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让这个闲言碎语成真。”
这是厉扬风临走前说的一句话。
成真？难不成又是找个替罪羊？
荣光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着摆在门旁的翠绿散尾葵出神。
他脑中一直盘旋着下午自己所说的话。
真特娘的混蛋。
自己简直对不起郑龙。
荣光烦躁地挠了挠头，站起身离开凤凰，独自一个人驱车回到了天源。
他踏进别墅上楼回到房间，将锁住的抽屉开锁拿出里面的手机，尝试性按了一下屏幕亮起。
居然还有电。
荣光指腹解锁锁屏划动屏幕看着之前的13通来自姜永超的未接来电，加上今晚的一共是15通。
他稳了稳心神拨通了电话。
铃响片刻被接通，荣光清了清嗓子，声音故作轻松率先开口，“师父，我知道我下午说的话很混蛋，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放在……”
“荣光。”姜永超开口打断了荣光的话。
“啊？”荣光听出了姜永超话语里的严肃。
“思索再三，我觉得你不再适合这次的卧底任务了。”
姜永超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从头到尾浇淋在荣光身上。
他现在觉得四肢冰凉。
什么意思？自己又吸毒又杀人，被一句不再适合，就，抵消了？
“不是，师父，为什么？我干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不让我干了？”
“你没发现你现在的状态吗？你已经不是你了，我觉得你应该休息一下。也是我当初考虑不周，没有料想到盛合帮是个吃人的地方。”
姜永超话语一顿继续道：“或许你跟孙宇炀打架进市局那天，我就应该停止这次的任务，我就应该想到会变成这样。你当时几近崩溃边缘，你当时说你干不了，结果是我让你坚持。”
荣光闻言倏然站起身，心情无比焦躁，他在房间内转着圈，呼吸沉重不断用手抹着脸。
“不行，不行……师父，师父，您别这样，您先听我说。我现在能做，不久前从泰国来了个毒贩叫乍仑旺，他之前跟我交易拿了60万的海洛因，他现在就在隆远。我不能放过他，你也不能。所以你相信我，我不能前功尽弃。”荣光摸出烟，妄想缓解焦虑。
他把烟叼在嘴里，拿着火机的手颤抖着点上火，点点星火燃了烟头。
“你知道我最近得了个什么情报吗？6月2，厉扬风在望月庵和程勇良签了个合同，当时在场有五个人，都是苍蝇老虎，他妈的收了厉扬风300万！你现在让我撤，我撤不了。”荣光重重吸了一口烟，烟头燃火发出嘶嘶声。
“我知道你的处境，但是你现在很危险，我是你的师父，我不能看着你涉险。”
“你叫我接任务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能看着我涉险？我现在就差一步！一步！你以为我为的是谁？我自己吗？为了你吗？我是为了隆远！为了死在盛合帮手里的人！
盛合帮干得那帮子逼事儿你也都知道！你现在让我撤，然后呢？让隆远一步步真的落到他妈的厉扬风手里？我做不到！要是真的这样儿的话你还不如让厉扬风知道我的身份，然后让他杀了我！一切的一切统统别查了！操！操他妈的！”
荣光骂了脏抬腿使力踹翻放在一旁的椅子，那椅子摇晃着倒下，砸在地面上发出一阵闷响。
他就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眼睛明显充了血，额头和脖颈青筋暴起。
他咆哮着，怒吼着，宣泄着。
宣泄着他这三个月来不当人的生活。
在盛合他都跟什么人为伍？
他妈的毒贩！赌狗！杀人犯！高利贷！
全他妈的是罪犯！
还有一个他最不能爱的人。
恰好那个人最该死。
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逼迫自己吸毒，贩毒，杀人。
但是自己就是他妈的贱！
贱到骨子里能爱上他！
这种爱不断谴责着荣光的心，令他理智清醒，时刻提醒他要压抑压抑再压抑。
他不敢跟任何人像如此般宣泄。
因为他不知道谁是厉扬风派在自己身旁的眼线。
在盛合谁都不能相信。
包括厉扬风。
他甚至不知道厉扬风掌握了多少信息，他就连郑龙是线人都能查出来。
或许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在等时机除掉自己。
姜永超沉默片刻后开口，“荣光，我知道你这几个月受过的罪，我也知道你为了隆远尽心尽力。你可以继续下去，但是你要答应我，别迷失自己，你要记住你自己是谁，你不是荣耀，你是荣光，你是警察。”
