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妮芙下葬后,还来不及细看埃及这千年来的变化,美尼斯与奈菲尔塔利就跟随阿不思一行人来到他们住的旅店。美尼斯轻松易容成普通欧洲旅人的模样,奈菲尔塔利更是用魔法操持着一口流利的英语骗过了前台看守的妖精们。
换作平时,阿不思定会上前和奈菲尔塔利讨教这神奇的语言魔法,可现下他最担心的还是阿利安娜……他凝重地看着奈菲尔塔利坐在床边的背影,而阿利安娜躺在床上,显得有些忐忑。
时间过去很久,奈菲尔塔利重重地叹了口气,轻摇着头站起来。
“她体内的黑魔法生物吞噬了一位至亲的魔法能量,已经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了,说实在的,她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奈菲尔塔利这次切换成妖精语说道,深怕这番言语会刺激到病患,“我们出去说吧。”
关上房间的大门,一行人围在狭窄的旅店走廊上。
“可我妹妹这半年来一次都没有发作过,她对麻瓜们也始终保持着好奇……”阿不思蹙着眉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是个奇迹。但是阿不思……”奈菲尔塔利的面色凝重,“她体内的默默然是个定时炸弹啊,你有为自己做过什么打算吗?”
“什么意思?”阿不思不知怎的,想起了母亲离世的那个场景。
“你的意思是,阿利安娜可能会危及到我们的安全?”盖勒特反问道,“她体内的默默然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奈菲尔塔利艰难地点了点头,小声说:“抱歉,阿不思,盖勒特……我无能为力。”
“不过我能感知到,这个生物耐寒性很强,却不喜欢炎热的环境,或许这是为什么她在埃及时状态会好一些。我看到她以往居住的地带气候并不暖和,这种情况下,魔法生物就很容易抢占她自身对身体控制的主权。”
见阿不思像失了魂般落寞,奈菲尔塔利的蓝瞳里闪过一丝不忍心,她看了眼美尼斯,示意对方上前说些什么。
而美尼斯只是冲她摇摇头。
半年来的努力和拼搏都付诸东流,阿不思失神地望着脖间挂坠的荷鲁斯之眼,他屏住呼吸。
“我去和阿利说几句话。”阿不思抬头对众人微笑道,于是独自走进房间。
“荷鲁斯之眼没有任何治愈能力?那它有什么用?”盖勒特倚在墙上,双臂环着胸。
“荷鲁斯神属风元素,擅长的自然是风魔法。”回答的人是美尼斯,“你们所经历的幻境就是其中之一。”
“风元素?”盖勒特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
“在我们当时,魔法一共分为四种元素——风、火、水、土。”美尼斯耐心回答道,“风流动在这天地之间,掌管着讯息、思想与智慧,与风相关联的魔法都与荷鲁斯之眼息息相关。”
“原来如此,不过,我们现在不这样区分魔法了。”盖勒特看起来饶有兴致,“那么风魔法涵盖了什么?幻境,然后呢?”
“首先是风本身,”美尼斯看向身旁的金发女人,“奈菲曾在一次战役中用荷鲁斯之眼的飓风击碎一座山丘,数十万敌兵因此潜逃撤退。”
盖勒特的异瞳一瞬明亮,他舔了舔嘴唇,心中惊喜不已。
“别再说过往的事了,美尼斯,你知道那并非出自我的本意。”奈菲尔塔利别过头不看他,接着道:“风元素的魔法中,最熟知的便是梦境、幻觉、占卜和预言,大脑封闭术此类的也包括在内。荷鲁斯之眼的作用就是催化这些魔法,将他们发挥至凡人所不能达到的极致。”
“预言?”盖勒特扬起眉。
“是的,我和美尼斯皆是天生的先知,但在使用荷鲁斯之眼前,我的预知能力还很稚嫩,通常只能在梦境中预见一二。”奈菲尔塔利说,“宝物会优先选择和自己磁场相吸的巫师作为主人,而魔法属性不一致的巫师最多只能够佩戴它,使宝物留存于世,也能起到一定护身符的作用——活者护命、亡者护尸,却唯独不能使用它……就比如我的女儿,妮芙也是因此才停留在了去世时的样貌。”
“巫师也有魔法元素之分?这要怎么辨别?”盖勒特强压下内心的雀跃问。
