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啊，不小心睡过头了。"
高望舒背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牛皮纸袋的托特包，急匆匆地从108路公交车跑下来，看见咖啡厅窗口一侧站着柏舟，白衬衫与藏青色风衣相衬，随意中又带着点正式感。
以及身边穿着黑色西装的——律师吗？
真是小巫见大巫，高望舒低头审视了自己的装扮——长款的亚麻马甲，纯白的短T以及深青色的棉麻灯笼裙，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今儿是要去民政局领证的吧？
算了，不过只是建立一个合作关系罢了，长期还是短期都是一个未知数。
"没事，我也没来多久，"柏舟戴着黑色的口罩，浑身散发着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神秘感，"先进咖啡厅。"
他帮高望舒推开玻璃门，清晨的咖啡厅没有顾客，只有他们三个还有坐在店里无所事事、翻阅着Kindle电子书的服务员，"两杯冰美式，还有一杯温水？"
柏舟轻轻叩响服务员的桌面。
"卡布奇诺吧。现在是早上。"喝点咖啡清醒一下，又不想承受美式的苦涩，高望舒补充道。
"那两本冰美式，一杯卡布奇诺。"服务员将Kindle熄屏之后开始"一日之际在于晨"的工作。
祝衍之帮柏舟联系的律师一晚上便拟好了协议，从公文包里取出，分别放在柏舟和高望舒跟前桌面上，"你们先翻阅一下，没什么不妥就可以直接签字了。"
柏舟简单将协议翻了下，其实昨晚律师已经先将电子版的协议发给他过目了，多添了几条对高望舒更有利的条款。
"嗯——其实领个证而已，不用这么麻烦的，"高望舒翻到中间，看到一堆密密麻麻的条款，受益者全是乙方——全是自己。
"柏舟，有没有相对简单的协议？这些条款对你来说并不公平，"她转了转手中的黑色签字笔，抬头看向柏舟的眼睛，大体是昨晚没睡好，感觉眼眶湿漉漉的还有点泛粉，"我只有一个三十平米的loft，平时代步工具就是公交地铁。"
律师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吸一口服务员刚递上来的冰美式，心中腹诽着：可不是嘛，柏影帝这一离婚估计都倾家荡产了？
哎，一头沉溺爱河，千军万马都扯不回来啊！
"况且，如果未来你遇到你真正喜欢的女孩子或者男孩子话，你还是可以追求的。"高望舒放下签字笔，把协议书叠到柏舟的协议书上方，示意。
柏舟把口罩往鼻梁上挪了几分，躲在口罩后边苦笑着，哪来的女孩子男孩子啊，眼前人亦是心中挂念之人，只是窗户的这层纱纸还未被戳破。
见高望舒甚至将手置于协议书上压着，不签字也不让他签字——
"行吧。曾律师，你把基础版本拿出来吧。"柏舟觉得高望舒有些"赌气"的样子属实可爱，知道她认定后就不易改变，也不忍再将气氛继续僵持化。
"好。"曾律师的眼珠子在两侧人脸上来回移动，察言观色，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轻享"版A4纸，薄薄两张，与桌面上已有的豪华版成了鲜明的对比。
高望舒简单读完协议后，里边只有一条"保密"条款是相对重要的，恰好也合她意，便在后边的姓名处签上了"高望舒"三个大字，便将纸递给柏舟。
下午领证后，协议就生效了吧。她心里想着。
"望舒，你母亲同意了吗？"黑色签字笔在白纸上点了一下又立马提起笔，柏舟忽然想起，高望舒答应他的那晚上似乎心情不太愉快，或许是同母亲起争执了？
高望舒咧嘴，像是嘲讽一般，盯着卡布奇诺的上层浮动的拉花，"领证后再告诉她吧，给她一个surprise！"
惊喜吗？听起来反倒诡谲。
"放心，我上大学后就把户口迁出来了。"
说完怕柏舟不相信一样，她从牛皮纸包里边拿出户口本，甚至摊开确认。
柏舟签下名字，少了几分轻松。