荣光闻言暴躁的心情逐渐平息下来，他阖眸重重吐出浊息，掐灭烟放在一旁，坐在床沿之上按下免提，双手插进头发，眸中尽是痛苦神色，眼眶盈了泪水但就是不落下。
姜永超听荣光不说话叹了口气，“还有，我跟郭局长请示了，给你安排了个心理医生，是老朋友了，我想你认识，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答应我，一定要定期去看。”
荣光依旧沉默着。
“荣光，答应我，这是命令。”
“师父，我会去的，会去的。”荣光声音沙哑。
“好，那我先挂了，有事再联系。还有，你注意安全。”姜永超说罢挂断了电话。
荣光面无表情把手机扔在一旁，随手拿起枕头把整张脸埋进去，枕头隔断了他嘶哑的悲怆吼声。
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结束这一切？
到底什么时候自己能控制好自己的理智和感情？
让理智大于感情。
让责任大于爱厉扬风。
空虚化为冰冷海水将荣光的全部感官裹挟在其中，令他心力交瘁。
他深呼吸一口气，身子后仰脊背重重砸在柔软床铺上，然后侧身蜷缩起了身子。
他现在好想他的父亲。
钩月不知何时攀上天空，目送着夕阳缓缓而落。
夜侵蚀着晴空，天色渐暗。
“抱歉不经同意就擅闯你的家。”厉扬风推开出租房的门走进去，闻见了一股泡面和烟混杂的奇怪味道，不经意蹙起了眉，“这也能算家的话。”
他垂眸看着窝在简陋出租房床上的秃头男人，看着他眼神逐渐露出惊恐。
“厉，厉老板，您怎么来了？”男人从床上几乎是滚落，他站在厉扬风面前，大惊失色卑躬屈膝。
“田正，好久不见了。”厉扬风伸出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拿起电脑桌上的一张合照，“我来这里当然不是找你闲聊，而是有事拜托你。”
上面一家三口笑容灿烂。
“厉老板，您有什么事儿是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说，我肯定帮！”田正手心出了汗，他看见厉扬风的动作呼吸一滞。
这厉扬风的手段他可听说过，完全就不是人。
所以他查线人时候自己先跑了，没想到还是被他逮到了！
“当替罪羊。”厉扬风开门见山，他从手机里扔出一部手机在男人面前，“所有细节都在手机里，你可以慢慢听。”
“替罪羊？什么样儿的替罪羊？”田正疑惑着捡起那部手机，打开后发现界面是一个录音，干脆点开听着。
“马川思死了以后我去房子的仓库里找到了一个8磅左右的八角锤，然后返回餐厅，一下又一下砸着马川思的头，直到看不出样子，然后我一个人处理了所有的痕迹，不留下一点指纹的头发。
再然后我就找了一桶汽油，用打火机点着火，看着火越来越大我就走了。”
录音播放完田正已经是满头大汗。
这他妈完全就是认罪录音啊！
而且这声音他很熟悉，是游戏城的阿豹，荣耀的手下。
“现在在帮会里有这样一则传闻，郑龙跟马川思想卷钱和货离开隆远，结果分赃不均马川思杀了郑龙。”厉扬风把合照放回原位，看着田正面带虚伪笑意。
“我想新闻你也看了。现在你就是那个被他们骗了货的卖家。你打听到马川思的藏身之地后在6月1的晚上9点43一气之下追到了位于周海的红棕色小屋里，杀了马川思，在仓库找到了藏着的货和钱，然后你伪造出入室偷窃杀人的模样，就像录音所说的一样。钱和货我已经带来了，你考虑考虑？”
田正看着厉扬风就像看见了一个恶魔一般。
他连忙摆手后退，“这我不行……我不行……”
“你确定吗？”厉扬风狭眸语气凌厉。
“我当然确定！我没干过的事儿我不会认！”田正红着脖子扬声道。
“我想你需要看一下视频再做决定。”
田正疑惑抬起手机，看见上面赫然发来一条消息，他点开后发现是一条视频。
他战战兢兢点开，里面传出一个女生的惨叫。
田正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视频里不堪入目的场面。
他的女儿正被一个陌生的人侵犯着，而他的妻子则在一旁看着，泪流满面撕心裂肺喊着他们女儿的名字。
简直令人作呕！令人毛骨悚然！
厉扬风看着田正额头的汗更甚，贴心地俯身抽出几张纸来塞进男人的手里。
“狗日的厉扬风你这个畜生！你他妈的个畜生！你不得好死！”田正扔了纸巾和手机揪住厉扬风的衣领怒目圆睁咆哮如雷。
厉扬风无视田正的暴怒，镇定自若攥住他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脱离，拢了拢皱了的衣领从容不迫道：“所以说，你考虑考虑？”
“我考虑尼玛逼！老子没做就是没做！这是我底线！放了我老婆和女儿！不然我真的饶不了你！”
“看来是没什么好谈的了，既然你觉得你的底线比你妻女还重要，那就打扰了。”厉扬风对男人一颔首，随后转身就想离开。
3,2。