“在我们当时,小巫师们魔法能力初次显现时,就会有家中的长辈或当地的祭司来辨别判断。通常来说,是根据巫师第一次无意识施展的魔法来自那种元素而决定的。”回答他的人是美尼斯,“我和奈菲都是预知者,自然就是属风了。”
“这么说来,阿不思还未必能使用荷鲁斯之眼?”盖勒特问。
“很遗憾,的确有这样的可能……”美尼斯说,“如果他的魔法属性与荷鲁斯之眼对不上的话。”
“有意思。”盖勒特点点头,“那么,阿利安娜的情况究竟是……”
“我看到她体内的默默然在半年前爆发过一次,在一座山谷上。”奈菲尔塔利叹声,“下一次,我刚才看见是在一座城堡里的寒冬。”她闭上眼,感知未来的画面,“很冷,空旷的房间,那团黑色魔法生物会带着她撞碎一片透明而光滑的水晶墙……于是飞出城堡,挣扎在暗无天光的夜空中……呃!不行了……”
见奈菲尔塔利的表情愈发痛苦,美尼斯连忙拥住她,“别看了,奈菲,别逞强。”
奈菲尔塔利睁开眼,无力道,“抱歉,盖特勒,我现在无法使用荷鲁斯之眼……这是我能看到的全部了,总之,请你们做好自保的准备吧。”
阿不思并没有向阿利安娜道出美尼斯他们的真实来历,可敏锐的小女孩并非没有察觉,只是她不选择追问,而是习惯性地装作懵懂好骗的模样。
坏事却成双,就在一行人动身准备出发回到戈德里克的那个清晨,阿不思收到了来自巴希达的回信——
“傲罗们在彻查山谷的黑魔法案件……”阿不思拿着信纸的手不受控地颤抖,“不知道是谁举报了阿利安娜,现在我们家已经被傲罗们封锁起来了……梅林的胡子啊,我当时也是为此才离开的山谷,没想到半年过去,流言非但没有平息,还惊动了魔法部。”
“万幸的是阿利安娜没事,你的努力都没有白费。”盖勒特上前一步抱住他,一遍一遍顺抚阿不思的后背,直至怀里的人软下身子来,“这半年并不是白费,阿尔。”他喃喃着安抚道。
“是的,盖勒特……是这样的。”这句话安慰到了阿不思的心坎上,他回拥住盖勒特,喃喃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了。”
“那么现在戈德里克回不去了,你要和我去奥地利吗?我在那里有一处空置的住所,是我母亲的遗产。”盖勒特问。
“谢谢……”阿不思将头靠在他胸膛,双手攥紧一片衬衣布料,“谢谢你,盖勒特,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盖勒特撩起一缕他的头发,勾起得意的笑容。
收网时间到了,而这次的渔网中不止有阿不思,还有一件足以击穿山丘的强大宝物:荷鲁斯之眼。
阿不思本以为找到荷鲁斯之眼后一切都会好起来,而此刻的宝物只是一颗无用的明珠,阿利安娜的身体状况也在准备离开埃及的那一天起就变得愈来愈糟糕……小姑娘变得不爱说话,面色青黑,吃不下饭。
他很想安慰自己,至少他带着妹妹躲过了傲罗的追踪,可这积压半年来的焦虑无处释放,阿不思的每一天都过得压抑无比。
奈菲尔塔利出于好意,请求跟随少年们一同前往奥地利,托她的福,一路上阿利安娜的病情才得以控制。
整日被恐惧笼罩的阿不思也渐渐消瘦了,他常常挂着青黑的眼圈,半夜从床榻上爬起来,闷声不吭地独自发呆。
美尼斯与奈菲尔塔利慢慢见识到默默然的威力,即便它尚未爆发,也折磨着每一个人的心境。
感到喜悦的只有盖勒特一人,阿不思像个木偶般被他圈在怀里,一路上行程的安排也全权交由他来处理。阿不思每多依赖他一分,他的成就感与安心也就多一分。
跋山涉水数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奥匈帝国——纽蒙迦德城堡。
纽蒙迦德位于一座山的悬崖旁,雾天时向下看去是一片云海,云海散去后才能看清山下的湖。高耸的石灰色城堡只身立在那山巅之上,看上去孤傲又寂寥。
城堡的花园里还保留着盖勒特当年放火烧园的痕迹,甚至被人施下魔法,将烧成灰烬的花草永远停留在了厉火刚散去的那一刻。
看见这一幕,盖勒特的面色变得相当难看,他掏出魔杖打破了那道咒语,并将花园夷为平地。
“这儿曾经发生过火灾?”阿利安娜难得开口,她轻声呢喃道,“死了很多人吗……噢,这真糟糕。”
“并没有,阿利,只是一场意外。无人伤亡。”盖勒特挤出笑容说,他对上阿利安娜的蓝眼睛,意外的从那里头瞥见了一丝怜悯……他不禁僵直了身子。
“是这样啊。”阿利安娜苦涩地笑了,“那就好。”
