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丽华这一投河,不仅刘秀扫兴,邓禹、耿弇乃至吕后都为之惋惜。所以邓禹一见韩子,就打定主意暂且不告诉他阴丽华的消息,岂知在韩子的连连追问下,他还是不得不将此噩耗说了出来。
韩子一气奔行到洛河岸边,放眼望去,但见浊浪滔滔,黄水滚滚,舟船也无一只,更何来娇女倩影?
他这才明白,阴丽华确已今生难见了。
他本已功力尽失,这一段路程全凭一股气提着,此时既知阴丽华确实已死,底气一泄,立时双腿乏力,竟而躺倒在地。
幸而吕云牵马赶来,连忙扶他上马,但不论吕云如何相劝,他总不发一言,垂头丧气,任随吕云引马缓缓而行。
在此情形之下,吕云只得引韩子先进洛阳暂息。
那一队邓禹拨下的军士一半在后护卫,一半早先进城,报告了大将军耿弇,随即又由耿弇遣人禀告了刘秀。
刚进城门,耿弇已亲率手下将领迎候。韩子见了却懒得应酬,只向耿弇点头为礼,其余诸人却视同未见。
耿弇只道韩子因阴丽华之故才如此异样神色,心里还大为佩服他竟能身受展雄剧毒而毫发无伤,岂知韩子虽然保住一命,全身武功却早已尽失。
耿弇又向吕云道:“吕姑娘,令尊为找你,前日已出京去了。令尊托我若是见到姑娘,就转告姑娘到漠北去找他。”
吕云道:“我父亲一心要为你家皇帝效力,好实现他那半壁江山梦,怎会到漠北去?”
耿弇道:“令尊之意我岂得知?只是他自经此事变,尤其是亲见韩兄和阴姑娘连遭不幸,功名之心似已变淡,所以皇帝陛下请他出使川中,他都辞了。”
吕云听了默然。
她自认了父亲后,几年中聚少离多,现在知道父亲准以为自己已是只身飘零,才来寻女相聚,亲情殷殷可感,不由她眼滴珠泪。
她对韩子道:“韩大哥,南边皇帝太多,你厌倦他们,咱们不如到漠北去走走好吗?”
韩子此刻心神已乱,岂有异议,听吕云说什么,他都只是点头。此时他也只有一个吕云是可以信任的了。
耿弇知吕云气闷难泄,虽听她出言无状,也不见怪。
忽听背后亲兵大呼:“皇帝陛下驾到!”
眼见韩子和吕云已是转身往城外行,耿弇忙赶上叫:“两位请留步,皇帝陛下亲来看两位了。”
韩子愕然道:“盆子兄弟来了吗?我早说过不能帮他的了。”
耿弇摇了摇头,大声道:“是我家光武皇帝!”
韩子这才记起道:“哦,对了,光武皇帝,是刘秀刘文叔吗?他怎么叫光武?文就不要了?”
此时刘秀已在侍卫簇拥之下来到,韩子的话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侍卫们和耿弇都不由得脸上变色,正不知所措,刘秀却摆手让他们退下,自己亲自走到韩子和吕云面前拱手施礼道: “韩兄,吕姑娘,刘秀一介书生,为众所推,方登大位,只望能重兴炎汉,不使祖宗基业夭折,其愿已足,文武之道,原就知之不多,韩兄大才,吕姑娘也是女中英豪,况令尊已先来朕处,只望两位从此相助朕治国平天下,光武复光文。”说毕,又打一躬。
韩子朝刘秀看了看,笑道:“既然文也不多,武也不多,又何必做皇帝?噢,明白了,你乃刘汉宗室,三个姓刘的皇帝之中,当数你刘文叔最能出息,可惜韩子现时志也落,气也无,又何来文、武相助?”
众侍卫听得这话,再也忍耐不住,一拥将韩子、吕云团团围住,一侍卫头目喝道:“大胆韩子,口出狂言,敢是找死?”
韩子仰头笑道:“死?死又如何?生又如何?你们自然已知我因遭了剧毒,全身武功皆失,所以以死来吓我?你们怎知死能吓住懦夫,岂能吓得住韩子?”
刘秀挥挥手,耿弇忙喝退侍卫。
刘秀惊道:“韩兄刚才可是戏言?”
韩子见吕云连连向他使眼色,却笑道:“云妹,你怕什么?既然死都不怕,何须怕将真相告人?”转对刘秀道:“不错,光武帝陛下,我已失去武功,如同废人,你就算强留住我,与你光文光武的大业也无用处。”
刘秀朝耿弇看看,失望之情显露无遗,叹道:“这真是可惜了!太可惜了!”
韩子道:“陛下何须可惜?韩子现在可走了吗?”
刘秀无味地道:“韩兄不愿留驾,朕何能强留。”
韩子向刘秀拱手道:“多谢陛下。”对吕云道:“咱们走吧。”两骑马并行而去。
两人晨踏驿道,暮投荒店,不一日出得河南,渡河北行。
这一日正在荒芜的田间徐徐向前,忽见前方一队兵马,人数不过数十,却赶得上千百姓东奔西逃,但见那军士一个个横暴得紧,踢翻老弱,杀戳青壮,见到财帛妇女,更是你争我夺,看那军士,衣着各异,形貌可憎,竟不知何许样人。
韩子和吕云见这一队军士如此凶横,一齐动了侠义之心,同时一领马缰,同往他们冲去。韩子武功已消,只是扬鞭大喝,吕云却是长剑如出水蛟龙,上下翻飞,点捺撩刺,着着不空,但闻呛啷啷一阵声响,七八名军士俱被刺伤手腕,长剑短刀撒了一地。
那队军士大吃一惊,发一声喊,就想逃走。正在这时,有人大喝:“儿郎们,休得逃跑!喂,你们是什么人,如此大胆?”随着喊声,前边泼刺刺奔来了两骑劣马,马上骑士看清韩子,同时大喊了一声:“原来是你!”
原来这两人一个是高句丽国师朴赞,一个却是元慎。
韩子一惊,忙轻声对吕云道:“你快走!”他武功既失,知那朴赞武功极为厉害,吕云万万不是对手,所以急忙要吕云自行逃走。
吕云却哼了一声,不退反进,催马遮到了韩子马前。
忽听那朴赞哈哈笑道:“韩先生,咱们正是有缘,今日又相见了。韩先生,你们这是到哪儿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