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晚上高望舒接完柏舟的电话之后便一直期待着月底的文物特展。
回到畔山云海,高望舒如期而见岛台上的两张纸质门票,其实现在很多博物馆的展览在快速时代下,都选择用电子二维码门票,便捷自己的同时也便利了参观者——
但是高望舒总觉得自己是偏向传统纸质的人,好像留下这一张"看得见、摸得着"的纸质门票,或许老了之后,还能翻阅记录曾经闯荡、流浪过的生涯,因此无论是车票还是各式各样的门票,她都会一一保留着。
文物特展的门票安安静静地被放置在岛台上,花瓶压着它们,似乎是怕被风吹走似的,可是室内哪里有风呢?
高望舒拿起门票,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照着。
她被记忆拉回了高二的那段时光——
"哎,为什么我们最近要考试啊!这么多卷子哪里做得完?这么多场考试老师也未必讲得完吧?"
虽然高望舒一直以积极向上的优秀学霸人设来监督自己,奈何周末关注到的古都文物特展过于吸引人,她趴在桌面上,紧紧盯着垒起高墙的教科书、辅导书,深深叹了一口气。
童嘉礼以同样的姿势侧着头倒在桌面上,冰凉的桌面冷得她脸颊一哆嗦:
"糕糕今天不对劲儿啊?"
"这平时不是积极向上、健康发展的五四优秀青年吗?怎么也在这里唉声叹气、嫌考试试卷太多了?不是应该过五关、斩六将,卷子来一张刷一张吗?"
说完还模仿以往高望舒拿到卷子之后,快速阅读题型题量,然后"刷刷"写下姓名学号,就开始与试卷进行一番针锋对决——
"就是就是~不对劲哦~"
坐在后边的白牧遥听见童嘉礼一口气输出一大堆文字,而且还是关乎到高望舒的,原本学习得精神萎靡,现在立马神清气爽起来——
拿起笔戳了戳耷拉状态的高望舒,毕竟这种情况还是非常之少见的,他还想着要是现在有一个拍立得,一定要记录下来!
高望舒撇撇嘴,手背拂走白牧遥那"讨人厌"的笔,声音低迷地说道:
"还不是因为……因为我没办法现在立刻马上飞去古都看我的文物展演啊……十年了它终于要展出了……"
她捂住眼睛,不愿见到阳光,"现在没看到,就得再等十年啊……人生,哪有几个十年啊……"
说得很有道理,童嘉礼与白牧遥两人整齐划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诶——但,这也是没办法嘛!"童嘉礼友好并同情地拍了拍高望舒的肩膀,文物展演什么的她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
可以类比。
这就好比,追星的哥哥们、爱豆们一年一次在温鲤举办的演唱会……然后她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微博超话平台里边的姐妹各种角度的拍摄出图!
只能吃着米饭配着美好的电子榨菜!
嗯,很理解,很同情。
白牧遥坐在位置上够不着高望舒的肩膀,只能再次用笔"拍拍"高望舒,以示安慰,
"这样,你到时候多看点媒体拍摄的高清照片,就当成自己去过了,他们拍摄的角度还有画质绝对都是最妙的……"
童嘉礼一记"眼刀"扫射过去,夸张地比划口型:
"不——会——说——话——就——别——说!"
高望舒埋头一会儿,再次仰起头来,好像奋发向上的斗志又重新降临到她身上了:
"十年之后,我一定会看到的!现在不行十年之后一定可以!"
她义愤填膺地捶了下桌子,以表决心与斗志。
震动到课桌与课椅碰撞出声音,伴着身后白牧遥贱兮兮的音色:
"十年之前,文物不属于你,你不属于文物,你们还是一样……"
"唱得很好,可以不用再唱了!"高望舒握着拳头,佯装愤怒地往后一拳。
……
难道当时柏舟在他们班级里边听到了吗?
高望舒回想不起来了,毕竟当时沉浸在情绪里边,怎么可能会顾及到周围的人啊?
