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澡后难得脑中清醒,荣光又踏入那嘈杂混乱不堪的赌场,他似乎已经习惯,轻车熟路走进办公室旁的小房间,看见房间中那熟悉的中年男人。
“好久不见了道陀,你居然敢一个人来这儿。”荣光坐在椅子上,点上了根烟,狭眸看着眼前“诚实”的合作伙伴。
“荣老板,好久不见了。”道陀穿着深蓝色的宽松西装站在房间中央,看着荣光,中文口音蹩脚开口道,“为什么不敢,我有一笔生意要跟你谈。”
“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啊,给道老板上座啊。”荣光吐出烟雾,弹了弹烟灰。
阿豹闻言从外面给道陀搬了把木椅,放在他面前。
“说吧,什么生意?不会又是想重复那晚的套路吧?”
道陀干巴巴一笑,坐在面前椅子上,“当然不是。荣老板,你没跟厉老板说我在这里吧?”
“没有。”
“那就好,他要是抓住我他一定会让我死。”
“你为什么肯定你来我这儿,你就不会死?你那天晚上想杀的可是我和厉扬风两个人。”
“因为我知道你是谁。”
荣光闻言抽烟的手一顿,眸眯藏犀利看着道陀,提腕动指示意房中人皆出去。
为什么每个人都知道我的身份,真他妈见鬼了。
待人全部出去,荣光捻灭烟,站起身来到道陀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带审问意味,“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我是谁,这你不用管,你只知道我和你有一笔生意要谈。”
“跟我谈?什么生意,说来听听。”荣光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来,点燃了塞在道陀唇边。
“我是个毒贩,当然跟你谈毒品。”道陀拿起唇边烟,瘪腮抽了一口。
荣光闻言觉可笑,冷哼声坐回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狭鹰隼眸,淡淡开口,“你知道我是谁,你还敢跟我谈这种生意?而且你这次来,不是自投罗网吗?只要我一个电话,厉扬风一来,你肯定跑不了。”
“荣老板,就因为我知道你是谁,我才跟你谈这笔生意的。你想想,要是厉老板知道你是谁,你会不会像方警官一样?”道陀顿了顿话语,弹去烟灰看着荣光继续说道:“方警官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你怎么会连他都知道?”荣光听见熟悉名字坐的笔直,眉头紧锁。
这人肯定不简单,为什么连方喻才的身份都知道?难不成警局也有他的卧底?
“既然他死了,我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我跟他是合作伙伴,他需要情报我就给他情报。”道陀眉一挑,吐出烟雾,继续说道:“你知道他通过我的情报和警方合作,端了厉老板多少下线吗?”
“多少?”荣光来了兴趣。
“两年,十二个。”
这十二个,估计能把厉扬风他们气疯。
“你想要什么?”
“和方警官一样,跟我合作。”道陀勾唇一笑。
“怎么合作,跟你一起卖粉?你也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你让我跟你一起贩毒?”
“当然不是,只有我卖,只是借用你的赌场卖我的毒,我们三七分成。”道陀弹了弹烟灰,看着荣光,“这很简单。”
荣光听到这个可笑条件眉一拧。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你会,荣光警官。”道陀在椅子扶手上按灭烟头,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塞进荣光衬衫的胸口口袋里,拍了拍,“想通了就打给我。”
“你是什么人?”
“显而易见,我是个从泰国来的毒贩。”道陀耸了耸肩,迈步离开房间,临走时用泰语说了句,“警察。”
只不过这句话被嘈杂所淹没。
荣光没有听见。
他看着道陀背影走远,呼出一口浊息。
没想到,方喻才居然跟道陀有联系。
而且还是合作关系。
十二个下线,听着着实诱人。
不过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突然联系自己呢?
难不成是利用?
说不通。
荣光指腹摩挲着下唇思考。
或许自己可以跟他合作,就像方喻才一样。
别辜负他,不能辜负他。
孤注一掷吧,当自己决定卧底后,或许牺牲就是结局。
荣光拿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号码给道陀打去了电话。
“比我预想的时间晚了不少,怎么样荣光警官,想明白了吗?”
“我同意跟你合作,但是作为条件,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跟方喻才联系上的?”