"现在可以去民政局了吗？"高望舒看着柏舟落笔，又将结婚的准备材料一一清点收进包中，万物皆备后喝了一大口卡布奇诺，入口微苦，但苦后升甜。
甜腻腻的，高望舒很喜欢，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短暂的甜还是可以缓解她今天即将背叛信念的郁闷，临门一脚赶紧上吧，早点领证早点让余菲少点烦恼，自己也少点负罪。
柏舟让律师先行离开，自己和高望舒去民政局就可以，"走吧望舒，领证。"他帮高望舒打开副驾驶座，避免她又出其不意地自行坐到后座，等到她整理好灯笼裙后才缓缓关上车门。
沿途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几次柏舟试图让空气气氛活跃些，但看着高望舒似合非合的眼睛，还是认真开车吧。
她全身的气息无不释放着：困与乏。
尽管刚刚大饮了一口咖啡，但绵滑的牛奶还是冲淡了些提神的因子。
"望舒、望舒，到了。"
柏舟轻轻拍着高望舒的肩膀，又不敢过于贴近。
高望舒感觉有人在唤着自己的名字，意识到自己今天的首要任务是民政局领证来着，便突然愣地一下清醒了过来，带着倦意与鼻音，"嗯，好的。"
——
领证的流程比高望舒想象的要顺利，除了有些工作人员看向柏舟的眼神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兴奋，但又马上祝福满满时：
"保密哦！"柏舟反复叮嘱着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拉着高望舒的衣袖，将她牵到自己身边，"记得要保密哦！我们去拍照了。"
声音带着点小尾巴，显得悠扬。
谁看了不言一句"郎才女貌"呢？是影帝柏舟，耐得住大荧屏的怼脸考量；而素人小姐姐虽然不是娱乐圈中浓妆艳抹的人间富贵花，但眉目清绝似朦胧月色，给人一种清冷的疏离感，像水中清荷、淡雅芬芳，不蔓不枝。
柏舟虚搂高望舒的腰肢，实则搭在她的长马甲的口袋上。
"一、二、三——小姐姐靠近一些，微笑～"摄影师摆摆手，示意高望舒向柏舟身边再挪几分，"微笑～"
"咔嚓"，第一次二人单独拍摄的照片，便是放进结婚证中。
细看红底合照，高望舒这才发现柏舟穿的衬衫是偏米色宽松版型的，与她亚麻色的马甲竟有些色调山的呼应，都是暖色系的；而换上藏青色风衣后中和降轻了温暖，添上距离感，又呼应了她深青色的灯笼裙。
柏舟给两本结婚证分别拍了照片，又合起来照了一次，结婚，总得留下些什么吧？拍完后见高望舒盯着他的风衣不放，以为风衣上沾染了灰尘，便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对视上她"神游"的双眸。
"望舒，我们结婚了。"柏舟将其中一本结婚证放在高望舒的牛皮纸包中，确定不会掉落后，又将自己那本放进风衣内侧的口袋中。
内侧的口袋离心脏最近，结婚的喜悦也放在心里。
"那我现在就回去跟我妈妈交差一下让她放心？"高望舒听到"结婚"二字，心里不免再次泛起波澜，
"你和我一起回去吗？然后我再跟你回去见你父母？"
感觉流程胡乱一通。
正常应该是先拜访亲属后讨论建立婚姻关系，在他们这儿变成先上车后买票了？
至于其他人，也没必要知道他们结婚的事情了。
不过高望舒也不是很在意流程的人，但毕竟还是结婚了，见家长应该是最基本的礼貌吧。
"行。"柏舟其实还意外高望舒会主动提出见父母，还想着之后有时间有机会了攒个局彼此亲属碰上一面呢，顺水推舟。
高望舒自顾自地敲打着手机屏幕，准备发个消息给余女士，突然意识到"空口无凭"，就这么跟余菲坦白结婚的事情她估计很难相信，拍张结婚证的照片吧——
"我刚刚看到你拍了证件的照片，发我一张吧，我发给我妈妈看看。"
结婚证刚刚放进包里的内格中，而柏舟的也在口袋里，高望舒懒得再次面对这两本红本本，还是能省点功夫就省点功夫。
柏舟将拍摄的照片发给高望舒，镜头聚焦于两本结婚证，大光圈之外是女孩发愣的眼神，仿佛仍游离在拍摄结婚证件照的状态之中。
