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起鹅毛大雪，阿不思失魂落魄地倚靠在沙发上，他不知看着窗子过去了多久，直到反应过来外头的积雪从无到有，厚厚一层盖在山坡上，山下的湖面也早就冰封。
他呼一口热气在玻璃窗上，讷讷地写下一行字：自由的 闪亮的 阿不思。
于是轻笑一声，很快用手掌擦掉。
待他起身走出房间后，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许多，成了一片迷蒙的灰蓝，大雪仍在飞扬，而玻璃窗上指温留下的字样却变成了：为什么？
阿不思很想问问荷鲁斯之眼，这一切的经历究竟是为什么？可真正戴上它的那一刻后，他反而无法再与神对话。
宝物向他展示的命运中，在阿利安娜死后，他便困于霍格沃兹，孤身浸泡在教学和学术研究中度过了一生。而此时此刻的阿不思没有失去妹妹，却仍然困于一座城堡，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会是尽头。
这一路以来，明明有了越来越多的帮助，盖勒特、美尼斯、奈菲尔塔利……可阿不思却觉得越来越孤独，他有越来越多无法道出口的秘密。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那日在城堡的楼梯上瞧见瘫倒的阿利安娜时，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别救她，一切就结束了，你就自由了。
尤其当他看见奈菲尔塔利为了阿利安娜的病四处翻阅查询资料、调配药剂，阿不思就更加认为自己丑陋。
他还记得自己信誓旦旦地向荷鲁斯之眼宣告，他要逆转命运、要活得自由热烈……如今想来却只剩下讽刺。
圣诞夜到了，纽蒙迦德仍被灰雾笼罩着，雪越下越大。
阿不思踌躇片刻后停在了阿利安娜的房门口，他站在偌大的冰冷长廊中，只有几缕烛光摇曳。屋内燃烧的壁炉与恒温咒的暖流从门缝中溢出，他瞥见阿不福思正抱着妹妹为圣诞树挂彩灯和铃铛，他们笑得欢乐。
这一切牺牲或许是值得的。他捂住胸口的酸涩告诉自己。
“不进去吗？”
阿不思循着声音望去，盖勒特就站在不远处，笔挺的黑衬衫外披着一件厚重的咖色猞猁猫纹皮草。
“我陪你吧。”盖勒特又说。
“不了，恐怕你和阿不会吵起来。”阿不思苦笑着摇摇头，朝盖勒特的方向走去，“我也一样。”
“是那小子太过分了，阿尔，他就是欠一顿收拾。”盖勒特跟上他的步伐。
“不，不是这样。”阿不思摇头，“我们不能这样对一个失去双亲的可怜男孩，更无法要求他做到多么体贴……阿不福思始终无法从那个巨创中走出来，我明白他有多痛苦。多一些包容吧，这是我该做的。”
盖勒特停下脚步。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阿不思。”他问。
阿不思也随即驻足，他怔在原地，没有回头，“我是那个最年长的人。”
“不如就顺着阿不福思的心意，让他辍学照顾阿利安娜，再买几只家养小精灵来打点他们的生活起居。”盖勒特边靠近他边说，皮鞋跟在走廊的石地板上踩出空灵的回响，“我们走吧，阿不思，你不该被困在这里。”
“我们该去寻找死亡圣器、环游欧洲了，你不是还想去不丹吗？还有古埃及的魔法体系和我们现今的有那么多不同，你不是都想去看看吗？”盖勒特从背后抱住他，他压低语调，“阿不思，这些不都是你和我说的吗？”
“阿利安娜的病已成定局，你不该继续在她身上消耗你自己，这是无用功。我们唯一能做的是阻止下一桩‘阿利安娜式悲剧’——重塑这个世界的秩序，阿不思，这才是你可以做的事情。也是你我生来就携带的使命，别抗拒天命，好吗？”
“天命？”阿不思幽幽地重复道，“可我已经置身在属于我的天命中了。”
“我发誓，绝对不是这样。”
“怎样都行，盖勒特，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一觉醒来已是清晨，美尼斯不知是从哪里了解到的圣诞节习俗，和奈菲尔塔利一同用魔法将城堡大厅布置得温馨极了。圣诞树上挂满暖洋洋的灯串，壁炉的火焰向外冒着星点，沙发上铺着舒适的棕色毛毯，而餐桌上菜肴的香气充斥整个空间。
阿不思站在楼梯处向下看着这一切，这份温暖却连一丝一毫都照不进他的心。
“盖勒特出去了，就等你了，阿不思，快下来吃早餐。”美尼斯抬头冲他喊道。
阿不思微笑着点点头。
自那次冲阿利安娜吼叫过后，女孩对阿不思的惧怕就愈发明显，为了避免哥哥们再次争吵，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阿不福思，可阿不福思反倒是因此胡思乱想起来。
方才还挂着笑脸的阿不福思看见阿不思的到来，立刻冷下了脸。
饭桌上的气氛诡异，阿不思如履薄冰地应付下来，面对美尼斯的搭话他也尽量敷衍，深怕他无意中又说出什么话来刺痛到阿不福思敏感的神经。
又一日上午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盖勒特直至傍晚才回家，他这一天都泡在格林德沃庄园的藏书阁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些有用的资料，便如获珍宝地抱着它们钻进书房的壁炉里。
盖勒特刚从纽蒙迦德的壁炉中走出来时，映入眼帘的即是变化惊人的大厅装潢，还有一副其乐融融的用餐景象。只是阿不福思刚看到他的出现就立刻垮下了脸，并往阿利安娜那处靠近了些。