“无可奉告。”道陀说罢挂断了电话。
意料之中的答案。
荣光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错误的,非常错。
他站起身走出门,把阿豹招呼过来,压低声音,“这几天会有人在场子里卖粉和猪肉,或者其他什么的,跟所有员工和兄弟们说说,你们别管了。
还有,要是厉扬风来问关于毒品的问题,你们就说是我让卖的,一句也不要提刚才男人的事。”
阿豹闻言眉头紧锁,想着荣光和之前的话有所违背,开口疑惑询问:“为什么,可是耀哥您不是不让场子里出现毒品吗?”
“有钱不赚王八蛋,别管。”荣光拍了拍阿豹肩膀,眼神犀利,“记住,你们千万别碰,要是让我发现。”
荣光提腕拍了拍阿豹的侧颊,故意不把话说完让他自己想象后果。
“是,耀哥,我明白了,我会跟他们说的。”阿豹也不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走了,你辛苦了。”说罢荣光提踝迈步离开赌场。
“您慢走。”阿豹面色凝重看着荣光背影,叹了口气。
出了充满浑浊空气的赌场,外面羲和耀耀,曝得人略微燥热。
荣光抬头眯眸看着那金轮,初夏的光灼烧着他满是疮口的心。
越走越远。
罢了,随自己而去。
荣光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烈日,转身上车回了凤凰。
又是几周过去,荣光一直忙于打理夜总会和赌场,无暇顾及其他,只是偶尔和姜永超联系着,透露些许无关紧要的情报。
奇怪的是,姜永超好像并不上心这些,倒是郑龙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去哪儿混了,整天见不上几面。
荣光也不想多问,毕竟那是他人的隐私,手伸太长难免会让人厌恶。
“没钱还赌债,你说怎么办啊?”荣光抽着烟,蹲下身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男人,语调平缓。
“荣,荣老板,求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我肯定会还给您的,我保证,我保证……”男人双手合十双膝跪地,眼里满是恐惧。
“保证?保证有用的话那我场子里保证可就满天飞了。”荣光对赌狗的话一律嗤之以鼻,“阿豹,你说,我给了他多长时间?”
“一个月。”
“一个月,一个月。”荣光口中重复几句,齿咬紧烟蒂寻兜摸出指虎戴上,提腕拍了拍邋遢男人的脸颊后站起身,凛声言道:“一个月,什么都没干,欠了我十几万,你还敢来赌?”
“荣老板,我保证,我保证,您再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我砸锅卖铁,我,我卖房子,一定还您钱……您,您饶了我……”男人说着双手抱住荣光的左腿,不断央求着。
这种人,这套话术,自荣光接手赌场后他看的不少,听的也不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荣光从他手里抽出腿,攥拳扬臂一拳打在男人腹部,紧接着照着他脸就是一拳,令其口中发出哀嚎,喷出鲜血。
这还是绕着脆弱部位打的,毕竟他需要男人来还债。
“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到时候你要是再还不上,我就让你妻子和女儿去夜总会当陪酒女。”荣光脱下指虎狭眸又点上一支烟,看着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呼的男人,开口威胁。
男人疼得说不出话,只好疯狂点头。
郑龙罕见的出现在赌场,目睹了这一切。
他眼睁睁看着荣光只过了两个月,就褪去了警察的那份正气,变得和黑帮无异。
那份正气或许随着方喻才的死而死,或许把它深埋在心底。
“阿豹,把他扔出去。”荣光转身瞥见门口的郑龙,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披在肩上,扯唇一笑,嘴里调侃道:“哟,我们大忙人来了啊?怎么今天有空光临我这破赌场了?”
郑龙给阿豹让了道,走进房间不再是堵着门口。
“不敢不敢,我最近有点忙,抽不出时间来。”
“忙?忙到一天见不到几次面?”
“是,是。”
“在哪儿忙着赚钱呢?”
“在帮主公司那里偶尔帮忙。”
荣光英眉一挑不再过问什么。
在厉扬风的人力资源公司?那个只挂个名儿的空壳?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荣光摸兜拿出手机,发现是姜永超。
“怎么了师父?”
“周娜死了。”
荣光听到这话呼吸一滞,不敢相信地开口询问:“谁死了?周娜?她现在在哪儿?”
“在局里,具体事情你来局里,我跟你说。”姜永超说罢挂断了电话。
荣光觉有道天雷劈来。
周娜居然死了?怎么可能?
