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了,本宫没有那个胎记。”
这就是一个局,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人并搜查出证据,整个北冽怕是只有一人能做到。
沈微君看向简玉术,她从未觉得二人之间竟有如此难以逾越的鸿沟。
穿着红袍圆领官服的男子颔首低眉,静静地看着这一场闹剧。
“所以这宫女说的是真的?她才是朕的女儿?”
皇后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将那宫女的脸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发现她眉眼间确实与她有七八分相似。
“我的女儿,这些年你受苦了。”
沈微君站在书案前,脑袋空荡荡的,她并不想为自己辩驳,也没什么可辩驳的。
离开御书房时,她与简玉术擦肩而过,后者步履稳健,二人目光没有交汇。
她想要一个解释。
少女完全将宫中礼仪抛诸脑后,快步上前拉住了简玉术的衣袖。
“公主,请自重。”
冷冰冰的话语打在沈微君的脸上,她几近崩溃,却强撑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为什么?”
简玉术抓起沈微君的手放下,面色坦然,道:
“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沈微君冷笑一声,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让眼前的视线都模糊了,她几乎看不清这个男人的容貌。
“分内之事?所以本宫……从来不在你的考量之内?”
“公主慎言,臣是北冽臣子,亦是陛下的臣子。”
滚烫的泪珠洒落雪地,将这冬日的积雪融化了几分。
沈微君看着那抹大红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黯然失色。
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遥远。
在那之后,宫里的人就好像遗忘了这个曾万千荣宠在身的临川公主,她没有被赶出净月宫,也没有被剥夺公主封号,只是除此以外,她什么也没有了。
净月宫的宫人少了一大半,都被宫中管事调配给了新入宫住在东边宫阙的公主。
流言蜚语四起,沈微君每日按部就班地练字,做女红,抚琴作画,只是皇后再未接见过她。
安生的日子没过几日,一日清晨,贴身侍奉的宫女采薇在殿内横冲直撞,跑到沈微君面前,急急忙忙道:
“公主,陛下要将您的封号赐给那贱婢,这相当于要废了您啊!”
净月宫的人皆知那新晋的公主便是往日里她们最厌恶的外事宫女李平安,要不是看在李嬷嬷尽心尽力侍奉公主多年的份上,李平安早该被她们针对逐出净月宫了。
如今这小宫女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说是要将净月宫的姐妹接过去享福,实则进去的人没一个是不想逃离的。
沈微君抚琴的手顿了顿,面无波澜,道:“采薇,不可无礼,她是父皇亲封的公主,是你的主子。”
采薇见沈微君如此不争不抢,恨恨地开口:
“公主,奴婢的主子只有您一个!那小贱人怎敢?原本礼部已经给她准备了新的封号,可她偏不要,她就要您的封号,这不就是故意针对您吗?”
窗外的飞鸟扑棱着翅膀飞离了树枝,抖落了一地白霜。
寝殿的门被暴力推开,进来好些个凶神恶煞的人。
领头的女子一身金饰美玉,华服彩佩,如孔雀般高抬着她的下巴。
那便是新晋的公主,原来的小宫女李平安,只是如今她成了沈微君。
“来人,把这个不守礼数的宫女拖下去乱剑砍死!”
李平安一声令下,身后的太监丝毫不敢怠慢,就要上前拖走采薇。
沈微君挡在采薇身前,正色道:
“你们干什么?这里是净月宫,本宫如今还未被废,岂容尔等在此撒野?”
那几个太监神色一变,被沈微君的气势震退了一步。
李平安冷笑道:
“姐姐还真是块硬骨头,如今这局面,谁不知你是个假公主?本宫如今称你一声姐姐,也是本宫在父皇面前求了情,留姐姐一个公主身份。”
“呸!你会那么好心?你个小贱婢,公主这么多年待你不薄,不然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谁知道你使得什么下三滥手段诓骗了个公主封号,我告诉你,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采薇就要上前抓李平安的脸,然而还未近身,就被李平安身后的侍卫拦下。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采薇的脸上,接着那几个侍卫连拖带拽拉着采薇朝殿外而去,沈微君面色大变,她欲上前阻止,却见穿着鲤鱼服的侍卫长剑出鞘。
雪地里剑光大盛,鲜血从宫女纤细玉白的脖颈涌出,不稍片刻,便染红了那片积雪的地面。
沈微君嘴角抽搐,身形一个不稳瘫倒在地上。
李平安轻笑着蹲下身,幽幽道:
“今日本宫就替姐姐好好管教管教宫人,否则她们这般口无遮拦,一个不小心便会害了本宫这无辜柔弱的姐姐。”
她抚上沈微君惨白的面庞,沈微君眼角泛红,怒瞪着李平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对了,本宫还为姐姐寻了一门好亲事,姐姐定是不想见到本宫,这样也好,三日后姐姐便再也见不到本宫了。”
“你说什么?”沈微君咬牙切齿。
然而李平安并未多言,留下一个讥讽的笑便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净月宫。
没有人上前处理采薇的尸首,沈微君在雪地里跪了一下午,直到夜色降临,宫外有小太监来送谕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女平安贤良淑德,才貌双全,现赐封荣安公主,赴北漠联姻,三日后启程,钦此。”
“公主,起来接旨吧。”那小太监平日里受了沈微君不少恩惠,如今见小公主沦落至此,不禁眼角泛红。
他将圣旨递到沈微君的手中,低头道:
“公主,北漠山高路远,此去经年,怕是再也无从相见,只愿那北漠王子能好好待您,这样您下半辈子也好有个依靠,离开这牢笼吧,走远些,别再回来。”
小太监的话落入沈微君的耳中,好似唤醒了那沉睡许久的心。
走远些,别再回来。
沈微君看着那明黄锦帛,伸手抚上墨迹,以及加盖在圣旨上的龙印,突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氏女平安?荣安公主?
她是在羞辱自己,如今她成了沈微君,而平安这个名,安在了自己头上,何等可笑?何等荒谬?
好恨,好恨啊……
她在雪地里哭了一夜,次日清晨才被宫女发现,而此时沈微君已高烧不醒,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太医好不容易将其救活,等她醒来时,便已是三日后,与北漠的联姻如期举行。
沈微君坐在大红花轿里,眼神空洞。
铭都的一切事物都在远离她的视线,送亲队伍没有鸣锣,这一路走得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