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勒特赶到时,一切正如奈菲尔塔利预知的那样——
一间闲置的空旷房间里,巨大的落地窗被砸出一个窟窿,玻璃碎渣掉了满地,雪花也伴着风一同灌进城堡。阿利安娜单薄的身躯漂浮在窗外的夜空中,月牙最后的微光就快被黑夜吞没,默默然正以极其迅猛的速度从她体内张牙舞爪着冒出。
很快,在一声极具机械感却又如兽鸣般的嘶吼之后,瘦小的女孩彻底被黑雾吞噬。
“我发誓,我不知道阿利安娜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我以为她睡着了……”阿不福思泣不成声,面孔被苦色扭作一团,“阿不思,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救救她……阿不思,求求你,救救她……”
阿不思紧盯着窗外的默默然,颤抖道:“你先去远处待着。”
得到指令后,阿不福思强拖着发抖的身子走向门口,他看见盖勒特站在那里——脸上展露出鲜少有的担忧,异瞳中倒映着阿不思消瘦的背影。
美尼斯和奈菲尔塔利很快也赶到现场,而此时的阿利安娜已然彻底失控,默默然带着她在无垠的空中横冲直撞,如果不是阿不思和盖勒特布下了结界咒,只怕纽蒙迦德也要因此被砸烂。
“她很痛苦……”奈菲尔塔利望着窗外,眼角沁出一滴泪,“天呐……”
“奈菲,我们能做些什么?”阿不思问。
话音刚落,默默然便用力撞上了刚布下的结界屏障,伴随着痛苦的兽鸣,紧接着又是一轮撞击……结界开始有了裂痕。
“这里太冷了,默默然正在肆意生长……高温天或许能将它削弱一些,但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火焰咒,这么大的空间里只有大面积施展火焰咒能迅速升温。”盖勒特紧跟着说。
“可默默然在乱窜,我只怕会伤到阿利安娜……”美尼斯忧心忡忡道。
“没时间了。”阿不思看上去镇定,额头却布满了细汗,“我来试试。盖勒特,你试着固定住阿利。”
窗外传来撕心裂肺地吼叫声,粗哑的机械音下,他们听见熟悉的声线……是阿利安娜残存的意识在说话。
“杀了我!!!”默默然紧趴在结界上,黑色肉身抽搐着扭动。
“阿利!”阿不思立即回头冲她喊道,“你尝试着镇定下来,尝试着掌控自己的身体,好不好?我们马上就来救——”
“求求你!杀了我!”
“盖勒特!!杀了我!”
“阿不思……”盖勒特为难地看向他。
“试一次。”阿不思攥紧魔杖,手指掐得发白,“打开结界。”他往窗边走去。
“阿不思。”美尼斯叫住他,哀叹道:“死亡并不是终点……”
“那我该怎么做?”阿不思无力地哼笑一声,热泪滚落而下,“有人要她活,有人要她死,那谁来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举起魔杖,割开一小片屏障,趁着默默然飞扬在空中之际迅速蹿出城堡,而盖勒特紧跟其上。
月光彻底被黑暗吞没了,少年们穿梭飞行在夜色中,形成两道细长的光。
风太大,吹得盖勒特难以睁眼,他艰难地跟随着默默然移动,接连发射了好几回“速速禁锢”才将强大的魔法生物勉强困住。
“杀了我!”阿利安娜仍在痛苦地嚎叫,“让所有人都解脱吧!”
情急之下,阿不思放出了他未曾实验过的“火神开道咒”,红火从杖尖蔓延扩散,顷刻间照亮了一片天。火焰很快将默默然圈围起来,黑色烟雾终于有了逐渐融化消散的迹象。
下一秒,禁锢咒下的默默然奋力挣扎起来,阿不思的瞳孔骤然放大——他看到禁锢默默然的光锁正在撕裂!
“快停下咒语!”奈菲尔塔利不知何时飞来了他身旁,金色的长发飘扬,“再这样下去会伤到阿利安娜!”
阿不思无措地停在半空,冷汗打湿了后背。
“快停下来啊!”奈菲尔塔利重复道。
“听着,阿不思,趁着她还没挣脱,你快把荷鲁斯之眼交给她,哪怕她不是新的主人,但只要阿利安娜是一位够格的佩戴者,荷鲁斯之眼就能暂时保住她的平安。”见阿不思无动于衷,她紧接着补充道,“阿不思,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山顶的石塔是纽蒙迦德!落在大地的白云就是雪!”
“预言!那个预言啊!阿不思!新的主人有可能是阿利安娜!”
“如果不是呢?”阿不思始终不肯放下魔杖,反而加强了锁在默默然身上的禁锢咒,眼看着默默然越缩越小,他冷冷道:“你和美尼斯皆是天赋异禀的巫师,可阿利安娜不是,她从小就受困于魔法。更何况,即使预言说的石塔就是纽蒙迦德,落在大地的云就是雪,那还有火鸟呢?十字树杈又是什么?”
“你能看到未来吗?你确信阿利安娜就是新的主人吗?如果不是呢?我松开了她然后呢?”
“如果悲剧发生谁来承担?”
