同走来,眼神微眯,接过伞后,他还不忘侃上一句: “此伞有幸,蒙姑娘爱护。如今姑娘还了伞,我往后可就没有理由见姑娘了。” 刘柳双收合抱于胸前,扬起眉道:“是呢,一般见我的人有两种,一种就是觉着我人好自来亲近;一种则是皮痒挨一顿揍,不知郎君见我是哪一种?” 余之恒倒是不慌不忙,邪笑着看向周乾:“那周乾是哪一种,我便是哪一种。” 周乾看不得他待刘柳如此轻浮,径直上前,扬起一只大臂挎过他的脖子,将他拘在怀里。 “阿乾你放开我,咳咳咳,我匀……不过气了……”余之恒脸色微青,挣扎着要跳出来。 “我们有要事求你。” 余之恒哭丧着脸:“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县学课余时间多,一般的学子下学后,简单用过午膳,便会回房舍中休憩一二,再接着到课室中温习。余之恒对读书是个心不在焉的主儿,只会去各大酒楼混吃一顿,这下刚好连带着两人一同前去。 余之恒刚坐下,便将跑到身前的蓝色发带一扬,利落地甩到了后背,这动作倒是有一副书生风流的气质。 刘柳多看了一眼,余之恒又开始横起来:“阿柳姑娘,我知道我容貌昳丽,你倒也不必如此痴迷。” 刘柳翻了个白眼,顿时觉得胃中油光满壁。余之恒哪里知道,刘柳想的是,这身书生气的衣服,还有这蓝色发带,若是周乾穿着,该是什么模样儿。 可惜如今他是个屠夫,若他坚持进学,定然不输许青和的吧。 周乾却是不知刘柳心中所想,只真的以为,刘柳喜欢那模样儿的儿郎,当初她也是这样看上许先生的吧,他心中顿生怅惘。 “说吧,找我帮什么忙?鄙人只要能帮得上,那定然是义不容辞。”余之恒将小二倒的茶先推至周乾面前。 未等周乾发话,刘柳就兴冲冲地说了他们开店的计划,将未来图景规划得宏大又夸张,只是省略了周乾说的那句解约的话。 “好啊,你们竟想暗度陈仓,怎么,指望我给你们修个桥怎地?”余之恒轻扬折扇,一副不解的模样。 周乾端正了神色,语气认真道:“你家在南州城经商,涉猎已广,我们想着与你借一位做饮食的账房先生,教阿柳姑娘如何记账挂账。” 刘柳闻言,不由错愕,难怪这厮的做派如此高调,原也是个富家子弟,且还是南州城中的大生意,她有些后悔方才那么嚣张了。 她摆出一副谄媚专用的表情,笑道: “呵呵呵呵……余郎君原来大有乾坤啊,是我眼睛不够大,看得不够清,您见谅啊,我自罚一杯。” 刘柳端起眼前的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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