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姜眉芝笑道,“再有,我布行若想将一匹布的价钱卖高些,需如何做?”
刘柳认真地想了想,笃定地答道:“那这匹布定与其他布有不同之处,要用料极好。”
“你只答对了一半,这匹布用料必定得好,但外行人看不出其中玄机,若是盲目价高,是卖不出的。”姜眉芝一步步将问题抛出,待她细细分解。
刘柳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那自然要将这布的过人之处广而告之才是呀!”
“正是。阿柳脑子转得快,一想便知。”姜眉芝用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语气里不知觉带上了几分宠溺。
刘柳抓着自己的小辫子嘿嘿笑了两声,竟有些不好意思。
姜眉芝弯着温柔的眉眼,接着道:“但广而告之还不够,布价高,许多人便只会观望,那么我们就得找法子造势。”
“何为造势?”
“这便是最重要的一环,城中的女子常流行穿戴什么,梳何种发髻,都是需要时刻关注的。我们就得找到这股风尚的源头,比如说雾语楼的歌姬银珠娘子,她受人追捧,风姿绰约,所穿所戴皆会引起众多女子效仿,那我们便会将给她先做一身衣裳,让她带着衣服出现在众人面前。”
刘柳恍然大悟:
“这便如同赶羊群时,先赶领头的那只,剩下的就会跟着走一样的道理!”
“阿柳总能用自己的法子来领悟我的话。”姜眉芝欣慰地看着她,“看来阿柳已然明白了我的心得。”
“我明白了!嫂嫂你听我细数与你听,一则需要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二则需要多去查看行情,品质需出众;三则要找对应的顾客,经营造势。哇,这里边还有这么多的门道,我需得何时才能如你一般,将生意经研究得明明白白。”刘柳有些沮丧,以手撑脸思索着。
姜眉芝站起身,望向已然转变为午市的街道,淡淡道:
“非也,有句话说的好,‘隔行如隔山’,我今日所言甚是浅薄,更何况,我有姜家作为起点,而阿柳只有自己的双手。世间没有一蹴而就之事,盈亏是常事,切记不可急躁。”
“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将日子越过越好!”
刘柳也站起身来,空气中渐渐飘来糖糕的香味,楼下人声依旧喧闹,楼上二人相视而笑。
……
翌日,刘柳便将绣坊之事告知了李二娘与刘杨,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也为了阻止娘亲抵卖田产,她不得不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也和盘托出。
李二娘听闻刘柳所言,顿时便坐不住了,撸起袖子,叉着腰就要冲出去:“竟敢如此无法无天,我与那厮拼了!”
刘杨连忙将人拦下,暗自叹了口气,阿柳的脾性真是十足十的遗传自娘亲,他净是捂嘴拦人都够忙的了。
刘柳赶紧递上一瓢水:“娘你莫激动,我现下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嘛。你再细细回想一下,那日我们去了县衙,你独留在家,碰到了什么人?”
李二娘抚着胸口坐下,就着瓢里的水喝了,方才道:
“那日一觉醒来,我便去路口等着了,后来遇见一个匆匆赶路的老翁,说是咱平安村中来了个高价收购田产的大户,我便动了抵卖的念头,但我心中牵挂你们,等得正是焦急,便没有跟上去。”
刘柳暗暗松了口气,幸亏没跟上去,哪儿就这么巧,家中方才需要一笔钱,就出现在春耕时来收购的大户,这要说不是陷阱,都难以令人信服。
刘柳又在家守了两日,确认没人上门来纠缠卖田产,这才打定主意同他们说自己的计划。
“娘,我们一定不可以卖去田产,我打算去县城里谋生,尽快将债还清。”
刘杨奇怪道:“你有什么营生可谋?我去隔壁庄子做活可挣不少,有时庄主还会打赏些,阿柳,你一个姑娘家,哪能去吃这个苦。”
“不成,阿柳,你这两年年岁渐长,你若忙起来,终生大事都得耽误了。”李二娘也不免为她的婚事着急起来。
“可我们不能一直如此任人宰割,我们平白遭受这无妄之灾,毫无反抗之力,举家背债,我怎么能顾着其他。”
“娘,阿柳决心大得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成语,一个都没错。”刘杨冷不丁地将话题扯远了。
李二娘沉思片刻,便只好妥协:“你想做的事,我们从来都拦不住。只是这营生艰难,不是说说便成,我们本就欠债,那本钱何来?我要顾着家中的田地,你哥哥也谋了差事,你爹……不提也罢。家中无人帮得到你,你又能做什么?”
刘柳眼神坚毅,她望着天边阴云下那隐约浮现的一丝晨光,笑道:
“这些难事我早已想过了,但是不去做就永远做不成。不说了,你们且忙吧,我也要动身了!”