“我。”
“只有我,奈菲。”
“可阿不思……”奈菲尔塔利看向火焰包裹的默默然,一根根禁锢光线紧紧勒住那团生物,已然有鲜血从中溢出,“这太折磨她了。”
“我没有退路了,奈菲。”阿不思深吸一口气,眼神坚毅。
“她快死了……阿不思,停下吧,求求你……”奈菲尔塔利哽咽着劝道,“你不知道她在经历多么滔天的痛苦。”
蓦地,远方传来一阵空灵的鸣啼声——
就在月亮消失的方向,阿不思看见金光闪烁的火红羽翼划破了长夜,烈焰般的长尾飘荡在其后,是凤凰,一只凤凰哀鸣着朝他们飞来。
而那黝黑的鸟嘴中赫然叼着一支魔杖,魔杖的形状罕见,圆圈之上衔接着十字。
“天呐……火鸟,带柄的十字树杈……原来是安卡符号……”奈菲尔塔利喃喃道,“是安卡符形的魔杖。”
凤凰衔着安卡魔杖盘旋在默默然之上,哀鸣声再一次响起。围绕默默然的火焰终于散去,阿不思收起魔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火鸟,竟然是凤凰。
在邓布利多家族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当族人陷入危难时刻,凤凰就会出现。年幼的阿不思不是没有期待过凤凰的出现,只是悲剧一桩接着一桩,他却从未等到过凤凰。如今他已经几乎笃定这只是一则传说,毕竟偌大的魔法世界中,谁也不曾见过这永生的不朽鸟。
而它出现了,带着悲悯冲破黑夜,它落下一滴闪耀的、光洁的眼泪。
凤凰蓦然松开嘴,泪珠与安卡魔杖一同落下,阿不思终于反应过来,他摘下脖间的荷鲁斯之眼用力掷向阿利安娜。
凤凰的眼泪、安卡魔杖、荷鲁斯之眼汇聚向同一处,形成一个耀眼的金色光球,在瞬间驱散开阿利安娜身周的黑色生物。
瘦弱的女孩终于露出伤痕累累的肉身,单薄的睡裙被烧得焦黑,她闭着眼,金色短发凌乱地飘动。
阿利安娜缓缓抬起手臂,安卡魔杖刚好落在她的手掌,金光也在同时炸裂开来——
静默的三十秒内,每个人的眼前都是一片刺眼却圣洁的白光,待光明散去,人们才惊觉已经过去了一整个黑夜……太阳升起来了。
——当天被剥成黑洞,云落在大地,石塔山顶上,火鸟送来带柄的十字树杈,第七位勇士将要复活太阳。
拉美西斯二世的陵墓中,曾有四位巫师突破幻境,阿不思是第五位,盖勒特是第六位。
最后一则讯息也完美对上了,阿利安娜正是这第七位与荷鲁斯之眼结缘的勇士……也是那位先生口中,金发的、饱受磨难的人。
“阿利安娜,我的好孩子,快过来。”
光明的圣域中,鹰头人身的荷鲁斯神缓缓转过身子,他的腰间有黄金短裙围裹,只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荷鲁斯一手握着把几乎等身高的手杖,一手拎着金色的安卡钥匙,锐利的鹰眼似是要将阿利安娜的身板都看穿。
“你愿意为了你的家人和朋友赴死,这是了不起的,孩子。”荷鲁斯说。
“我这样活着也并没有意义。”阿利安娜踱步靠近,“死了对谁都好。”
荷鲁斯笑了,他摇摇头说:“你不会死,你也不能死,阿利安娜。你心系苍生,怜悯每一位凡人,即便是那样痛苦的遭遇也没能让你憎恨麻瓜……你已经拥有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了。”
“我把所有人的生活搅得一团乱,爸爸妈妈走了,阿不思的大好前程也被我毁了。对不起,我实在不敢认同你说的这些。”阿利安娜低下头,“你是神明吧……我不想再活下去了,请你帮帮我。”
“你不想再去看看这个世界了吗?尼罗河碧蓝的流水、宏伟的金字塔、河畔的奇花异草……噢,不止埃及,还有你向往的魔法学院。”荷鲁斯说,“你确定你不想活下去了吗?”
“我确定。”
“好吧。”荷鲁斯俯下身来摸摸她的头,将安卡钥匙放在她手上,和蔼道,“闭上眼睛,阿利安娜。”
女孩顺从地照做,她合上双眼。
“深呼吸,感受这天、这地、还有这流动在天地间的空气……”
一阵温暖的微风吹起阿利安娜的金发,肉身的伤痕正在快速愈合,她感到久违的舒适和放松。
“张开双臂,拥抱气流吧。然后你会听见飞鸟蝉鸣,树叶窸窣,亦或是人们的欢声笑语……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感知都流动在空气中……”
荷鲁斯神娓娓道来,用言语将阿利安娜引领至另一片生机勃勃的圣域。
阿利安娜甚至能闻见花草香,能听懂鸟儿说的话……慢慢的,她听见连草木山川之间也在窃窃私语着。
“唯有爱才能叫醒神明。”
“睁开眼吧,阿利安娜。”
“这个世界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