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芝嫂嫂曾说,做买卖的时机很重要,这不就正好撞上了嘛!刘柳越想越愉悦,竟歪头傻笑起来。
那小哥皱着眉对周乾轻声道:“周老板,你上哪儿找的这姑娘做伙计?傻不愣登的。”
周乾看向走神的刘柳,轻轻摇了摇头,笑道:“自个儿送上门的。”
却说等刘柳终于回神时,那小哥早就离开了摊子。刘柳只好再逮着后边的人询问:
“各位客官,你们除了肉和菜,还有什么物件没有购置到手啊?”
一个穿戴齐整的大娘抚着发髻道:“我主家想得周到,我们底下人只管采购就是了,反正啊,在集市里都能凑齐的。”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在集市这儿转转,看到什么买什么,就不愁了。”
众人聊得火热,倒把刘柳的问题抛之脑后了。
刘柳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有些郁闷,她想知道的一句话都没套出来。
排在刘柳对面的大哥苦恼道:“我闺女要行及笄礼,我想给她找一支新鲜的柳叶簪,你们可知哪里寻得?”
“你去郊外河边转转,定能寻着的。”
“你说起来,我还得做个荷包,我娃儿刚出生,戴着避个邪。”
柳枝?是了,这儿的上巳节是春日里的重要日子,人们会在这一天沐浴踏青、祭祀宴饮,若是有闺女及笄的人家,则会在这一天举行笄礼,将新鲜的花枝柳枝作为发簪,祈福辟邪,故此日也称作桃花节。春游时还有许多年轻人将柳枝编成结,赠与友人或有情人。
刘柳在脑海里盘算了一番,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转身对着忙碌的周乾问道:“周老板,我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周乾活儿虽忙,但手脚麻利,待客热情,倒也井井有条。他抬起头,望向一脸期待的刘柳,她的笑脸贴的不算近,他却还是能感受到她灼热的呼吸,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垂下脑袋,认认真真地想了一想。
“你替我收钱吧。这案板血水腥气,你别沾上。”
“得嘞周老板!”
周乾手中动作又是一顿。
咦?这男人真是奇怪,做生意那不唤周老板唤什么,他这反应怎么像是第一次听人这般称呼自己似的。
要是啥时候,也有人叫她为“刘老板”,那多威风。
不多时,周乾的肉摊就被一扫而空,刘柳伸了伸发僵的胳膊,将装着钱的布袋递到他手中,眼神发亮:
“做生意收钱原是这般开心的事情,从前辛辛苦苦送菜一回,不过只得几十文,且不是每日都有得送,只一早上你就挣这么些。我从来没有握过这么多钱,沉甸甸的真令人安心。”
周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是每日都有这些,还要扣除我买猪的本钱,这集市的摊位租金,剩余的才算的上是我今日挣的。”
“这便是算账对不对?”
“是,不过你今日来是为何?”周乾其实一开始便想问她,只是一直不得空闲。
刘柳笑得殷勤:“嘿嘿,没什么,我就是想来看看,这不可有缘分了,又被你拎起来了。我看到你把我赠的方巾拿下来,我以为你还生我的气呢。”
周乾听闻此言倒是急了,直视着她解释道:“我从未生过你的气。我只是……”
他欲言又止,而后便挪开了目光。他只是不大好意思在她的面前用她赠的东西,若是从前刚认识那会,他定不会在意这些,也不知何时开始,她的目光和言语,总是轻易就让自己分神。
他从布袋里掏出了五十文钱,递到她面前:“今日的工钱,虽不多,姑娘还请收下,不能白叫你辛苦。”
刘柳轻轻拾起铜钱,又丢回了他的袋子里:“我不能要。”
周乾急了,他正想劝阻,隔壁羊肉摊的陈大哥闻声探头走过来,好奇道:
“周乾兄弟,你不是说要招伙计嘛?怎么是个小娘子?”
刘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转而兴奋地问道:
“原来你真的在招伙计啊!”
周乾只好笑着解释:“陈大哥,刘柳姑娘是我的朋友。”
没得到周乾的回应,刘柳便凑上去主动打起招呼:“陈大哥,你是做什么营生的?”
那陈大哥也是个实在的,见这姑娘直爽得很,便也笑呵呵道:“我啊,卖羊肉的。姑娘可要带一块回家尝尝?”