盖勒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他将资料随手丢在一边就走向餐桌，“哇哦，烤猪肘？这是谁做的？”他下意识看向奈菲尔塔利，“请允许我向你表达最高的崇敬，奈菲，你根本就是现代德国人吧？”
奈菲尔塔利莞尔一笑，“谢谢，但这不是我做的，是美尼斯。”
“还有大厅也是美尼斯布置的，我和阿不福思告诉他，圣诞节是我们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阿利安娜笑着说，她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阿不福思皱着眉拉了拉她的衣角。
“别这样，阿不，盖勒特是我们的朋友。”她小声道。
“噢……阿利，你总是这么善良。”阿不福思做出一个疼惜又欣慰的表情，眼泪都呼之欲出，这在他脸上显得格外古怪。
“拜托，快别这样，阿不！好丢人！”阿利安娜轻声斥他。
阿不福思却坚持向她科普盖勒特·格林德沃是怎样一号危险又狡猾的人物，阿利安娜则是边翻着白眼边敷衍地点头，他们的对话很小声，但刚好足以传进盖勒特的耳朵里。
“我这些天一直在学习，”美尼斯的话拉回了盖勒特的注意力，“遗憾的是我在圣诞夜那天才知道这个节日，否则，可以再准备的早一些的……我看孩子们都很期待。”
“这真贴心。”阿不思也加入了对话，他对付着盘中的食物调笑道：“也不怪奈菲对你如此着迷了，美尼斯。”
“快别取笑我了！”美尼斯面红耳赤道。
“你真懂我，阿尔。”奈菲尔塔利却落落大方地笑了。
不就是一些最简单的魔咒？盖勒特低着头划拉盘中的猪肘，撇了撇嘴。
学了一些皮毛而已，未必就好吃。他暗自腹诽着，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梅林啊，美味绝顶！
“怎么样？喜欢吗？”阿不思不合时宜地轻声问他。
盖勒特立即挂起虚伪的笑容，冲大家眯着笑眼惺惺作态道：“当然了，非常美味。”说罢便用只有阿不思能听清的分贝小声补充：“我只是出于礼貌才这么说。”
阿不思当然听出了这话里浓浓的醋意，这已经不是盖勒特头一回针对美尼斯了，他忍俊不禁地笑着摇了摇头。
盖勒特的不满持续到晚餐结束，他回到卧室整理资料时还在一边唉声叹气，阿不思只觉得他这样滑稽的很。
“你能不能有点风度？”他笑道。
“噢，这是专属美尼斯的品质，我当然是没有的。”盖勒特阴阳怪气地回。
“盖勒特……你别总是曲解我的意思……”
“是啊，我也应该都把功夫做到你面前来才行，否则一切都是白费的。”盖勒特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时候夸过我体贴？我可是在我爸的藏书阁灰头土脸忙了一整天。”
“那你真该跟我好好说说，否则我都不知道从哪儿夸起。”
盖勒特顿了顿，随即摊开一本古书，推至阿不思跟前，义正严词道：“喏，解放你我的妙招。”
阿不思狐疑地看他一眼，很快将视线聚焦在书页上。
“日本的阴阳术，能够将魔法生物封印在符咒里，任由封印者差遣。”盖勒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你明白我想怎么做。”他用肯定的口吻说。
“你是说，把默默然封印在符咒中？”隔着一张书桌，阿不思抬头看他，沉思片刻道，“等默默然爆发之时，就立刻封印住它？”
“完全正确。”
“可这书上写的……并不人道啊，日本的巫师为什么要封印那些魔法生物？”阿不思皱着眉问，“你确定这次的资料是正确的吗？”
“记载都是近百年的，应该是准确的……至于封印，据说是为了守护国家的秩序与和平。”盖勒特拿过书，又翻了几页，“没错，在亚洲远古时代，由于魔法世界没有章法和管理制度，巫师、妖精、神奇动物和精灵们的混乱交合，导致衍生出了另一种魔法生物：妖怪。妖怪们作恶多端，扰得百姓民不聊生，才有了阴阳师降妖除魔、为民除害……”
“梅林啊！”盖勒特猛地合上书，睁大了眼，“亚洲巫师和我们的地位可真是截然相反，难道在那儿没有保密法吗？”
“不可能。”阿不思果断道，“猎巫运动后全球巫师都隐匿了踪迹，日本不可能特立独行。”
“可我翻到的所有资料中，日本麻瓜都在歌颂阴阳师……让我看看，记载直到江户时代，也就是——三十一年前。”
“怎么会这样？”阿不思被勾起了兴致，眼底划过一道亮光，他快步走到盖勒特身旁翻阅起资料，“你爸的藏书阁真是帅呆了……”他喃喃道。
“那我下次带你去玩。”盖勒特笑着说。
自埃及之旅后，盖勒特就发现了一招对付阿不思的绝妙办法，那就是假借为阿利安娜治病的名义带走他。哪怕寻找圣器的进度会因此延缓，也总好过被困在纽蒙迦德，这样的日子就算阿不思能忍受，盖勒特也过不了太久。
蓦地，阿不思抬起头，惊喜地向他展示资料上的一处信息，滔滔不绝地发表起自己的观点。
盖勒特知道自己的办法奏效了，不知为何，除了计划得逞的成就感外，他的心中还冒出一种不知名的喜悦。疲惫了一天的他难以集中注意力，明面上点头附和着，听得却断断续续。可恢复朝气的阿不思落在盖勒特眼里，竟让他情不自禁地微笑着舒了口气。
真是太好了。
盖勒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感慨。
——砰！！！
猝不及防的爆破巨响声震耳欲聋，让少年们下意识僵直了身子顿在原地。
阿不思的心中猛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利安娜！”他下意识喊道，顾不得披上外套就抓起魔杖冲出了房门。
“梅林啊……”盖勒特揉了揉太阳穴，“非得是现在吗？”说罢也攥紧手中的魔杖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