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怎么办？”
“不解。”
久问悠无奈：“我装不下去了啊。”
“涅可道出真相。”灼华提议。
她不知的是，久问宸五感极强，早已把她们这番谈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什么真相？他疑惑，但见二人无视他，疑也成怒：“你们说够了没有？”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行，既然这样...
久问悠狐耳一耸，狐尾一垂，摆出一副极其可怜的表情，一边抽泣，一边掩面哀怨：“我的好哥哥，没想到已经过去三百年了啊…我想死你了…可…可我一回来…你居然打我。”
“哈？”灼华抽了抽嘴角：“哈哈...”
“我看你不是想死我，而是想我死。”久问宸缓道，身周冷气渐散：“少在这里装疯卖傻，你到底是谁？”这样一副表情落在久问悠的脸上，他先前倒是没见过。
看来还是有点用处的，久问悠暗喜，随后道：“我是你的好妹妹啊。”
在此方面不得不说，她或许是个被跆拳道耽误的好演员。在久问悠的记忆里，自出生起似乎就生活在孤儿院里，天天都要看人眼色做事。夸张点说，她学会察言观色可能比她学会说话还要早，自然演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久问宸淡淡嘲笑：“呵，我妹可从来不会这样。”让久问悠撒娇？不好意思，他到死都不敢想。说好不好，他这妹妹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冷样，笑的十次里有九次都是在假笑，真正开心过的次数不用五指都能数得清楚。
或是性格促使，久问悠这样也挺少烦他心的，能够自力更生自给自足，活得野。对于他来说，比别人家那些只会撒泼打滚要买糖的妹妹好多了。
从不这样...那是我判断失误了？亲兄妹之间不都该是这样吗？可她不知，他们这对兄妹可不一般。久问悠答不上话了，只好与久问宸干瞪眼。
一分钟过去了，灼华似是化身成透明人，而她这兄长也没有过多动作，目色淡然。不曾想，他其实是在给自己灌鸡汤…
久问宸看着她，内心渐渐有些释怀。这三百年来悠儿该是经历了多大的劫，而他却...想必当初在夜月时刻酿竹酒，亦为了与他好好道别吧，这般不解实是他身为兄长的罪过。
可无人知晓，当看见她的生死石破碎成灰时，他的内心是有多么绝望。那时他险些堕落成魔，日日都在后悔为何不曾多关心她些，多疼爱她些，让她多依赖自己些？
正当他以为这一切来不及了，未料她竟回到他的身边。幸是一副平安无事的模样，这才让他心中的担子落下了些，只是这态度令人气极...也罢，错在自身，是他没好好看住自己妹妹。
久问宸微微抬手，张开双臂：“悠儿...你过来。”也不知是多少年没这么叫过她了，竟有些说不出口。
久问悠方才还在苦恼着该怎么拯救这场戏，如今一听这话，阴霾顿时扫净。于是她立刻小跑过去，迎上久问宸的怀抱。
因为身高比他矮了一头，她便只好一股脑埋进他的胸口。可能是承接了在这个世界上原来的情感，久问悠竟觉得这个拥抱无比温暖，眼前不自觉蒙上一层水雾。
她轻唤：“宸哥…”终是想明白了，虽然她原先在这儿的记忆消失了，也不管原来的她到底是个什么样…