因为文理两个班,虽然科目不太相同,但语数英三个主要科目的老师都是一样的,老师和同学都在两个班之间来回穿梭,自然也就熟络起来。
昨晚柏舟跟她说有文物特展的内部票时,一时兴奋冲上脑,根本没有想这么多。
不过今晚看到纸质票时,脑海里仔细过了一遍,疑惑自然浮起来——
所以柏舟怎么知道的?
"要不之后观展的时候再问问看?"高望舒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就像高中时期一心只想把数学压轴题解开的坚定!"现在问,会不会有点唐突了?"
别人送你门票,难道还得问为什么送吗?
要是把这纠结的事情告诉童嘉礼,她估计又会得到一阵数落:
"想那么多干什么,享受当下,及时行乐就好了~"
"再不济,你就之后送他一份等量等价的礼物,一物换一物嘛。"
"你得把自己纠结死啊,纠结姐,Jorge~"
顺便调侃几句高望舒——
"以物换物,是实现了''市''的诞生……"此时童嘉礼便会把脸怼到历史课本里边,只露出两颗眼珠子,直勾勾地凝视着高望舒,进行一番拓展研究……
不过都是后话了。
高望舒把对着光的门票收进玄关的抽屉里,在备忘录里边标注好位置后,熟门熟路地倒在沙发上,"哎~算了~"
之前兴致上头,高望舒感觉自己的大脑皮层一直属于一个亢奋状态,深度睡眠的时间过少,导致今天一天都恹恹的,亮起手机屏幕后发现竟然也快12点了。
"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她仰躺在沙发上,眼睛木讷地望着天花板,"看了一本理论的书籍,细读了书帖……好像,就没了。"
笔墨纸砚全套搬到云海了,小屋仅剩下的都是一些残稿废笔。
她重新闭上眼睛。
——
半夜。
迷迷糊糊中感觉额头上有什么东西正在震动,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那种。
高望舒拂了一下额头,哦,是手机,睡前还在刷手机,可能是因为太困了忘记将手机搁在床头柜上充电,直接搭在脸上。
"嗯?谁大晚上打电话啊?"
她睡眠一向很踏实,只要一入睡可以说是雷打不动的那种类型,但是额头上的手机间断性地震动属实是传导到全身细胞了。
不过谁大晚上打电话啊?难不成是什么紧急情况吗?
高望舒托着手机,贴到眼前几寸的地方看备注——
"童童。"
"童童?嗯?"
高望舒笔直地直起身来,依靠立起来的枕头支撑起尚未缓过来的身体,她点开通话:
"喂?童童?发生了什么事吗?"
手机那边声音很是嘈杂喧闹,好像有觥筹交错、摇滚音乐碰撞、听不清楚的人声。
是在酒吧吗?
"童童?你在哪?"高望舒跳下床,穿好拖鞋,顺手抓下衣柜里的小风衣,想了想,又给童嘉礼捎上一件厚一点的外套。
"糕糕……糕糕……呜呜呜呜呜……"童嘉礼一手扶额,借着还有点清楚的理智对着手机哭了起来,原来可能只是小声啜泣,大致是因为听见高望舒的声音,转而变成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嗝……"
哭泣的人声盖过周围的嘈杂,高望舒瞬间清醒了起来,"别哭别哭,你在哪里?在酒吧吗?''溺''?"
"嗯……呜呜呜……嗯……溺,我再也……再也……"
通话突然断了,手机里的声音也"嘟"一声之后静音,估计是童嘉礼不小心碰到了挂断键了。
高望舒匆匆忙忙地换上鞋子,火急火燎地摁着电梯冲下楼,跑到云海的门口时想起来,这边属于私人小区——
她第一天到这的时候,需要走一段才能到最近的公交车站,出租车也是。
更何况现在是半夜!本来车流量就比较少,现在打到车的概率太低了!
"柏舟地下车库里是不是有车来着?"