空置多年的城堡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即使是用魔法打扫也不容易,四人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将它清扫至可以居住的程度。
次日,少年们才终于有机会研究荷鲁斯之眼的用途,而一切正如美尼斯所说的,阿不思的确不是荷鲁斯之眼的新主人,仅仅只是一位够格的佩戴者而已。
盖勒特就更不用说了,他甚至无法触碰宝物,荷鲁斯之眼一到他手上就变得黯淡又冰冷……这完全超出了他原本的预设。
奥地利的冬天太冷,在奈菲尔塔利的建议下,阿不思不得不在阿利安娜的房间布下恒温咒,以此平稳她体内的默默然。
圣诞节就要到了,这下阿不福思也不得不前往纽蒙迦德与他们团聚。
得知此事的阿利安娜终于看起来高兴了一些,她从久卧的床上爬起来,进食量也增大,这让阿不思松了口气……可他很快又陷入紧张,逐渐恢复活力的小姑娘开始对室外产生了好奇——一次疏忽,阿利安娜跑出了温暖的房间,瘫倒在城堡的旋转楼梯上,躯体不断颠动颤抖着,如若不是阿不思及时赶到,恐怕默默然就会在下一刻爆发。另一次意外就更加让人害怕,阿利安娜不知从哪里找到了盖勒特曾经买给她的魔杖,当时阿不思刚巧进她卧室送餐,就瞧见妹妹举着魔杖,黑色烟团从杖尖一点点冒出来……
事后,阿不思强忍着怒火通知她:“从今以后不准再一个人出房间。”
被勒令不得出卧室房门的阿利安娜崩溃大哭,示威似的哭闹声从房间里不断传出,头几回阿不思还耐着性子哄她,可耐心总有耗尽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能乖一点!!!”阿不思红着眼眶冲她喊道,泪水落下的同时,他又很快收起情绪,“对不起。”
“对不起,阿利,我不该那样吼你。”他边擦着眼泪边靠近,张开手臂想要拥抱阿利安娜。
而阿利安娜被那声喊叫彻底吓呆了,惊恐地后退,“没事,我想睡觉了,哥哥。”她颤抖着说。
兄妹关系在这日降到冰点,很快,他们迎来了假期归来的阿不福思。
“我可以喘会儿气了。”阿不思如释重负地说,“反正,阿利也不乐意见到我……”
“别这么说,阿尔。”盖勒特递给他一杯刚沏好的热红茶,“阿不福思没有怀疑美尼斯他们的身份吗?”
“没有,他有什么好怀疑的?他一到纽蒙迦德就冲去阿利安娜的房间了,哪里来得及听完我的解释。”
“也好,你休息一阵子吧。”
阿不思抿了口红茶就放下,他瘦了太多,嘴唇干白,看上去疲惫不堪、濒临破碎。
“抱抱我吧,盖勒特。”他说,“我好累。”
说罢,阿不思很快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他闭上眼深吸一口属于盖勒特的香气,紧绷的神经才得以些许放松。
“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在埃及发生的所有都像一场梦。”他趴在盖勒特胸口无力道,“我总能梦到自己还穿梭在那一座座墓穴里,连危险的机关都让我热血沸腾,还有尼罗河旁的植被四季常青,我也总会想到。这些都曾证明我是活着的……为什么世界这么大,唯独这才是属于我的人生,我真不甘心,盖勒特……我真不甘心。”
“我真的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了……”阿不思的口吻中带有一些哽咽,“我真的这么以为,梅林啊,为什么……”
“阿不思。”盖勒特的嗓音在沉默许久后变得干哑,他斟酌着字句小心道:“事实上,奈菲尔塔利曾做出过预言,是有关阿利安娜的……她或许会在寒冬之际再次爆发,就在这座城堡里。那时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发生在城堡,直到第二天你收到了我姑婆的来信。”
没有回答。
“抱歉,阿尔,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
“我知道。”阿不思轻轻推开他,那双蓝眼睛里已经找不到任何光点,他找到窗边的一处沙发坐下,近乎虚脱般的小声说:“让我静一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