既然已经重生，那她就是她，抛去主魂什么的问题，她本就是在这个世界上的她。过去，她受尽欺辱侮骂，没有亲人更谈不上有任何朋友。可现在只是去了趟冥界，就认识了九忆和思璇他们，还有灼华。到青丘，又找到了自己的兄长。
看起来只是不到一天的时间，竟收获了如此多的意料之外，真好啊…
久问宸心尖一软，轻抚久问悠的后背，问道：“这三百年你是怎么过的，何故性情大变？”
“我去到了凡界的另一个时空，在那里体验了人生杂苦，可惜以前在这的记忆没了。”她表面平淡，但却把头埋的更深了，感觉有点…
想哭。
虽不知她口中所说的时空具体如何，但久问宸还是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表示安慰：“没事，平安回来了就好。”
久问悠心头触动，泪如珍珠断了线，看来亲情果然很温暖呢。
“你就不怕我是骗子吗？”她抬头，对上久问宸垂下的眼眸。
“不曾觉得。”是十分肯定的回答。
“为何呢？”久问悠故意学他，简洁道。
“因为竹琼。”久问宸解释：“竹枝林中的竹酿可以是酒，也可以是灭神噬心的毒药。”
久问悠眨眨眼问：“我还是没明白，什么意思？”
于是，久问宸用他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最无情的答案：“对于久问王族来说它只是清酒，但除此之外皆为至毒之药。”
“啊...原来如此。”久问悠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刚才灼华自己不喝，而是要递给她喝。她转头看向被晾在一旁许久的大美人，眯眼笑笑。很好，这笔帐她记下了。
灼华当做没看见，立即将手负在身后，低头用鞋踢了踢地面上的竹叶，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久问宸失笑：“她也是谨慎行事，不想冒认主人。”末了他松开怀抱，一抬眼就瞧见久问悠这身脏兮兮的模样，便后退一步皱眉道：“灼华你还是先领她去【御泉】沐浴，然后换身衣裳再过来。”
想起这妖王是出了名的洁癖，灼华不敢怠慢，于是跑上前也不管别的，一把拽过久问悠：“我们这就去。”
“诶诶诶，别这么拽我，哥你不会是在嫌弃我吧？”久问悠竟想再故意靠过去，还好被灼华先一步拉开。
姑奶奶你可别作啊。
久问宸不语，默认了。
于是，久问悠就这么无可奈何地被灼华拖走。
望着二人一边拉拉扯扯，又一边嚼耳根子的背影，久问宸忍不住嘱咐了句：“别磨磨蹭蹭的，快去快回。”说完他捏指念决，使了个净身术，默叹凡事都有例外。
竹枝后林，至御泉处。
身后流水从远无止境的天空如瀑而下，雾气缭绕胜似仙境。泉边小石磨得光滑透亮，前边还有大片竹林作为屏风。
久问悠褪去染血的衣裳，香肩美背玉腿展露无遗。她小心翼翼地用足尖点水试探，水温不冷不烫，于是放松，缓步踏进。在身子彻底没入温泉的一刻，她眼前一亮。
好舒服...一股涌上心头的柔和让她倍感轻松，甚至想就这么在此处睡上几天。就连身后十尾也浸湿水中，自在悠然地摇摆着。
“据说御泉可以缓解疲劳和压力，但这也不是谁都可以用的。就对灼华而言，之前渡劫时想借用一下，妖王直接用碧落扇一扇把灼华扇回了冥界，真是气极。”站在竹林后帮忙望风的灼华对此感到愤愤不平。
听这，久问悠仿佛能看见她幽怨的小表情，轻笑一声道：“该不会又是只有久问家的人才能用吧？”
“这回可不是，这御泉是私有的，使用权只在妖王那儿，泉水也是他从瑶池引来的，他想让谁用就谁用。不过他的洁癖向来严重，掐指算算...”