高望舒脑子里闪过画面——
"地下车库里有几辆我私人的车,钥匙都放在玄关的柜子里,如果你需要用的话,直接开就好了。"
柏舟将柜子拉开之后,几个车钥匙整齐有序地摆放在里边,没有受到尘埃影响,活脱脱像是展柜里的文物展品一样。
当时高望舒并没有太在意,公式化一般听着柏舟一点一点带她参观"她的新家"。
但是现在——
高望舒马上调转方向,回头冲向家里的玄关处,随便拿了个车钥匙,也没看清是什么,一股脑儿地赶向柏舟所说的地下车库。
倒也没想象中演员明星琳琅满目的豪车一片,但车上的标志还是足够惊人,不过她不太懂也无暇顾及这些车,摁了车钥匙,盲盒似的点了哪辆就开哪辆。
不过自从她拿了驾照后,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实践过了,仅存一些驾考科目一的理论记忆,更何况现在是夜路状态,更是从来没有尝试过。
"童童还在等我!"
高望舒盯着闪烁近光灯的深邃黑色,车头上的小雕塑也在灯光映衬之下,明亮。
眼睛跟着忽闪忽闪,深吸了一口气,果断上了驾驶座。
"嗯!童童还在等着我!"
她仔细看着车上最基本的功能键,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止不住地发汗,虽然心跳一直处于加速状态,浑身上下也都很紧张,生怕……
不行!
不能被恐惧紧张蒙蔽了!
高望舒跟着墙上的指示标驶出地下车库,手机放在支架上导航至"溺"酒吧。
凌晨的道路,虽然天色未明,但昏黄的路灯始终坚守着道路,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她一脚油门将导航上三十分钟的车程硬是缩短至二十分钟——
分秒必争!
高中同学聚会的下半场都会在"溺",因此流程方面高望舒还是挺熟悉的。
到"溺"门口时,原本打算询问工作人员车辆停放处如何驶入,没想到对方主动接下她的车钥匙准备帮她泊车——
"嗯?以前来的时候都是童童自己停的吧?都是我们自己停的,难道现在客人比较少吗?"
高望舒带着"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工作人员,但还是下了车,就算要动什么手脚的话,祝衍之多半也会帮他们高中同学出面的吧,况且宁知珩跟他们呢,也算朋友了。
嗯,应该不至于。
"您好,您驾驶的车在我们这边登记过,有专门的贵宾停车位,老板叮嘱过的。"工作人员拿着钥匙,为高望舒解释道。
高望舒点点头,的确是,这辆车是柏舟的,祝衍之和宁知珩又是发小,他们关系应该挺不错,而且柏舟的工作私密性要求又极高——
"好的,谢谢您,那我先进去。"
从酒吧的过渡空间进入,原本安谧的环境瞬间变成霓虹的灯红酒绿,推杯换盏中各种声音杂糅在一起。
高望舒将眼睛半眯起来,在簇拥人群中寻找童嘉礼的身影——
"昏暗的环境根本看不清……卡座…没有…散台…好像也没有……"
她在人群中的推搡中躲避着,避免太多陌生的肢体接触,视觉上被昏暗的蓝紫色灯光蒙蔽着,其他感官无限放大。
香水味、酒味、烟味混合在一起,有点难以接受。
"吧台?"高望舒扫描过去,见一个好像童嘉礼的背影正倚靠在一个男人身上,"是童童吧?"
她穿过人群走近吧台,"是童童。"
童嘉礼身上还穿着之前她们俩一起逛街时买的小香风!就是童嘉礼!
"她靠着的那个男的是谁?也不像盛宸啊?"高望舒心一落,该不会是什么咸猪手准备揩油、性骚扰的那种酒吧男人吧?
"童童!"高望舒大声喊着童嘉礼,攥着手机就向身侧的那个男人砸过去——
"我让你抱童童!我让你抱童童!"
"再不放开我就报警了!"
高望舒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情绪如此高涨过,勇气全部使用在今晚的开奔驰、救闺蜜上了。
她一把拉过童嘉礼,一把手机砸向童嘉礼依靠的男人身上。
"等一下,等一下,别砸别砸!"男人火速放开托住童嘉礼的肩膀,双头举过头顶,持投降姿势。
"糕糕~糕糕~呜呜呜……你来啦!"童嘉礼隐隐约约中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还有熟悉的声音,从晕眩中缓冲过来后,认真看了眼前的人。
高望舒紧紧搂着童嘉礼,"没事了啊,没事了啊,我来了!"一眼敌视地凝视眼前双手投降的男人,稍等——
她突然缓和起来,"祝……祝衍之?"
"祝衍之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