高望舒只打开了有个人信息的那一张图片，证明是她自己的证件，直接转发给备注"亲爱的妈妈"，继续编辑对话框中未发送的话：
"妈妈，如你所愿，我结婚了。今天刚结的。所以我可以回你的家了吧？我带着柏舟一起。"
家中的余菲正阅读手机屏幕中的电子书籍，顶部的消息不断弹送提醒，刚想将它们全部滑掉，一看到是自家女儿发来的信息，第一句便是"我结婚了"，心中不免一惊！
她感觉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点开和女儿的对话框，"所以我可以回你的家了吧？我带着柏舟一起。"
"柏舟？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余菲默念着，感觉这两个字似乎在哪里见过，而且还是经常遇见，只是这一时半会儿脑子卡壳了——不对！高望舒结婚了！还要带这个男的回家？
在高望舒的意料之中，余菲不出一分钟一个电话就拨了过来。她慢条斯理地点击"接通"，迎耳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拷问与高昂的情绪：
"高望舒我让你相亲也没让你就这么结婚啊！快给我回来！带上你那个什么柏舟！"余菲站在沙发前，一手扶着腰对准手机的收声筒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用iPad浏览器里输入"柏舟"二字。
高望舒看向窗外，嘴角轻轻勾起，像是赢了一场艰辛的战役一般，又回头瞥了一眼专心开车的柏舟，"好～我这就回去给你看看你的女婿儿。"
女、婿、儿。
温鲤的人很少说儿化音的，高望舒说得很像"女婿鹅"，玩味一样强调且停顿了这三个字。
柏舟听见这个词后才意识到她在和谁打电话，怎么还跟一个赌气胜利的小孩子一样？他轻声咳了咳掩饰自己抑制不住的笑意。
余菲挂断电话后专心看着"柏舟"的搜索引擎，是个演员？
首页上的人物照片长得看起来还是很标准、端正，后边还跟上"演技""新剧"等词条，难道是同名同姓？
但是这个姓氏并不常见，而且单名一个舟字。罢了，等高望舒亲自带那个小子回来再说吧。
路上的小插曲因余菲挂了电话后便结束，取而代之的继续是安静的空气，一点儿都没有新婚夫妻如胶似漆的感觉，正合高望舒意。
走个流程过个形式的婚姻合作伙伴也没必要过于亲密，如胶似漆更是不可能。
高望舒觉得柏舟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他还是个演员，基本的职业操守还是得有的。
大致是在上班时间，马路的机动车还比较少，高望舒觉得刷了几下手机的时间就到母亲家楼下了，她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柏舟本人？
高望舒轻轻拍了拍柏舟放在风衣一侧的手背，像是安慰一般说了一句，
"走个流程而已。我妈会觉得你是我的救星，不会对你咋样的，她巴不得我快点嫁了。
柏舟被她拍的这一下，显得更紧张了，她第一次碰他的手，四舍五入也算是"牵手"了吧？虽然他不想在这个场景下进行自我攻略，但是心脏着实雀跃得更狂欢了。
"咚咚"高望舒对着门板敲了两声，"妈妈，开门啦！"
明知道门锁的密码但不直接开门，仪式感可真够足的，余菲借着门板的猫眼往外看，两个人穿得跟去郊游似的，"哼"了一声便开了门。
"进来吧！"
"妈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柏舟。"高望舒半眨着眼睛，俏皮地看向余菲，又转向柏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妈妈，余菲余女士。"
从牛皮纸包里边掏出结婚证，又推了下柏舟示意他也拿出证明，于是两本红本本呈上——好了，流程结束，她可以功成身退，剩下就让柏舟和母亲两个人去周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