“涅应该是几百年来除了他，第二个能泡这个破池子的。”灼华跺脚，真是越想越气。那碧落扇还是从她的地盘被拿走的，她开后门都开成这样了，这妖王居然连个池子都不肯借，真小气！
第二个？意思就是说除了她，还有一个人也用过。会是谁呢？算了，反正跟她没什么关系，她才不会多管闲事。
“洁癖？”久问悠想起久问宸方才的表现，那一切都解释得清了。可是都抱那么久了，这么迟才发作，或许也没那么夸张吧。
“哎~涅是忘记了，当年为了平定陆上各妖族，妖王也是上了战场的。在一次围剿中，他带领的队伍中了敌方诡计，最后就只剩他一人还活着。”
久问悠捧水淋洒到发上，轻声应：“嗯，然后呢？”
“重点是，敌方首领有断袖之癖，又看妖王生得如此俊美，硬是要把他带回族里娶了。”
久问悠笑喷，看来男子长相过于柔媚也不安全呢。
“照妖王宁死不屈的性子肯定不会答应这事，于是那首领便想直接将他绑走。但那时妖王只是八尾，且没有碧落扇助阵，灵力也没有现在这么高强，当然是打不过人家了。”
“可谁能料到，那首领的手只是刚刚碰到他肩，不等众妖反应，妖王便直接拔剑把这狗崽子的狼爪给砍了。”
久问悠内心感慨，是她哥的作风没错，根本不计后果如何。
“那首领定是不服的，于是忍痛伸另只爪想好好教训妖王一番，这下好了…还没摸到就被砍了，不仅如此，事后妖王还说了句极其招人仇恨的话。”
“什么话？”久问悠很是好奇。
“脏死了！”灼华模仿着久问宸的语气，嫌弃道。
“哈哈哈，确实有意思。”听灼华讲得有模有样，久问悠也忍俊不禁。
“说完这话，那敌族一起跟来的长老当然忍不了，几个人联手差点就把妖王给杀了。但说巧不巧，就在人家要把剑插入妖王心脏的前一秒，渡九尾劫的天雷突然来了！不偏不倚，一道都没砸中他，反倒把敌军全给劈死了，就这样还成功裂了第九尾呢。”灼华语气不屑。
“可那些敌军不都死了吗，你这些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戏剧性太强，久问悠开始怀疑这事的真实性了。
灼华憋笑，语：“灼华可是在黄泉当差，被灭族的狼妖在过黄泉路时，灼华就听他们提起这事，那些妖死都死了，总不可能还在说假话吧？”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飘忽而来...
是久问宸！灼华被吓得定在原地，心想怎么她第一次在背后嘲笑他就被听见了？啊啊啊...这下该怎么办？
“宸哥，我还在沐浴呢…”久问悠幽幽道。
“我在茅屋前等候，只是见你们迟迟未归，便传了道声过来问问你们。”久问宸独自一狐在茅屋前喝了许久的竹琼，实在是耐不住了才问，就怕一转眼久问悠又消失了。
灼华侥幸，长舒一口气。
“马上就洗好了。”久问悠唤她：“灼华快帮我递件衣服。”
后者立刻变出一套绯色广袖流仙裙，然后走至御泉边将它放在卵石之上，却忍不住侧眼看向池中人：“涅，先前最后一次见你都是三百年前了，没想到三百年后的你总算是长开了。”
“哈...哈哈。”久问悠脸上假笑，内心很是无语，什么叫总算是长开了？胸大了不起？不知道胸大无脑吗？
“去去去，一边去，我要穿衣服了。”当灼华缓步回竹林后，久问悠这才从池中起身。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银发上残留的瑶池水顺着肩背流下，脸颊红扑扑的似是朝霞在跳动，身后银尾滴答滴答地将水滴在地面。
“你把拇指、食指和中指互相触碰在一起，心里默念净身术。”灼华知她定是将术法也忘得一干二净，便现教道。
久问悠按说的照做，忽地，身上残留的水珠瞬间蒸发，十分神奇。但只是惊讶了一小会儿，她便拿起那身长裙，可左绑右系了许久，也还是没有穿好。
“帮个忙，这衣服我不会穿。”无法，久问悠只好求救。
灼华复又从林中走出，三两下就帮她穿好了，顺便还替她拨了拨头发：“好啦，可以走了。”
于是二妖慢悠悠回到茅屋。
见久问宸正在喝酒，灼华又不甘心了。故意摆弄什么呢，就欺负她喝不了，真是越想越气！从化成人形的那年起，她就一直馋这口竹琼，却无奈酒里有剧毒，只能是在心里想想。
久问宸自是习惯了对他人冷眼相待，随后便自顾自地端起那竹筒饮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