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家后,高望舒突然感觉释然了许多,可能是远离了狂风骤雨的台风眼,也可能是一口气将肚子里积累的不满一口气发泄出来,整个人轻盈了不少。
只是,可能需要闭关在小房子里一段时间了。
高望舒一进几平米的书法小窝,手机放在一边,把自己扔进墨绿色的懒人沙发里,原本毫无褶皱的沙发,此刻充溢着满满的挤压与无奈,边上平整的草稿作品也愤愤不平。
“嘶——”,她摸向右脸颊,热意未散,刺痛仍存。
“肿了,下手可真狠啊,”高望舒自言自语,无力地摸着刚刚放在边上的手机,不小心扯到了无辜的草稿宣纸,“啧啧”作响。
高望舒解开手机锁屏,一眼就瞟到了微信界面最顶部的新通过好友,小视图的黑色头像看起来很阴沉,但边上似乎还有淡黄色的亮光?
手速快于脑子的运转速度,她不自觉地点开头像,似乎是一张实景夜幕照片,没有繁星点点,仅有一轮明月与旁侧微弱的星未被黑暗掩埋。
将柏舟的头像缩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自己青天白日与其中的恍惚烟花,嗤笑一声,“白日焰火、转瞬即逝,月明星稀、深夜寂寥。”
果然,当人情绪低落时看什么都显得悲凉、无趣。
“柏…舟…”,手指在木地板上一笔一画地勾勒出“柏舟”二字,“泛彼柏舟,在彼中河……泛彼柏舟,在彼河侧……”
记得这篇《柏舟》是讲述待嫁女子的心仪对象不被母亲看好而被逼分手,抒发的愤懑无奈,而她呢,不婚而愤懑,虽然过程不一,但结局似乎都很可悲、喘不过气。
无意之间一声“望舒”,将高望舒从悲哀复杂的悬溺中拽回,她下意识地看向手机,声音发出的地方,怎么拨通了柏舟的语音通话?她记得自己只在地板上胡涂乱画。
所以是无为胜似有为吗?自她情绪低靡之时,消极避世便成了最好的精神补给,故而无为而无所不为。
“望舒,发生什么事了?”手机一端有些急促,听起来很是焦急,若不是高望舒及时发出声音,她觉得电话那头的男声会继续发问,“望舒……”
“柏舟。”高望舒的语气很平淡,似乎是为了平复柏舟的心情,又像是爱抚狂躁的小兽一般,“领证吧。”
还是没有说出“结婚”二字。
在背叛自己坚定的不婚主义思想与挣脱母亲挣脱社会目光的道德负罪感的天平之上,她还是选择将前者的砝码丢弃。不过只是背叛了自己,哪有血缘关系和世俗重要?高望舒在心中狠狠地唾弃,对自己竖了中指。
原本盘腿坐在床上的柏舟,听到手机传声筒中平静的“领证”二字,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她同意结婚了?
柏舟迫不及待地到父母房间的抽屉里取出户口本,还有随身携带的身份证,高望舒轻轻的声音让他感觉沉甸甸的,很有分量,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很奇妙。
“那我让律师拟一份协议,明天我们讨论一下?”柏舟紧紧攥着手里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感觉手心的汗即将濡湿户口本的内封皮。
“需要这么麻烦?……嗯,那好吧,”高望舒以为的领证就是两个合作伙伴携带相关证件一同前往民政局,通过一系列的签署协议,法律关系生效——自由的灵魂被禁锢。
大概是因为柏舟工作原因,需要保密协议、财产分割还有其他莫名其妙的小条例?不过这次是高望舒先提出的“合作关系”,她处于被动层面,柏舟则是甲方霸霸,谁能不服从于甲方呢?
高望舒的脚尖有节奏地点地,等柏舟继续讲话,但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想着速战速决,“明早咖啡厅见,我们签完协议就去民政局。”
的确有些迫不及待,但听起来的语气却像是被赶鸭子上架,只是为了完成某一种任务罢了。
而柏舟似乎仍沉浸在“意外之喜”之中,尾音不自觉地上扬,“好啊~”
挂断之后柏舟立马拨通祝衍之的电话,抑制不住的欢喜加成了不少,喜上眉梢,在客厅里绕圈圈等着对方接通,“祝衍之,我要结婚了!”
“什么——”还在公司办公室处理事务的祝衍之感觉自己突然被雷击中,“你要结婚了?和高望舒?她同意了?”
虽然不是很想收听到这道惊天大雷,毕竟柏舟还在事业上升期,尽管年纪轻轻拿下影帝,也不是靠颜值靠流量行走于娱乐圈内,但……作为从高中到现在这么多年的兄弟和公司的合伙人,祝衍之深知柏舟这些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站在最高点,为了让她不需要垫脚不需要其他介质,一眼就能看见。
当初让柏舟给他们共同公司取名的时候,他一秒都没有思考就给出了“飞廉”一词,源于“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
月神望舒开路之时,风神飞廉将不离不弃地跟随着。柏舟正是如此,追随望舒的漫游步伐,一步一步。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柏舟默默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秘密。
祝衍之停下整理文件的手,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温鲤的夜空,城市霓虹灯、玻璃幕墙的折射,将整个夜空映射如白昼,“那我找律师拟一份协议等下发你?待会儿,你打算官宣吗?望舒她打算官宣吗?”