牵上歪嘴骡子,刘柳奔着县城一路前行。她嘴里叼着随手择来的酸浆草,四处张望着早已看过千八百遍的风景,今日上城的路,好似和往常没有区别,又好似哪里不太一样了,天气不算好,但十分凉快,再看向那河边的柳枝,也抽出了许多嫩芽。
今日的集市,似乎是比她上次所见更热闹了些,各色小贩占满了道路两侧,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穿梭其间,摩肩接踵。
刘柳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却难以站定,只能被人群推搡往前走,她背上还背着一个背篓,背篓十分阻碍行动,既要担心弄伤行人,又要担心背篓丢失,早知就不带这玩意儿了,也没个闲钱来买东西,真不知当时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怎么今日会如此多人?还未来得及找到答案,她就感到身后有一股力道,将自己一个劲地往后扯,她艰难扭头一看,原是路人的扁担勾住了她的背篓。刘柳试图自己解下背篓,可令人头大的是,那人竟还一个劲地往后走,发觉勾住后,他竟还用力地拉扯,试图使用蛮力挣脱。
“小郎君!你能不能先别扯,哎哎哎——”
这两方相反的力道互相撕扯,刘柳整个人都快要被挤扁了,无奈,只得伸出双手,往那人的方向够过去。
正混乱中,一个青筋暴突的大手握住了她的一只小臂,身后的背篓也被人从头顶抽走。她的麻花辫瞬间被扯开,握着她小臂的手忽而放开,转手却拎住她的衣领,还未等自己反应过来,衣领被人提起,那只手一使力,她便脱离了人群。
第二次!刘柳第二次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
她站定后,转头一看,满脸惊愕,还是熟悉的感觉,还是熟悉的人——周乾。而他另一手,也揪着那扁担的主人。
周乾将人松开,垂首抱拳:“二位,我见你们来回拉扯许久,甚是危险,事急从权,冒犯了,还望见谅。”
那扁担的主人还未明白过来,听得周乾这一言,只稀里糊涂地重新挑起篮子,重新涌入人潮里。
“你怎么发现我在人潮里?”刘柳转头望向周乾,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挤到了肉行。
“我不知那是你,只是听到了几声呼号。”周乾并未理会她,径直走回肉摊忙活。
其实他只是隐约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冲上去查看。
刘柳跟上前,在肉摊旁乖乖地站好,将那只被挤扁的背篓轻轻放在了不阻碍行走的地方,偷偷观察着周乾的神色,他肩膀上还放着她送的方巾,看来应当是不生气了吧。
周乾余光察觉到刘柳不停偷觑他,他隐约猜到她的意图,便将那方巾扯了下来,收到了篮子里。
“哎,这大男人,怎么还较上劲了。”刘柳实在耐不住性子,暗自喃喃,“完了,这大哥还在生我的气。”她只好凑上前去。
周乾正准备给客人砍猪肘子,高高扬起了砍刀,瞥见刘柳走过来,他用身形挡去一半,方才使力落刀,那崩出的碎骨刚好砸在周乾的围兜上。
他沉默不语,任由刘柳凑近。刘柳也不敢打扰他做事,只是又站到了不影响他的地方观望,只见他从底下篮子抽出一小包干料,将那肘子细细包在荷叶里,递给面前的顾客:
“阿婆,我给您送包香料,您回家可卤着吃。”
那老妪点着头谢过后,下一位客人马上就挨了上来,根本没有停歇的一刻。
现在太过拥挤,实在不好考察,只好先站在这里等待,毕竟这里是大哥的地盘,虽然现在大哥不太有空待见她。
“今天怎会这么多人来集市?”刘柳是个有眼力见的,她顺带询问着排在后边的顾客。
那小哥看刘柳面生,又出现在周乾的摊子上,便开口道:
“小娘子第一次陪夫君出摊吧?”
听闻此言,周乾一顿,手中的肉从荷叶里滑了出来,他慌忙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刘柳,而后同那小哥解释道:
“她不……”
“我是周老板新雇的伙计。”刘柳抢先一步回答,眼含笑意,“我还不太熟悉这儿。”
见她并未生气,周乾松了口气,又埋头到买卖里。
“嘿嘿,原来如此,”那小哥误解了二人关系,但有些尴尬,连忙回到话头,“过几日便是上巳节,这家家户户都得提前准备着祭祀宴请的食物,过节当天可就没人出来摆摊儿了。”
原来已经快到上巳节了。难怪,这么说来,这几日的集市皆是如此热闹了?那按现在人头攒动的景象,就是卖鞋垫儿都能赚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