先是荣耀,再是周娜?这是不是太扯了。
在这个疑惑中,荣光独自一人驱车来到了警察局。
他看着解剖台上的周娜毫无生机且泡发浮肿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涌。
“怎么回事?”荣光喉咙有些发紧,他遏制住那呕吐感,他清了清嗓子,给周娜盖上了白布,看着姜永超。
“被勒死然后抛尸,昨天晚上被附近居民在云齐别墅区人工湖的管道里发现的,经过检测死因是三天前。而且死者身上的包和首饰全没了,初步推断是抢劫杀人。”
“勒死?抢劫?而且就在家门口?哪有这么巧的事儿。”荣光此刻还沉浸在震惊中。
他没想到周娜居然会死,和荣耀一前一后的死。
“对,我也在怀疑,这只是初步推断。”
“有线索了吗?”
“有目击证人说看见个穿黑色卫衣的人尾随过死者。”
“凶器呢?凶器找到了吗?”
“还没有。”姜永超看着周娜的尸体,“我现在怀疑一个人。”
“谁?”荣光看着面色严肃的姜永超蹙起了眉。
“厉扬风。你还记得他母亲的事吗?”
荣光点了点头。
“厉扬风这么多年一直调查他母亲的死因,他也相信他母亲的死不是单纯的车祸,而是有人要谋杀她。”
荣光一点就通,瞬间明白了姜永超的意思,“周娜?”
姜永超点了点头。
荣光抚摸着下巴思索着。
也是,李凝洁一死,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周娜。
不然她就不会那么快和厉信结婚,成为厉太太。
“你通知厉扬风了吗?”荣光问道。
“还没有,听说他两个周前就去了成广出差了。”
“嗯,我想他也不会关心周娜。”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听到姜永超的话荣光从思绪中抽出身。
“关于周娜的事。”
“不,我不打算掺和这个,这是你们警察的事,你们负责破案抓人,我负责传递情报。”荣光没心没肺似的咧嘴笑笑,“先走了师父,后会有期。”
“等等。”姜永超叫住荣光。
他好像过于平淡了,似乎死的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别人的。
“怎么了?”
姜永超看着荣光,直视着他的双眸。
之前眸中的清澈明亮被浑浊所取代,就如同死气沉沉的泥潭一般,再也看不到一点波澜。
是什么造成的呢?
“你衣服上沾了血。”
荣光闻言低头看去,几滴早已干涸的猩红血确实在洁白的衬衫上绽放着。
“这不是血,是印花。”荣光粲然一笑,转身迈步提腕挥手向姜永超告别。
走过狭长走廊,荣光遇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师父!你怎么来了?”王天狼拿着一个档案袋,看见面前的荣光眼睛刹那亮起。
“我妈死了,我来看看。”荣光说得风轻云淡。
“啊……请节哀。”
“那你先忙,我先走了。”荣光提腕拍了拍王天狼的肩膀,随后绕开他迈步离开。
不能跟任何警察有过多接触。
隔墙有耳,隔墙有眼。
万一警局里有厉扬风的卧底,被他看见那可就完了。
走廊拐角暗处,刘邺默默将一切收入眼底。
隔墙有耳,隔墙有眼。
“那事办成了吗?”厉扬风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身裹纯白浴衣狭眸看着远处成广的璀璨夜景。
“办成了,那女的死了,就等你回来了。”自听筒传出马川思的声音。
“好,辛苦了。等一切结束,安排他的妻女离开隆远,给她们一大笔钱,再也别回来。”
“是,那个厉哥……”马川思话说到一半噤了声。
“说。”厉扬风拉开书桌下的椅子坐下,捻起桌上周娜的照片眸显凛冽。
“那女的死了,他儿子需不需要我找人……”
“不用。”厉扬风猜到了川思接下来要说的话,直接打断,“荣耀我有分寸,你们别管。”
“是,那你好好休息,我先挂了。”
“好。”
马川思挂断电话,恰好此刻刘邺给厉扬风发来一张照片和一条信息。
刘邺:“看来你们的三当家和警察联系密切啊”
厉扬风点开那张照片,角度像是偷拍,上面赫然显示了荣光和一个警察的侧脸,二人似乎在攀谈什么。
事情似乎开始复杂起来了。
按理来说周娜死了,他也应该死,但是情况有变。
厉扬风将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看着窗户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呼出一股浊息来。
他爱上荣耀了。
可悲的事实。