厉扬风心中默数着。
“等等。”田正开了口。
1。
手段卑劣但是极其好用，他们的软肋厉扬风总是会事先查的一清二楚。
然后对症下药。
听到想要话语厉扬风勾唇一笑，转过身看着田正，“怎么？”
“只要我答应你，你就会放过她们吗？”
“当然，我不仅会放过她们，还会给她们一大笔钱，让她们离开隆远。”
田正咽了口唾沫艰难地下定决心，“我答应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厉扬风推开门招手，两个戴着手套的保镖各自提着两个公文包进入房间，其中一个公文包鼓鼓囊囊。
“一包里面装着现金一共是30万，一包里面装着一公斤的冰毒。今天晚上把货散了，能散多少散多少。我想卖货你熟记于心了，这也算是你的老本行。”
“好，好。”田正攥紧手机抿唇答应下来。
“以防你出什么纰漏，公文包里有更加详细的细节。”厉扬风向前走进一步，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你要记住，到你被警察抓，再到马川思的案件宣布告破，这期间里他们会一直陪着你的妻女，所以，你别想耍小心思。”
田正攥紧拳头咬着牙，“是，我知道，我不会的。”
“Bravo（好极了），合作愉快。”厉扬风轻笑几声拍了拍田正的肩膀，随后转身离开出租房。
操！厉扬风真他妈的该死！
田正一脚踹翻木桌，平静下来后开始熟记那不属于自己的罪行。
夜半荣光被手机铃声响起，他眉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还有隐隐约约透光的路灯。
他伸手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的3点50。
再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姜永超。
荣光坐起身接通，思考着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杀马川思的人抓住了，我们刚审完。”姜永超语出惊人。
姜永超的这句话令荣光彻底清醒，他眸显震惊扬声道：“什么？怎么回事？”
“凶手叫田正，他晚上11点左右在昌平街和一个买家交易毒品，警方这边接到了一起举报电话，到了地方后就把他给抓回去审了审，结果审出了马川思的事。”
荣光听完姜永超说完怔了怔神。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我会让这个闲言碎语成真。”厉扬风的这句话突然浮现在荣光脑海中。
是厉扬风，又是厉扬风，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真的有一只替罪羊。
“审出来了吗？凶手怎么说的？”荣光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打开窗呼吸新鲜空气，用来平静一下沉闷的心情。
“他就是厉扬风口中的卖家，被郑龙和马川思骗了以后怀恨在心，派人打听到马川思的藏身之地后在6月1号的晚上9点43追到马川思的藏身之地，在仓库找到了藏着的货和钱，然后伪造成入室偷窃杀人。”
这一切的一切和闲言碎语如出一辙，明眼人都会看出这里面有鬼。
“师父你相信吗？”
“我不信，未免也太巧了。但是由于案件恶劣媒体都在看着，上面又催得紧，我们决定先关着，明儿一早让他去指认现场。”
“指认完就结案？”
“没办法，夜间突审审了三个小时，他说的一切都对得上，而且我们在他家找到了赃款。”
荣光闻言不知是喜还是忧，只得抿唇，“好，你们辛苦了，师父你早点休息吧，你听上去很累。”
“好，你也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姜永超说罢挂断电话。
荣光把手机扔到一旁摸出另一部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厉扬风的电话就想给他拨过去问清楚，转念一想及时停住了手指。
厉扬风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肯定会算好替罪羊什么时候被抓，说不定举报电话就是他打的。
如果自己现在打过去，那这一切都会露馅。
现在知道替罪羊被抓的一共有两方，一是厉扬风，二是警方。
不能问，不能问。
现在绝对不能问。
荣光把手机锁屏扔在一旁，双手覆在窗沿上指间扣紧，他狭眸看着高空悬挂着的皎白钩月，面色严峻。
厉扬风啊厉扬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