刘柳摆摆手:“不了,我现在身无分文,待我挣钱了,我一定光顾你。”
寒暄过后她转头看回周乾,方才差点就被岔开了话题。
“周乾,你不是要找伙计嘛?找我呀!我手脚麻利又有力气。”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周乾,等着他的回应。
“不成!”周乾一口否决,连忙转身收拾起档口。
她转身跑到他另一边,追问道:“为何不成?我不要你的工钱还不行吗?”
听到她不要工钱的说法,周乾猛然抬起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心道:那你图什么?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叹了口气道:
“我不能雇你,若你将来……议亲,恐遭人非议。”
“我说姑娘,哪有女儿家干这个的呀?又是动刀子,又是腥气重的。”陈大哥从隔壁听到二人对话,忍不住插了一嘴。
“你们都不是我,也不是女子,怎能想当然地替我捏造这些理由来推脱。”刘柳气急,眼眶微微发热,她闭上眼仰起头,倔强地将眼中潮湿的热气消去,再望向周乾时,眸光愈发清亮。
“我穷都不怕,还怕什么名声。”
上次她这么认真同他说话,还是同他说假定亲的时候。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布袋交给她保管,语气和缓:
“那你明日得来早些。我们只做早市,我便按半日五十文的工钱算与你,到月余结算时我便抵在你的欠款里,你看可行?”
“我可以不要工钱的,其实……我是想问,能否借你的档口顺便卖点东西,就在这边儿上,不会妨碍你的。”刘柳想了想,要借用人家的摊子还是得跟东家说清楚为好。
“自然可以,但这工钱也必须算。”这一点他是一定要坚持的,她这段时日本就艰难,不算工钱无异于与趁火打劫。
“行,都听周老板的。”刘柳笑嘻嘻打趣道,“不过你为何突然要找帮手?”
周乾被她一句“周老板”噎住了,怪难为情的,他假装擦拭案板,躲避刘柳的视线后方才开口道:“我娘近来身子不大好,家中只有年迈的祖母,我放心不下,随时都可能回家看看。明日,你直接来此,我再告知你如何做。”
刘柳轻轻点头,他好像,过得也不容易呢。
她背起变形的背篓就往外走去,集市的人潮终于散去,她转身笑道:
“谢了,周老板!”
看着刘柳灿烂的笑容,他属实笑不出来,明日一定得说说,千万别再这般喊他了。
……
刘柳没有在集市上逗留,直直往村中赶去,趁天还早,她得做件大事。
半日过去,已近黄昏。
李二娘从田里回到家中,一进门,看见的便是堆满一隅的柳树枝、兰草,还有野薄荷。
她疑惑地在院子里找“罪魁祸首”,终于发现满头大汗的刘柳,她挑满了一口缸的水,正累得趴在缸沿喘气。
“阿柳,你弄这些草枝做什么?”
“娘,这不是上巳节到了嘛。”刘柳刚缓过劲儿,又继续忙活起来,她抱起地上的各色树植,放进水缸里。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啊?”李二娘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见刘柳如此费劲,也上前帮着整理。
“拿去做生意啊!”说到这个,刘柳还是十分兴奋的,“娘,你不知道,这兰草和野薄荷可难寻了,我跑了好远的路才寻到这么些。”
李二娘却有些担忧:“虽说这两样难寻,可柳枝呢?上巳节人家都会去河边沐浴踏春,河边的柳枝岂不是随便就能折来吗?能有人买吗?”
“娘,城里春日有人售桃花,夏日也有人卖榴花,我何尝不能一试?况且,卖不出我们自个儿用也不算浪费。”将最后一把柳枝泡到水里,她终于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心里盘算着该卖多少钱,半夜还得起来将它们捞出来。
这一夜,刘柳睡得格外香甜,以至于口水都湿了大半个枕头。
翌日天还未亮,刘柳就收拾妥当往城中赶,那只变形的背篓被她简单修理修理,又派上了用场。
果然俗话说得对,早起的鸟有虫吃,她赶到市集的时候,道旁还有许多空位,不过,现在她不需要了,在周乾的摊子上来客更稳定些。
打着小算盘的刘柳,加快了步子,去到肉档的时候,周乾已然将猪肉摆放整齐,上工第一日,竟比东家来得迟。
刘柳嘿嘿地笑着,打了个热情的招呼:“东家早啊!我来迟了。”
昨日的周老板已经让他很不适应,今日还来个东家,他顿时觉得有些头疼,连忙制止:“刘柳姑娘还是唤我名字吧。我……算不得什么老板,也不是什么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