“我想,但她应该不想。"柏舟沉思了好一会儿,半天才回复祝衍之,"先拟协议,等下发我看看。"
“不是,柏舟,至于这么着急吗,今天通知结婚,明儿就民政局见了,是半点时间都不给我做个心理准备啊?”
祝衍之扯下领带,扔到办公桌上,旗下艺人结婚,何况还是最好的兄弟就这么迅速地“结婚”,感觉空气都有些烦闷。
"行行行,你暗恋成真你高贵,我这幕后工作者苦命人啊就应该劳劳碌碌不配拥有——"表面上阴阳怪气,但也立马联系了公司的律师进行加班加点地为柏大影帝的爱情铺路。
柏舟"哼哼"一笑,"祝衍之,首席伴郎的位置给你留着了哈!我先挂了,还没跟我爸妈说这件事呢!"
"行行行,你爸妈听了估计乐开花儿了!"祝衍之挂断了电话,抓紧将今日要处理的事务做完,心里不禁感慨着柏舟从大二开始的打拼,之后陪着他一起创业,设立飞廉传媒……
"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低头看着桌上一叠叠A4文件,深深叹了一口气。
——
柏舟在客厅里踱步,晃悠来晃悠去,浑身热血沸腾,还难以适应明天成为"高望舒爱人"的身份,心里组织着,要如何将消息告诉等下散步回家的父母呢?
指纹门锁被打开,柏舟的父母相继进入玄关之中,两个人在讨论楼下散步时碰到的小孩子,
"柏舟还小,先拼事业……"
"都快奔三了还小呢?你看看那些小孩儿的爷爷奶奶哪个不是……"
"咳咳。"
柏舟轻咳了两声,示意着还在"激烈"讨论的父母,不要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坏话嘛——"爸,妈,我要结婚了,明天。"
"什么?"柏妈妈拖鞋换到一半,急匆匆地冲到客厅,拉起柏舟的手,脸色大变,突然严声道,"柏舟吧,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做什么了?"
尽管柏舟父母都是二十一世纪开明的父母,理解年轻人的情情爱爱,而且自家儿子又是每天在那个圈子里周旋,难免会碰上一时欢喜。
"儿子,我记得你之前告诉我和你妈,你喜欢高中那个女孩子啊?你明天是和她结婚?"柏爸爸比柏妈妈显得沉着一些,又回想起高中时候柏舟跟他们俩交心谈话的时候说起的,
"那个女孩子是叫什么来着?月神的……望舒?"
"你别话只说一半啊,快讲啊!"柏妈妈又加大力度扯了扯柏舟手臂的衬衫,差点没给他直接拽落。
柏舟将母亲的手挪到父亲身上,瞧瞧自己衣冠不整的样子,开始一边整理一边回答父母的疑问:
"是的,望舒。高望舒。"
"妈,没啥,我们前些天才在温鲤的书法展上碰面,好久没见了。"他微笑着,嘴角止不住的弧度。
"坐下说坐下说。"柏爸爸拉着妻子往沙发靠,"坐下细细讲一下嘛,别着急。"
柏舟也顺势将母亲牵到沙发的主位上,自己又挪到父母二人面前,以诚恳的被拷问人的姿势等待接受双亲的"问责"。
"过来说啊,站那儿干嘛,又不会骂你,都成年人这么久了;何况还是喜欢了这么久的女孩子,妈妈能不支持吗?"柏妈妈坐下后朝着"忏悔"姿态的柏舟招招手,
"来吧,说说望舒怎么答应你的?"
柏舟摸摸脑袋,眉毛微蹙,怎么答应的呢?
好像,是不想去相亲还是意识指使她给他拨了那一则通话呢?其实他也搞不清楚,只是自己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也来不及思考了。
"可能是跟我一样——被'催婚'吧?"他亮起双眸,带着笑意地望向父母。
柏妈妈拿起沙发上的抱枕直接往柏舟身上投掷,"催什么婚,哪儿催婚了?看你天天进组拍戏累得心疼半死哪儿还催你结婚了?"
柏舟灵活地躲到父亲身旁一侧,"诶,老爸作证啊!刚刚你们不是还说着楼下小孩什么的?什么爷爷奶奶的,别以为我没听到啊!"
"行行行,"柏妈妈叉腰起身,柏舟以为又要像小时候一样发起"近身攻击",弹跳似的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生怕再次被"突发袭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我是要给你拿户口本啊!"
柏舟拿起茶几上的红棕色小本,在母亲眼前晃了晃。
"万事俱备,只差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